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夜，一名女子身披斗篷在青石小路上独自行走，寒风习习，却挡不住她疾行的步子。
清脆的叩门声笃笃传来，宋漫雪开门说道：“妹妹怎么来了，快进屋说话。”
流霜阁中除了宋漫雪，空无一人，婉妍猜想着定是宋漫雪知道自己会来，早早地将职守的人都摒退了。
婉妍知道宋漫雪不喜拐弯抹角，一进正厅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姐姐是不是与家兄相识？”
“你都知道了。”宋漫雪颔首，冰冷的眼眸中添了几分柔情。
婉妍取舍一番后说道：“婉儿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多嘴的，只是婉儿不想做无谓的猜测，所以特地来向姐姐求个明白。”
“你且说吧。”
略带犹豫后婉妍才问道：“姐姐是不是对二哥有意？”
宋漫雪抿唇不语，她显然是默认了。
“王爷知道此事吗？”婉妍证实了自己的臆测，此刻反而是一脸的平静。
“有什么事会是他不清楚的。”说及胤禛，宋漫雪怒火中烧，婉妍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宋漫雪突然愤恨地说道，“胤禛是个伪君子，若不是他，或许我早已是你的嫂嫂了。”
望着眼前义愤亦痴的宋漫雪，婉妍不知该如何安慰。原来宋漫雪对二哥的情意竟这般深厚，只是对二哥的情越深，于宋漫雪而言危机也更甚，以胤禛的性子，若是令他失了颜面，他岂会放过宋漫雪。此刻，婉妍对宋漫雪亲近之余更添了几分同情。
宋漫雪平了平心中的怒意说道：“胤禛对女人从来都只是利用，他今日可以利用我，明日同样也可以利用你。”
婉妍虽不知宋漫雪口中的“利用”指什么，但是类似的话年羹尧也对她嘱咐过，婉妍只觉得心口一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婉妍定了定心神，问道：“既然姐姐早已远离了王府，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宋漫雪为她撩开额前的青丝说道：“因为我听说年羹尧的妹妹嫁进了王府，所以我选择了回来，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年羹尧的妹妹，为了他我愿意做一切。”
“那为何姐姐进府这么久了才来找婉儿？”
宋漫雪淡然一笑，说道：“这王府里有多少双眼睛谁能数得清，我只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了。我原本以为你能应付得过来，没想到那李佩居然处处欺凌你，我哪里还能忍得下这口气。”
婉妍心猛地一抽，问道：“难道宋姐姐当日对李佩下药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婉儿。若真是这样，那婉儿真当是罪过了。”
“其实当日我只是为了试探你，我也想不到你身边竟真有那东西。当时我以为你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可经过这些日子我知道，你一直在后悔和自责，对李佩动手也非你的本意。你放心，那晚我并没有下药，只是虚张声势了一番，那枚药丸还在我这儿。”宋漫雪缓了缓道，“年羹尧的妹妹天性善良，我又岂能陷她于不仁呢。”
婉妍感念宋漫雪对自己的一片拳拳心意，不由得紧握住宋漫雪的手低声叫了声“嫂嫂”。这一声“嫂嫂”将宋漫雪最后的坚毅也摧毁了，宋漫雪靠在婉妍肩头潸然泪下，婉妍亦涨红了眼眶轻轻抚着她的背，一派温馨的场面，只是这样的“姑嫂情”在这王府之中显得何其的不协调。
不愧是宋漫雪，可以柔情似水，亦可以坚不可摧。冬日的晨曦，宋漫雪携着婉妍在院子里散步，昨日脆弱的一面早已荡然无存，还是以往日那般清冷示人。
钮祜禄氏迎面走来，一身粉蓝色掐银丝的祫袍正称托出她如雪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明艳动人。
“咱们去别处吧。”宋漫雪扯了扯婉妍的衣袖说道。
正当婉妍不解之时，钮祜禄氏已上前颔首施以平礼，婉妍也站定，大方地回了一礼。
“宋格格这是要去哪？”钮祜禄氏暖笑着问道。
见钮祜禄氏如此殷勤，方欲转身的宋漫雪不得不回身施礼道：“不知是景福晋，还请见谅。”
“宋格格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去亭子边坐坐如何。”钮祜禄氏声音婉转绵柔，让人不忍拒绝。
“景福晋请。”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漫雪即便再不愿与王府的福晋有何瓜葛，却也不好推脱了钮祜禄氏的一片盛情。
三位美人在亭子里静静地坐着，早已有侍女端来茶果糕点。
钮祜禄氏沾起两块云意软糕递与二人说道：“景芙初来王府，对王府的人事尚不熟悉，幸而还有芸彤这闺中密友与我相伴。我这几日瞧着婉福晋和宋格格感情甚好，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婉妍有些迷惑，钮祜禄氏此言何意。她接过云意软糕，暖笑着说道：“若是景福晋以后觉着闷了，不妨和芸福晋来黛悦居坐坐。”
“只怕别打扰了婉福晋才好。”
婉妍摇着头笑道：“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还巴不得有人天天来扰我呢。”
“原来婉福晋也是与我一样也是闲不住的人，难怪近深夜了还要去找宋格格聊天呢。”钮祜禄氏闲闲地说道。
婉妍脸色煞白，疾疾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婉福晋不舒服吗，怎么脸色不大好。”钮祜禄氏紧张地问道，斜睨着一旁的宋漫雪，只见宋漫雪一脸的平静，端坐不语。
“谢景福晋关心，我没事。”婉妍干笑一声。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的侍女去华音殿为王爷取袍子，正巧瞧见婉福晋进了流霜阁。”
婉妍正欲说什么，一直静默不语的宋漫雪突然开口道：“景福晋的侍女还真是眼尖哪，怎么黑夜里的且隔着那么远也能瞧见呢。景福晋可得教教我，我也好让身边的侍女练就这般功夫，指不定哪天还能窥见景福晋半夜出府呢。”
钮祜禄氏懒懒地呡了口茶，半晌后方说道：“我的侍女哪里是眼尖，只不过是婉福晋太惹人注意罢了，何况还是王爷身边的李卫先见着的呢。”钮祜禄氏平淡地说着，似是在叙述故事一般自然，但是提及李卫婉妍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无法想象若是胤禛知道这件事会作何想。也猜不透钮祜禄氏一席话究竟是何意，如今看来已是有把柄在她手上了，婉妍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宋漫雪不露痕迹地将手放到石桌下与婉妍的手交握在一起，触及一丝温暖，婉妍渐渐平定了些。
钮祜禄氏似笑非笑地说道：“婉福晋和宋格格再坐会儿吧，我畏寒，先告辞了。”
婉妍大方地颔首说道：“景福晋走好。”
一旁的宋漫雪却仍是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想到去了一条毒蛇，又来了一只狐狸。我竟小看了这位钮祜禄景芙，看来李佩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宋漫雪望着钮祜禄氏的背影说道，但是不知为何，宋漫雪总觉得自己与钮祜禄氏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婉妍说道：“或许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咱们是不是误会她了。”天性善良的她总觉得在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李佩更坏的人了。
“日久见人心，是不是误会早晚会知道的，这几日你也别掉以轻心了。”宋漫雪为婉妍的善良感到担忧，若是没有人保护，她又该如何在王府生存。
接下来的几日，婉妍刻意避开钮祜禄氏，她总觉得钮祜禄氏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些异样，并非敌意，亦并非嫉妒。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害怕触及她的眼神，总之一句话，钮祜禄氏的眼神时常令婉妍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主子，刚才听连玥阁的侍女说芸福晋有喜了。”纯束取过旗头，正欲为婉妍戴上。
“还是随意梳个髻子吧，整天带着旗头只觉得膀子疼。”婉妍将梳子递给纯束，又说道，“过会子选几样精致些的首饰，别忘了将宋格格那份也一并送了。宋格格向来不与她们交好，但也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
“主子对宋格格真是好啊。”
婉妍回头嘱咐道：“这些话平日里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到外头去说。”
“纯束不说，明眼人也都瞧见了啊。”纯束嘟着嘴说道。
纯束无心一说却揪起了婉妍的心，虽说都是胤禛的妻妾，但是毕竟自己与宋漫雪还有另一层微妙的关系，走得这样近只怕早已经引起胤禛的猜忌了。
连玥阁中耿芸彤半躺在绣榻上，许是因着有喜事，耿芸彤脸色红润，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神采。钮祜禄氏坐在一旁，正握着耿芸彤的手欣喜地说道：“耿姐姐好福气，定要好好养好身子才是啊。”
沅旭与李佩立在一侧，果然如婉妍所料，宋漫雪并不在其中。沅旭暖笑着看着耿芸彤将燕窝一口口喝尽后方说道：“王爷如今就只有弘时一子，芸福晋可要为王爷再添个阿哥才好。”
李佩黛眉一扬，不屑道：“生男生女岂是说说就能如愿的，也要看有没有这福气才行。”
众人皆哑然，一声“王爷驾到”打破了寂静。众人低身行礼，耿芸彤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胤禛一把按住：“你有了身子，以后一切礼节都免了，晨间也不必去沅旭那请安了。”
耿芸彤娇羞地低着头称是，钮祜禄氏也陪笑着说道：“还是芸姐姐好福气，王爷如此偏疼姐姐。”
“我几时怠慢你了。”胤禛宠溺地在钮祜禄氏额头上击了个响栗子。
如此暧昧的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此刻，只觉得房内弥漫着酸味。
我，婉妍苦笑一声，究竟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胤禛高兴过了头，他居然在钮祜禄氏面前自称“我”，他居然丝毫不顾自己的感受与其她女人打情骂俏，尽管那个人也是他的侧福晋。
“婉福晋恕罪，奴婢不当心将您方才送来的两件首饰弄混了，不知哪件是自流霜阁送来的。”一位侍女低着身子问道。
婉妍收了思绪，缓缓抬起头，正撞上胤禛质疑的眼神，她不禁发怵，对侍女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看着办吧，都是一片心意，谁送来的都一样。”
“这……”侍女面露难色。
“将两件首饰取过来给婉福晋看了不就知道了。”钮祜禄氏说道。
婉妍低着头不敢去看胤禛的眼睛，轻声说：“何必这样麻烦，我过去一趟就行了。”
钮祜禄氏走至侍女身边，厉色道：“还不快去，难道还真要婉福晋跟你走一趟不成。”
片刻后，便有两名侍女挑帘而入，将两个匣子打开，只见胤禛眼中燃起怒火，就差将两个匣子挥手打落在地了。
婉妍在连玥阁胆战心惊地度过了许久，即便是回到了黛悦居还心有余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可知那两支簪子原本是一对的，都是宫里头赏下来。”婉妍有些抱怨地对纯束说道。
纯束见婉妍面色极为难看，有些胆怯地说道：“主子恕罪，纯束只觉得两支簪子相似，想着与其分开了倒不如凑成一对送给芸福晋更好。”
其实婉妍也并非存心责怪纯束，毕竟纯束也不过是个丫鬟，哪能有这样的眼力。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该想好如何应对胤禛的质问。婉妍转动着手里的发簪，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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