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月，秋风送爽的季节，康熙朝再次迎来三年一度的选秀。已近花甲之年的康熙帝早对风月之事兴趣渐淡，加上康熙帝身边并不缺乏才德兼备的宫妃，所以此次选秀，他只是形式般地选了六人，其余秀女基本上都被发还本家自行婚配了。
然而，因胤禛与胤禵二人子嗣单薄，康熙帝在众秀女中特地挑选了四位品貌俱佳的女子赐予二人作为侧福晋。从此，雍亲王府中又多了两位“姐妹”。
两位新福晋入府后的第二日，婉妍由芮晗虚搀着向凝香阁蹁跹而至。方至门口，便听到厅内莺声燕语不绝于耳。婉妍整了整衣衫，款款而入。
“妾身给王妃请安，王妃吉祥。”婉妍笑靥盈盈。
“妹妹快请起。”沅旭暖笑着说道。因着今日有新福晋进府，礼数固然乱不得。
婉妍缓缓起身，见李佩与宋漫雪并坐着，婉妍只是朝宋漫雪报以一笑便绕过李佩在位子上坐下了。
李佩哼了几声，转头不再看她。
“民女景芙（芸彤）见过婉福晋。”两位新福晋起身走至婉妍跟前福身行礼。
“快起来吧，大家同是福晋，我怎能受此大礼。”婉妍一手扶起一人，客气地说道。
二人抬首间，婉妍一惊，世间还有这般绝色女子，原本以为沅旭已是世间难得的尤物，竟不想山外有山。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钮祜禄景芙堪当“倾国倾城”四字，美丽不可方物。那种美，就连女子见了都会心动，世间男子又有几人不为之动容。耿氏也不逊色，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闺秀之范。胤禛可比当今康熙帝有福气得多，身边尽是些绝色女子。
“谢婉福晋。”钮祜禄氏与耿芸彤退了几步，回到位子上坐下。
方坐定，钮祜禄氏便大方地端倪起婉妍来，于此同时，婉妍也正打量着这位美人。四目相对，钮祜禄氏丝毫不显局促，反是对婉妍从容地一笑。
不愧是典仪官的千金，一颦一笑间都不失礼数，这样的女子也该是有些城府的，宋漫雪暗想。相比之下，耿芸彤就显得谨慎地多，始终是低眉端坐，沅旭问什么，她都思量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回答。
几人再说了一番话后便各自散去。婉妍与宋漫雪并肩走着，二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了黛悦居门口，婉妍才说道：“姐姐进去喝杯茶吧。”
宋漫雪点点头，紧随在婉妍身后。其实自那次以后，宋漫雪就常来黛悦居，如今于婉妍而言宋漫雪已是黛悦居的常客了。
纯束为二人斟了两盏玫瑰露，置了些点心便退下了。
“妹妹觉着那两位如何？”宋漫雪开口问道。
“不知姐姐问的是二人的品行还是容貌呢？”婉妍笑着问道，她显然清楚宋漫雪问的是什么。
宋漫雪叹了口气说道：“枉你我姐妹相称，难道姐妹之间还需这样遮掩吗？”
“那姐姐为何始终不愿告诉我你与李佩之间的恩怨呢？”婉妍反问道，带着一丝质问的口气。
说及与李佩间的恩怨，宋漫雪长甲深深嵌入掌中，恨声道：“我与李佩之间岂非‘恩怨’二字可以作罢，简直是‘不共戴天’。”
说话间，宋漫雪眸中闪着晶莹，婉妍有些不忍，握过宋漫雪的手腕安慰道：“是我不好，姐姐且宽心，如今李佩的仇已经报了，就算再恨，姐姐也该放下了。”
“哼，我怎么放得下，李佩不过是无法再生育而已，比起我痛失一双女儿，这算得了什么。”最后一句话，宋漫雪几乎是喊出来的。
“姐姐小声些。”婉妍立马捂住宋漫雪的嘴劝道。
宋漫雪掰开婉妍的手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同李佩来个鱼死网破，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殃及你的。”宋漫雪眼里透着真诚，婉妍不禁被打动了。
“如果你真当我是姐姐的话就听我几句话，婉儿你太善良了，有时候你不去害人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来暗算你，尤其是这王府之中，孰是孰非岂是你一眼能断的，凡是都要留个心眼。”宋漫雪反握过婉妍的手又说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这王府之中谁都有可能算计你，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
宋漫雪的手越握越紧，婉妍不禁睫毛湿漉，心中顿时觉得暖暖的，此番话，曾经二哥年羹尧也对自己说过，只可惜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才体会到。
“为什么？”婉妍知道自己问这三个字很傻很可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
“不要问为什么，只要你相信我就好。”宋漫雪说这话时，让婉妍觉得很贴心，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往常的宋漫雪总是用厚厚的外壳将自己全副武装，婉妍突然觉得眼前的宋漫雪才是最真实的。
婉妍拿起锦帕轻轻拭了拭眼角，用力地点点头，她愿意相信宋漫雪，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宋漫雪能够给她心安的感觉。
“我看得出来，那位钮祜禄氏并非清心寡欲之人，你且提防着点。”宋漫雪站起身说道，“终究位分有别，我也不能在此久留。”说话间，脸上的温和慈爱早已荡然无存，又是一副清冷的面孔。
婉妍尚沉浸在方才宋漫雪对自己的关爱中，只是随便应了句便陷入沉思。自己与宋漫雪不过是利益关系，她为何会对自己说这番肺腑之言，这样的话该是额娘对自己说的才是，婉妍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很享受刚才那一刻。
自从钮祜禄氏进府后，胤禛足有一个月不曾踏足其她人的居舍，期间只在耿芸彤的连玥阁留宿过一晚，毕竟耿芸彤好歹也是康熙帝钦赐的侧福晋。也不知是否上天格外眷顾，只一晚，耿芸彤便有了身孕。不过那一切已是后话了，毕竟谁都知道，如今这钮祜禄氏的盛宠是无人能及的，不然胤禛也不会将王府最奢华的居舍“思凰阁”赐予她了。
黛悦居的北面是王府的花房，因一到冬日里花房内日日生着暖炉，花房内的花匠总能栽培出各色“不合时宜”的花卉。十一月的梨花开得尚好，婉妍携了纯依与芮晗在院中曝晒梨花，婉妍蹲着身子，正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折下，忽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爷吉祥。”身后纯依与芮晗二人已低身行礼。婉妍佯装未曾听到，继续手中的活计。
“我的婉儿可是越发没规矩了啊。”胤禛嗔怪着拉起婉妍将她拢在怀里。
芮晗与纯依相视一笑，立马合上门悄悄退下。
“禛郎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话中透着醋意，婉妍推开胤禛，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花瓣轻柔地铺在锦布上。
“哦，你是在怨我这些日子都不过来看你吗？”胤禛也跟着蹲下，拨弄着地上的花瓣。
婉妍轻轻打了下胤禛的手背说道：“禛郎可别碰坏了。”
“你要这些花瓣做什么？”胤禛带着一丝好奇问道。
“自然是晒干了泡梨花茶了，梨花茶清香甘甜，最适合秋日里饮用了。这几日沅姐姐咳嗽犯得厉害，这梨花茶止咳再合适不过了。”婉妍一边拨弄地上的花瓣，一边开心地说着。
“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思。”胤禛也挽起袖子与她一同晒着花瓣。
婉妍将胤禛拉起来，甜甜一笑，说道：“婉儿不过是觉得闷，找些事情来打发日子罢了。”
胤禛冷笑一声：“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学人家吃醋妒忌了。”
婉妍先是一愣，见胤禛并没有怒色，才“噗嗤”笑道：“禛郎是在怪婉儿没有恭喜禛郎再得佳人吗？婉儿恭喜王爷再得佳人，愿王爷早得贵子。”婉妍佯装福下身子。
“你这促狭的妮子。”胤禛笑不可遏。
婉妍吃吃一笑，说道：“不过说实在的，这位景福晋如此羞花之貌不得不令婉儿叹服那。”
胤禛伸手为婉妍拂去佩巾上的碎花瓣，说道：“美则美矣，却终究比不上婉儿这般澄澈。”
婉妍学着官家绅士的样子抱拳道：“在下愚昧，还望公子明示。”
胤禛在她额头上轻叩一个响栗子，随后有些严肃地说：“景芙虽有倾城之貌，却总让人觉得透着些锋芒。不若你这般，清澈灵透，即便不是倾城之貌却也有另一种超脱世俗的美，让人百看不厌。那年在红梅树下初见你，就令我恍惚觉得是遗世仙子。”
婉妍笑道：“算起来，禛郎还是第一次如此夸赞我呢。”胤禛有些局促的笑笑，婉妍忽然很认真地问，“倘若有一天，婉儿不再是禛郎心目中那般纯净无暇，又当如何？”
“岂会。”胤禛只是一语带过，转而说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前半句说的就是婉儿，这后半句形容的才是景芙。”
蓦地想起李佩，心中有些惶恐，如果哪一天胤禛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庸俗女子该如何，其实我已经不再纯粹如初了，这“遗世独立”四个字或许早就成为过去了吧。婉妍收起愁绪，弯下身子从地上掬起一捧花瓣说道：“既然禛郎来了，就先品一杯梨花茶吧。”
胤禛与婉妍对坐着，梨花茶在玉壶里“咕咕“地烹着，顿时香气四溢。
一位女子款款而入，见胤禛也在，先是一怔，随后福下身子：“王爷吉祥，婉福晋吉祥。”
胤禛见她未经通报就擅自进来了，面露不快，冷然问道：“你这来做什么？”
宋漫雪不言，婉妍起身走至宋漫雪跟前说道：“王爷莫怪，是婉儿特地请宋格格过来品茗的。”说完，婉妍将宋漫雪引到了胤禛身边的位子坐下。
正好炉上的梨花茶也烹开了，婉妍挽起袖子为二人斟满茶盏，暖笑道：“王爷请，宋格格请。”
胤禛呷了口茶，连声称好。宋漫雪也接过杯盏细细品着。
“本王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本王为年羹尧选了福晋，择日就要成亲了。”一杯茶落肚，胤禛方说道。
突然“叮”一声，那是杯盏落地的声音，声音虽轻，此刻却显得尤为刺耳。
“王爷恕罪。”宋漫雪起身垂首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听似关心的话语，婉妍却在胤禛眼里看到丝丝怒火。
婉妍插了话说到：“宋格格的手伤还未好没吧？”
“你受伤了？”胤禛稍稍缓了面色，朝宋漫雪淡淡问道。
宋漫雪从容答道：“回王爷，只是小伤，如今已无大碍了。”
“既然有伤，你就回去歇着吧，别到处乱跑。”胤禛平淡地说了句，宋漫雪点点头赶紧应声退下。
“不知王爷选了哪家的千金。”婉妍问道，这期间她分明看到宋漫雪顿了顿脚步，婉妍似乎猜到了什么，生起一阵莫名的担心。
胤禛笑声连连：“是大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长女纳兰咏薇，总不会委屈了你二哥吧。”
“素闻纳兰小姐才情过人，蕙质兰心，二哥不过一介莽夫，只怕委屈了纳兰小姐才是。”
“你也不用将你二哥说得那样不堪吧，人家好歹也是个进士。”
……
就这样，婉妍与胤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事实上，婉妍此刻的心思全在宋漫雪身上，幸而胤禛并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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