第45章
婉妍将所有的猜忌与恐惧都埋在了心底,在胤禛面前,她永远都只会展露自己最单纯的一面。当局者迷,或许这句话说得就是胤禛,像他这样精明深沉,攻于算计的人,居然不曾发现婉妍一点一滴的蜕变,当日那句“你变了”也只是他一时的气话而已。
李佩被软禁后的第十日,婉妍诞下一子,取名福宜……
胤禛托起一个胖乎乎地婴孩,眼里尽是宠溺地说道:“咱们的儿子再过三日就要满月了。”
“禛郎还好意思说呢,都快满月了,当阿玛的连名字都还没为他起好,弘昼可是一出生就有名字了。”
胤禛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扣了一记响栗子,嗔道:“都当额娘了,还同弘昼他们吃醋。”
婉妍揉了揉额头,撅起嘴说道:“想要婉儿不吃醋,那就快给咱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啊。”
“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岂能随随便便地起个名字。”胤禛坏笑道,“其实我早已拟好了,咱们的孩子必定福泽深厚,叫福宜可好?”
婉妍抱过福宜,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说道:“福宜,还不快谢阿玛。”
胤禛捏了捏福宜的小手,幸福地拢过她们母子俩。
“王爷!”小盛子从外边猛地闯进来,恰巧瞧见这一幕,赶紧闭上眼退出门外。
婉妍窘迫地从胤禛怀里钻出来,说道:“进来吧。”
“喳。”小盛子再次进来,走至胤禛跟前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传话了。”
胤禛讶异道:“宫里?”
“是。万岁爷口谕今年元旦日,所有亲王贝勒及众福晋皆回宫聚首。”
“元旦日,那不是只有六日了吗?”婉妍颇为紧张地说道。
“是,万岁爷还下旨,众位皇孙也必须到场。”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婉妍吩咐道。
至始至终,胤禛未曾说过一句话。他凝思片刻,霍得从榻上下来,拿起斗篷就往外边跑去。
“禛郎……”婉妍唤他。
胤禛没有回头,待婉妍走到门口时,他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胤禛一路疾行,一进思凰阁就忙不迭地命人去学堂接弘历过来。
“王爷请用茶,景芙已经派清秋去墨韵堂了。”
“恩。”胤禛喝了一口暖茶问道,“最近弘历功课如何?”
钮祜禄氏回道:“弘历这孩子从不用人操心,每日一到卯时,他必定会自己起来念书。”
“但愿本王没看错这孩子。”胤禛自言自语。
远眺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跨过门槛,毕恭毕敬地向胤禛施了一礼:“弘历给阿玛请安。”
“到阿玛这来。”胤禛微笑着将弘历招到身边问道,“你可曾念过《孔子》和《孟子》?”
“回阿玛,弘历念过。”
胤禛欣慰地点点头,问道:“若是皇玛法问你何为为君之道,你该如何作答?”
“弘历愚钝,只会套用孟圣人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主应以爱民为先,君仁,方可得民心,得民心者才可得天下。”
“说得好,何为仁君?”胤禛拊掌赞道。
“爱民如子者,为仁君;尊民若长者,为仁君;视民同亲者,为仁君。”
“好,阿玛果然没有看错你。”胤禛兴奋地抱起弘历说道,“这几日你不必去墨韵堂了,阿玛要亲自教你骑射。”
弘历歪着小脑袋问道:“阿玛是不是要带弘历进宫?”
“是。”胤禛放下弘历柔声说道,“你记住了,若是皇玛法问起什么,你就照心里所想的回答,不必畏惧。”
“是,弘历谨记。”
胤禛看着身旁的弘历,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因李佩被禁足,宋漫雪与刘芍欢只是府邸的格格,所以此次入宫,三人均不在其列。弘时、弘历与弘昼三人跟随胤禛去乾清宫向康熙帝请安,念在福宜尚小,特意留在了婉妍身边由她亲自照看。
德妃抱着幼小的福宜,眯起眼,一脸的疼爱。
“额娘您看,这福宜简直和弘昼小时候一个样呢。”说话的是耿芸彤。
德妃斜睨耿芸彤一眼,扭头对沅旭说道:“冬日里寒燥,你可得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啊,听胤禛说你前些日子又染风寒了。
沅旭嫣然一笑:“沅旭劳额娘记挂了。”
“你们也一样,该知些冷暖。”德妃看着婉妍与钮祜禄氏二人说道,似乎有意将耿芸彤抛在一边。
“臣妾记下了。”
“娘娘,十四福晋到了。”如意说道。
德妃笑容满面:“快请她进来。”
“臣妾给额娘请安,恭祝额娘千秋永驻。”完颜纾雯携着两名侧福晋翩然福下身子。
“来,纾雯快到额娘身边来。”德妃笑吟吟道。
完颜纾雯向纵福晋一一施了平礼才走至德妃身旁,微笑着说道:“纾雯恭喜额娘又得孙儿。”
“这儿就数你嘴甜了。”德妃嗔道,“怎么才过来?”
完颜纾雯含笑道:“臣妾先送弘明和弘春去了乾清宫,额娘莫怪。”
德妃语重心长地说道:“胤禵不在,什么事都得由你操心了。”
不知为何,婉妍在她如春日般的笑容里看到的尽是苍凉。钮祜禄氏怀着敌意的眼神看向完颜纾雯,这一举动恰巧被德妃捕捉到了。
“景芙与芸彤也算是初次进宫,婉儿带她们四处走走吧,沅旭和纾雯就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吧。”德妃吩咐道。
“臣妾告退。”婉妍携着钮祜禄氏与耿芸彤出了永和宫。
胤禛带着三个孩子往乾清宫走去,一路上胤禛紧紧牵着弘历的小手,弘历隐隐感觉到手心有些潮湿,他看着神色凝重的胤禛,心里也跟着打鼓。
偌大的乾清宫正殿里坐满了人,原来众位亲王贝勒均早早地携着子嗣到了。龙椅的一侧站着一位与弘历年纪相仿的孩子,正撒娇地腻在康熙帝身边。
“呵呵,咱们的弘明总能逗皇玛法高兴。”康熙帝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
“弘明!”胤禛不禁蹙眉。弘明乃胤禵嫡子,亦是胤禵大福晋完颜纾雯之子。不仅是胤禛,康熙帝对弘明如此毫不避嫌地宠溺,让在场的皇子皇孙皆唏嘘不已。
“儿臣(孙儿)给皇阿玛(皇玛法)请安,恭祝皇阿玛(皇玛法)万岁。”胤禛携着三子跪下行礼。
康熙帝笑着看向他们,只是形式般地说了句“平身,赐坐!”便将他们晾在了一边。
胤禛在弘历的背后轻推了下,弘历稍稍一怔,上前一步跪下身子道:“孙儿弘历叩谢皇玛法赐名之恩。”
康熙帝看着弘历说道:“哦,原来你就是弘历。”
“回皇玛法,正是孙儿。”
“呵呵,快平身吧。”康熙站起身子,牵着弘明走下台阶对众人说道,“众皇孙随朕去懋勤殿吧。”
懋勤殿是历代帝王及皇子读书受课的地方,因懋勤殿清幽雅致,康熙帝登基之后,又将它作为批阅奏折之处及著书立刊之处。
康熙帝的目光并没有在弘历身上过多地停留,胤禛大失所望,他拉起弘历,拍了拍他的小手说道:“不必怕!”
弘历报以一笑:“阿玛且放心!”
婉妍带着钮祜禄氏和耿芸彤在宫里闲逛,钮祜禄氏与耿芸彤虽参加过选秀,但是按例待选秀女只能留在钟粹宫等候复选,所以两人并未涉足过后宫园林。如同当年初进宫时的婉妍一样,两人皆带着好奇的目光跟随婉妍欣赏着一路的景致。
耿芸彤环顾着四周,说道:“婉福晋,我听说后宫里有个长春宫景致不错。”
“芸姐姐说说,宫里随便哪一处的景致不比咱们雍王府好啊。”钮祜禄氏玩笑道。
“方才我们绕过的宫殿便是长春宫。”婉妍凝望着远处说道,“其实宫里的景致还不都是大同小异。”
“出来这么久,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钮祜禄氏说道。
婉妍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走至东宫附近,耿芸彤忽然停下来说道:“我的玉镯子掉了,不如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婉妍关切道:“我们还是陪芸福晋一起去吧,皇宫不比王府,若是走错了地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婉福晋不必担心,我知道回去的路。”
“那芸福晋就快去快回吧。”婉妍不再坚持,带着钮祜禄氏先走了。
待二人走远后,耿芸彤才调转了方向。
德妃换上了一身华服,从房中款款而出,说道:“上元宴快开始了,你们随本宫走吧。”
婉妍上前,为难道:“劳额娘再等会儿,芸福晋还未回来。”
德妃警觉地问道:“她上哪儿去了?”
“回额娘,芸福晋的镯子掉在园子里了。”
“额娘恕罪,芸彤让额娘久等了。”正当此时,耿芸彤疾步走进来,盈盈施了一礼。
德妃只是淡淡地问了句:“镯子可找着了?”
“回额娘,找着了。”
“听说韵妃是你姑母,若是你得空了记得过去给她请个安。”德妃像是突然想起。
耿芸彤低眉顺眼道:“臣妾记下了。”
德妃凝视着耿芸彤,并没有从她表情里看到任何异样才放下了戒心,转了话题,感慨道:“若是十三家的也在,那就好了。”
十三贝勒胤祥遭逢软禁,其妻妾自然不得入宫参加上元宴,德妃心中的确颇有遗憾。看着德妃怅然若失的样子,众人皆安慰道:“请额娘放宽心,一定会有机会的。”
这次的上元宴与其说是一场家宴,不如说是一场由康熙帝精心策划的“殿试”。康熙帝将众位皇孙都安排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唯有弘明例外,被安排在了宜贵妃身旁。
“孙儿代众位皇弟向皇玛法敬酒,恭祝皇玛法康健永寿。”未等众皇子开口,胤禩之长子弘旺早已起身举杯恭贺。
康熙帝呷了一口酒,笑着说道:“你有如此心意,皇玛法深感欣慰,只是莫忘了孝悌之礼。”
弘旺尴尬地立着,脸上还僵着笑容,身侧的弘历小声地提醒道:“还不快谢皇玛法教诲。”
弘旺这才反应过来,放下酒盏抱拳道:“孙儿定当谨记皇玛法教诲。”
“弘历。”康熙帝忽地神色凌然,看着弘历说道,“朕问你,何为孝悌?”
看着康熙帝锐利的目光,弘历身子一颤,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儿不才,只知一二。”
“你倒是说说。”
弘历从容答道:“上尊长辈,方为孝;下敬弟兄,方为悌。”
康熙帝微点头:“朕再问你,若是让你舍其一,你该如何取舍?”
“望皇玛法恕罪,孙儿无法选择。”
“哦,为何?”
“孝悌本是同根,舍其一则无德,孙儿不愿做无德之人。”
“说得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康熙帝这才大笑道,“快到皇玛法身边来坐。”
弘历含笑着从位子上走下来,胤禛紧拧着眉头,看着弘历娇小的身子缓缓移动。走至台阶前,弘历突然俯下身子叩首道:“皇玛法恕罪,皇玛法为君,孙儿为臣,自古无君臣同座之理,恕孙儿无法遵旨。”
“好,赏!”康熙帝摘下拇指上的扳指,交与李德全。
“孙儿叩谢皇玛法恩赏。”弘历再次叩首,欣然接过。
胤禛放下提起的心,长舒一口气。
一顿上元宴竟如此漫长,众人皆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期间康熙帝也一一考问了其他皇孙,时而蹙眉,时而含笑,但再未听到过“赏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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