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元节当日，胤禛果真下了圣旨，为弘时与董鄂玉茗赐婚，并在宫外赐了府邸。六日后，二人隆重成婚。弘时与董鄂氏的婚礼在朝廷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弘时为了避开蕫鄂玉茗，日日躲在八叔胤禩的旧邸酗酒，时常喝到烂醉如泥。

　　对于弘时的一切，胤禛竟然不闻不问。此时的胤禛正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再有一个月，皇宫将迎来另一场婚礼和硕怀恪公主恬宁与纳喇星德的婚礼。胤禛为了弥补多年来对恬宁的亏欠，特意亲自拟取封号，将她封为和硕怀恪公主。

　　胤禛将恬宁的婚事交由婉妍操办，宋漫雪素喜恬宁，婉妍也就做了顺水人情，将恬宁的婚事间接交给了宋漫雪操办。婚礼所需的凤冠霞帔及一应物品皆由宋漫雪来准备，婉妍只是形式般地过目一遍。

　　宋漫雪将所有的婚礼用品皆备齐了，亲自送到了永寿宫给婉妍过目。婉妍稍稍翻看了一遍，笑着说道：“姐姐准备的东西，婉儿怎会不放心。”

　　宋漫雪面露愁容，忧心忡忡道：“我倒有一事不放心，那位纳喇星德虽说是恬宁亲自挑选的，但是我看此人放荡不羁，只怕不能给恬宁幸福，何况恬宁还要远嫁蒙古，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

　　婉妍吃吃一笑，打趣道：“姐姐多虑了吧，我倒觉得咱们大清的准额驸洒脱不羁，与寻常的官家子弟有所不同，再说恬宁嫁去蒙古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离了这里的纷争。这一切都是恬宁自己选的，她岂会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呢。”

　　“这样自然最好。”

　　“呵呵。”婉妍咯咯一笑，说道，“恬宁出嫁事件喜事，姐姐老是拧着眉做什么。”

　　宋漫雪这才舒展了秀美，浅浅一笑：“妹妹说得是，是我太过紧张了。”

　　纯依打外头进来，对婉妍说道：“主子，公主求见。”

　　婉妍调笑道：“恬宁这丫头估计等不及了。”

　　宋漫雪抿着嘴，对婉妍说道：“恬宁脸皮子薄，妹妹可别捉弄她了。”

　　婉妍连连点头，对纯依说道：“有请公主。”

　　恬宁脸上挂着将为人妇的喜悦，姗姗地走到两人面前，施礼道：“儿臣恬宁叩见贵额娘，叩见懋额娘。”

　　宋漫雪将她拉到身边，满是慈爱地说道：“快来看看懋额娘为你准备的东西合不合心意。”

　　恬宁甜美地一笑，撒娇般地说道：“儿臣自然信得过懋额娘的眼光，一切由两位额娘做主便是。”

　　“妹妹你听听，咱们的恬宁长大了，心急着嫁出去呢？”

　　婉妍掩着嘴笑道：“方才姐姐还让我别捉弄恬宁，这会儿姐姐自己倒是先欺负起恬宁来了。”

　　恬宁羞红了脸，跺着脚咕哝道：“两位额娘又取笑儿臣了。”

　　宋漫雪执过恬宁的手，温柔地说道：“懋额娘哪里舍得取笑你，我是为你感到高兴。”

　　恬宁霍得跪在地上，对婉妍说道：“贵额娘，儿臣有一事相求，望贵额娘恩准。”

　　宋漫雪心疼地拉起恬宁，说道：“跪着做什么，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

　　“儿臣即将离宫，在离宫前夕，儿臣只求贵额娘能够说服皇阿玛，容许额娘出咸福宫，儿臣实在不希望额娘在咸福宫孤独地度过一辈子。”

　　宋漫雪的眼睑内泪珠在打转，她拍了拍恬宁的手背，对婉妍说道：“难为她孝心一片，希望妹妹答应了吧。”

　　此刻，婉妍心中正盘算着。许久，她才对恬宁开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皇上的。”李佩韶华已逝，即便让她出来也得不了多少恩宠，更何况胤禛对她心存芥蒂，断不会再怜惜她，她被禁足也好，解禁也好，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婉妍如是想着。

　　恬宁大喜过望，正欲弯下膝盖叩头，却被宋漫雪拉住：“快回去等着你贵额娘的好消息吧。”

　　“恩。”恬宁谢过二人，欣然离去。

　　正月初八是个吉日，和硕怀恪公主的婚礼就在这一日如火如荼地举行着。这一日，同样也是李佩解禁的日子。因李佩是恬宁的生母，胤禛破例让李佩坐在了正席。正席上共有四人，胤禛坐在正中，沅旭坐在胤禛的右侧，婉妍居左，李佩则坐在婉妍的左后侧。胤禛的旁边还空有一个席位，那自然是留给皇太后的。

　　胤禛颇为失望地瞅了瞅身侧的空位，偏过头时，发现远处正走来一行人。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胤禛起身走下石阶，向为首的人恭敬地抱了抱拳。

　　皇太后似乎懒得多看胤禛一眼，绕过他，由钮祜禄氏搀着坐上了席位。胤禛再次归位，亲自为皇太后斟了杯暖茶。

　　座下喜乐四起，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牵着恬宁的手行至交泰殿石阶前停下，两人缓缓俯下身子叩首：“儿臣恬宁叩别皇祖母，叩别皇阿玛，叩别皇额娘，叩别……”

　　李佩右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饱含柔情的眼睛一刻都不愿离开恬宁。因为，从下一刻起恬宁就要离开她了。恬宁抬起头的一瞬间，正对上李佩的目光。她那双柔和的眼睛里显现着超越她年龄的苍老，鬓前已经略略堆砌着银华，眼角的褶皱也若隐若现。算起来，她不过比沅旭长了一岁，但是从她的外表来看，似乎要比沅旭长上近十岁，当年娇媚动人的李佩已不复存在。

　　恬宁心一揪，忍不住哭出声来。纳喇星德挑开凤冠上的珠帘，为恬宁温柔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在她耳鬓轻声道：“莫让额娘心疼了。”

　　纳喇星德站的位置正对着宋漫雪，宋漫雪看到纳喇星德如此体贴入微，不禁舒心地扬了扬嘴角。

　　弘时霍得拍案而起，可能是灌了太多的酒，面颊有些潮红，他看着恬宁说道：“妹妹想哭就哭吧，再不哭恐怕就没有机会了。额娘虽然被皇阿玛解了禁，但是只要有年贵妃在一日，咱们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身侧的董颚玉茗拉了拉他的马褂，示意他噤声。弘时却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多嘴了！”

　　四下寂然，或讶异，或愤怒。胤禛紧紧捏着拳头，隐约能听到骨头咯吱的声音，弘时亦是愣神的看着他，不敢再言语。

　　“混账！”李佩突然站起身子，朝胤禛施了一礼，低眉道，“弘时如此胡闹是臣妾疏于管束，望皇上降罪于臣妾。”

　　李佩这么做是为了给弘时制造赔罪的机会，弘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又向席外跨了一步，说道：“额娘有何错，错的是她。”他食指指向胤禛的左侧。

　　胤禛的拳头用力扣向茶几，怒道：“今日是恬宁大喜的日子，岂能容你在此口出狂言，朕容许你自行离开交泰殿。”

　　“儿臣有何说错了？”

　　“放肆！”胤禛顺手拿起一只杯盏往弘时的茶案扔去，李佩急得跪倒在胤禛面前，恳求道：“弘时不知轻重，臣妾愿代弘时受罚。”

　　弘时飞快地走到石阶前，跪倒在李佩身边：“皇阿玛，儿臣知错了，皇阿玛要治就治儿臣的罪吧，与额娘无关。”

　　胤禛偷眼看了看身侧的皇太后，她一直闭着双目，仿佛局外人一般。胤禛无奈，只得说道：“罢了，今日尚且不论你们的罪，若敢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臣妾谢皇上恩典。”

　　胤禛对李佩厌弃地说了句：“你回到位子上吧，莫耽误了恬宁的吉时。”同样，这句话也是对弘时说的。

　　“是，皇上。”李佩展颜一笑，再次回到了正席。

　　婉妍轻捂着肚子，稍稍靠向椅背。李佩一眼瞥见婉妍苍白的嘴唇，轻声问了句：“贵妃娘娘可有大碍？”

　　婉妍微摇头，虚弱地说道：“没事。”

　　李佩不再多言，安静等着恬宁和纳喇星德敬茶。

　　纳喇星德携着恬宁向正席上的人一一敬了茶，随后又听胤禛和沅旭叮嘱了一番。

　　“吉时到，请公主和额驸上马。”喜娘在一旁提醒道。

　　纳喇星德将恬宁抱上一匹西域红马，自己跨马坐在她的身后，一位小太监牵着西域红马向乾清门的方向稳稳走去，后边还跟着二十一匹宝驹，皆是恬宁的陪嫁。

　　为了能够在恬宁离宫前将自己对她的亏欠弥补完，此次的婚礼，胤禛下旨一切遵循纳喇星德的意愿来办，纳喇星德素来豪放不羁，这次的婚礼虽是婉妍和宋漫雪着手准备的，但是一切都由纳喇星德精心策划，如此别出心裁的婚礼，既不失皇家体面，也不失浪漫情怀。

　　李佩望着远去的恬宁，早已泣不成声。原本一场热闹的皇家婚礼竟在沉郁中结束，胤禛恼怒不已，将怨气全数撒在了李佩身上，回首朝李佩喝道：“恬宁大喜，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李佩愕然，立即擦去眼泪。

　　胤禛再无心情设宴，好在这次恬宁的婚礼并未请任何朝中官员参席，他向典仪官说道：“既然公主的婚礼已经结束，就散了吧，一切宴席全部免去。”他起身向皇太后拱了拱手，“儿臣送皇额娘回永和宫吧。”

　　皇太后侧过头对座下的钮祜禄氏说道：“景芙去永和宫陪陪皇额娘吧。”

　　胤禛脸一沉，待皇太后走下了石阶便撇下众人而去。婉妍已瘫靠在座椅上，因一般宫女没有资格踏上交泰殿的石阶，所以只得由李佩并着沅旭将她扶下了石阶，看着她安然上了轿撵，李佩才舒了口气。沅旭看着李佩笑道：“姐姐随我去储秀宫坐坐吧。”

　　李佩表情局促，福一福身：“皇后娘娘折杀臣妾了，娘娘先请。”

　　看着李佩略微斑白的两鬓，沅旭不禁暗叹，当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李佩居然也会转变心性，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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