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婉妍一回永寿宫，小哲子就赶往太医院宣刘诩前去诊脉。刘诩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永寿宫的，待他赶到之时，婉妍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刘诩放下药箱，顾不得行礼就伸出手指搭上了婉妍的手腕。婉妍靠在绣榻上，苍白的嘴唇蠕动着，笑容有些惨淡：“恭喜刘太医晋升为太医院院判。”

　　“微臣谢娘娘。”刘诩淡淡一笑，面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

　　“刘太医，主子可要紧？”纯依焦急地问道。

　　刘诩放下手指，说道：“娘娘脉象不稳，似乎再次动了胎气。”

　　纯依嘟囔道：“一定是刚才婚礼上三阿哥惹主子生气了。”

　　“纯依！”婉妍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让纯束进来伺候吧。”

　　纯依撅了撅嘴，乖乖地退了出去。刘诩低眉看着婉妍的神情说道：“请恕微臣直言，娘娘若是再动胎气，恐怕会使胎儿不保，如今唯一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儿的方法就是催生。”

　　“催生？”婉妍瞪大眼睛看着刘诩，忧虑道，“催生乃是宫里最忌讳的，若是被发现恐怕会牵涉众多，也包括刘太医您啊。”

　　“若是娘娘能得皇上的首肯，自然不必顾虑太多。”

　　“这可能吗？”

　　刘诩笑了笑说道：“微臣相信娘娘能做到的。”

　　婉妍静静地看着帐顶，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试试吧。”

　　正好纯束从外边进来，刘诩将一包药交到纯束手上，扭头对婉妍说道：“若是娘娘未得皇上的首肯，那就提前两日将此药服下，其他的事微臣自会办妥。”刘诩欠了欠身，又说道，“皇上应该快过来了，微臣先行告退。”

　　婉妍迷惑，刘诩似乎很怕见到胤禛，听小哲子说每次宣他过来请脉，刘诩都要再三确认胤禛是不是也在，除非情况紧急，不然他必定会找诸多借口拖延一番。

　　“主子，这是什么药？”纯束举着药包问道。

　　婉妍偏过头说道：“快将它收好了，别让梧桐和喜儿看到了。”

　　梧桐和喜儿是婉妍入宫以后，由内务府分配过来的宫女。婉妍对当年芮晗一事还心有余悸，所以特地将她们安排在外殿当差，内殿只留了纯依和纯束。

　　“是。”纯束虽不解，但还是将它收进了匣子里。

　　“去外边看看皇上到了没。”

　　话音刚落，就听到胤禛跨入房内的声音，婉妍由纯束扶着撑起身子。胤禛赶紧拉住她说道：“都这样了，你还不安分。”

　　婉妍嫣然一笑：“让皇上担忧了。”

　　“快躺下吧。”胤禛将婉妍背后的靠垫放平了，轻轻扶她躺下，“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也不差人来报，幸好朕从懋勤殿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刘太医往你这边来，不然朕连你病了都不知道。”

　　难怪刘诩临走前知道胤禛会过来，原来他早就遇上胤禛了。婉妍愈发觉得奇怪，刘诩为什么一刻都不愿见到胤禛。她浅浅一笑，说道：“臣妾只是不想惊扰了皇上，何况臣妾并无大碍。”

　　胤禛自责道：“都是朕没考虑周全，朕不该将恬宁的婚礼定在这个时候的。”

　　婉妍为之动容，反慰道：“皇上无须自责，臣妾只是有些累了。臣妾有……”

　　她刚想说“催生”一事，竟不想胤禛打断道：“弘时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婉妍挤出一丝干笑：“臣妾怎么会。”

　　“那就好。”

　　“皇上……”

　　婉妍正欲开口，胤禛再次打断，掏出一张纸说道：“朕已经为咱们的孩子拟了名字，若是格格就叫惜宁，若是阿哥就叫福沛。”

　　婉妍抽过胤禛手中的纸问道：“为何取名为惜宁？”

　　“当年是朕没有好好珍惜怡宁，才使得她离开我们的，所以如今朕一定会时刻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她，朕多希望你能为朕生下一位格格。”胤禛煽情地说着，“不过若是阿哥，也同样好。”

　　婉妍低眉看了看胤禛，心中生起莫名的畏惧，若是此胎保不住，他会不会从此对自己冷淡：“皇上……”话到了嘴边，还是不敢说出口，她佯装轻咳了几声说道，“婉儿也希望能为禛郎诞下一位格格。”

　　“禛郎？”胤禛激动地拉过婉妍的手说道，“你知道吗，有多少日子你没有称朕‘禛郎’了。”

　　婉妍不过是一时口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因为一个称呼而如此兴奋，不禁有些愣神。再次回到现实中，婉妍提醒自己，假的，一定是假的，我怎么称呼他，他岂会在乎。婉妍干笑一声，赶紧赔礼道：“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胤禛见她笑得不情不愿，脸色立即黯了下去，他松开手说道：“你如此虚弱，该多歇息。朕还有诸多奏折未批阅，先回养心殿了。”

　　“恭送皇上。”

　　正殿隐约传来苏培盛的声音：“皇上今晚可是去储秀宫？”

　　胤禛的语气有些不悦：“延禧宫！”

　　听到“延禧宫”三个字，心猛地一阵疼痛。婉妍捂住心口，轻轻呼吸着，此时，连呼一口气都是痛的。我究竟哪里比不过她，婉妍在心中暗问自己。她还不知道，她已经令自己钻进了一条死胡同，而且越钻越深。

　　出了永寿宫，胤禛才停下来对苏培盛说道：“快去太医院问问刘太医年贵妃可要紧。”

　　“哎，喳。”苏培盛赶忙点头，而后掉头往太医院疾步而去。

　　胤禛登上龙撵，对随侍太监说道：“今晚上不必命熹妃准备了，朕哪儿都不去。”

　　苏培盛会养心殿时，从太医院带回了两个字“催生”，胤禛手一抖，朱笔落地。苏培盛躬身拾起朱笔，小声说道：“刘太医说，若是娘娘再拖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件事刘太医一直隐瞒着贵妃娘娘。”

　　胤禛接过朱笔，笔尖在奏折上游走着，说道：“快去拟一道圣旨，准许刘太医为年贵妃催生。”

　　“皇上。”苏培盛凑到胤禛跟前说道，“催生在后宫向来不被接受，即便是皇上下旨，也难免会惹来众人的非议啊。”

　　胤禛停下朱笔，问道：“那究竟该如何，她已经不能再拖了。”胤禛神色肃然，苏培盛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依刘太医的意思，是希望能够得皇上的首肯，其余的事他会去办妥的。”

　　“告诉他，朕准了，只要贵妃无事便可。”胤禛顿了顿又说道，“切记告诉刘太医，若是真的有危险，势必要先保住年贵妃，至于腹中的胎儿，无论格格还是阿哥，能保则保。”

　　“喳，奴才明白。”苏培盛接了命令，再次向太医院赶去。

　　得了胤禛的首肯之后，刘诩特地挑了婉妍身体最佳的日子来为她催生，不过对外只道是年贵妃受了凉导致提前生产。

　　纯束选了永寿宫的配殿作为婉妍的产房，产房内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嬷嬷、产婆、宫女加起来足有十几人，都是胤禛派过来的。刘诩见这阵势不禁拧紧了眉头，纯束见刘诩嫌弃她们碍手，遂将她们逐一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位产婆和一位嬷嬷。

　　刘诩在香炉内燃起了助产的香料，用手轻轻扇着，尽量使房内各处都能充斥着香味。纯束将煎好的要送到产房门口，刘诩放下香炉抢先一步接过：“让我来吧，纯束姑娘快去看看热水备下了没有。”

　　纯束紧张地看着卧在绣榻上的婉妍，用力点了点头。

　　刘诩将药端到婉妍跟前，恭敬地说道：“娘娘先将药喝下，服下此药后不久会导致娘娘阵痛，还望娘娘能够忍耐住。”

　　婉妍向刘诩报以一笑，一口气将药喝尽。

　　永寿宫里是紧张的忙碌，而储秀宫里确实异常的宁静，所有的人都不敢吱声，只是静静地侯在偏殿外等候胤禛差遣。

　　沅旭立在胤禛身侧默默相陪，仿佛回到了福宜出生的那一日。“偏殿里太冷，皇上还是移驾正殿吧。”沅旭悉心地劝道。

　　胤禛抬头看了看多宝阁上的漏钟，柔声道：“你放心回去吧，朕就留在这里了。”

　　沅旭看着滴答滴答的沙漏，心下了然，颔首道：“那臣妾就不叨扰皇上了，若是皇上有事唤臣妾便可。”

　　“等等，沅旭。”胤禛用略带低沉的声音说道，“永寿宫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已经派了紫鹃和小义子留守永寿宫，一旦有任何消息他们便会第一时间来报的。”

　　胤禛舒了舒筋骨，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真是辛苦你了，沅旭。”

　　沅旭嫣然一笑：“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沅旭安静地退出偏殿，亲手将殿门掩上。

　　胤禛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烦躁地翻了翻又重新换了一本，同样翻动几下再拿起另一本，就这样一本一本翻着，却始终定不下心来。胤禛索性将奏折推到一边，铺开一张宣纸，拿毛笔沾了些墨汁在宣纸上写诗。

　　储秀宫离永寿宫最近，胤禛为了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婉妍的情况，所以特地留在了储秀宫。只是储秀宫偏殿长久无宫妃居住，所以用度难免不够齐全，胤禛在纸上写了几个“静”字，只觉得宣纸潮涩不堪，难以下笔。他丢下毛笔，起身在殿里踱步，最后驻足在多宝阁前摆弄着架子上的漏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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