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雍正二年十月三十,乃一年一次的万寿节。胤禛为借自己的生辰冲喜,特地宴请群臣,无论亲王还是朝廷重臣,均在其列。与此同时,年羹尧也正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为胤禛贺寿,不过这只是其次,多少还是为了借此机会见一见“她”。
万寿节前夕,纳兰咏薇被晋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为谢恩典,纳兰咏薇同纯依特地赶着一大早入宫。两人在沅旭的储秀宫向胤禛谢了恩,苏培盛就依照胤禛的吩咐将二人引到了永寿宫。
纯束侯在永寿宫门口,见苏培盛带着她们过来,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拉过纯依的手问长问短。苏培盛咧着嘴说道:“外边冷,我说纯束还是快带两位福晋进殿吧。”
“纯束?”纯依戏谑道,“呦呵,才多久没见啊,这‘姑娘’两个字跑哪儿去了啊。”
纯束涨红了脸说道:“你可别胡想,我们只是好姐妹。”
纯依忍俊不禁,捧着肚子说道:“怎么成姐妹了,你让主子向爷求个恩典,不是对食夫妻好歹也是兄妹啊,嗯,你说是吧。”纯依边说边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面上有些窘迫,随意迎合着说道:“福晋说笑了,纯束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纳兰咏薇见苏培盛纯束表情怪异,心下了然,拉了拉纯依的袖子说道:“快进殿吧,莫让娘娘等急了。”
纯依刚同纳兰咏薇进入钟灵殿,身后传来婴孩的哭声。纯依走回去从侍女手里抱过孩子,心疼地哄着,眼中尽是温柔。
婉妍退下了殿里所有的宫女,拉过纳兰咏薇和纯依,笑着说道:“可见着两位嫂嫂了。”
纯依有些羞赧地笑笑,说道:“主子还是叫臣妇纯依吧,臣妇都听习惯了。”
婉妍并未接话,抱过她手里的小婴孩问道:“这就是二哥的长女吗?”
纳兰咏薇点点头说道:“是,她和纯依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是呢,简直和纯依一个样,我的小侄女真是可爱。”婉妍眼中充满了怜爱和羡慕,将她放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摇着。
“念雪不哭,看娘娘多疼你啊。”纯依点着她的小鼻子说道。
婉妍脸色骤变,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她叫念雪?”
纯依咬着下唇点点头,强笑道:“是,纯依觉得这名字很好。”
一旁的纳兰咏薇悄悄将手叹进纯依的袖子里,捏了捏她的手指。
婉妍将念雪交到奶娘怀里,见她们二人如此和睦,暗自欣慰地一笑,说道:“嫂嫂怎么不将斌儿和富儿一并带过来?”
“他们二人成天里只会舞刀弄剑的,总不肯学点正经规矩,臣妇怕他们冲撞了娘娘。”说及自己的孩子时,纳兰咏薇眼中尽是温柔,就如婉妍一样,在她眼里只有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纳兰咏薇虽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络。婉妍见她还是如之前那般冷淡,心中有些失落。她局促地笑笑,说道:“听万岁爷说二哥这几日就该到京了,嫂嫂回头记得知会二哥,让他来永寿宫走一遭。”
“这不大好吧,后宫禁地,爷怎么入得了啊。”纯依急着插嘴。
纳兰咏薇反是一脸平静,微微颔首道:“臣妇记下了。”
纯依还要再说些什么,纳兰咏薇上前一步拦下她,对婉妍说道:“时候不早了,臣妇该回府了,臣妇告退。”
婉妍微点头,笑道:“两位嫂嫂慢走。”
纯依将纯束拉到了外边寒暄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纳兰咏薇离去。
婉妍目送她们二人离去后,将福惠牵到小桌边坐下:“咱们的福惠可是好几天没识字了。”她将字帖铺在矮桌上,耐心地对福惠一一讲解。福惠指着一张字帖,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额娘,什么是‘痴’?”
“痴。”婉妍嘴角动了动,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尚未开窍的孩子解释。看着偌大的一个“痴”字,一张张面孔浮现在自己眼前,宋漫雪、纯依、纳兰咏薇,甚至还有纯束。痴情、痴心、痴守,这辈子都是被一个“痴”字所羁绊。
“额娘,您快说啊。”福惠拼命摇着婉妍的手臂。
婉妍收起思绪,宠溺的摸着福惠的小脸说道:“福惠还小,等你大些了,额娘再告诉你。”
呵,我该怎么对他说,我不也是被一个“痴”字所困吗?婉妍暗自嘲笑着。
十月二十八,城门之下,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穿过城楼,文武百官皆俯身向为首的人叩首山呼:“臣等恭迎抚远大将军班师回朝!”
年羹尧只是冲他们点头致意,一路跨马前行,眺望着两旁的百官,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年羹尧坐在马上,嘴角略微含着笑意:“停!”
永寿宫里,婉妍和宋漫雪对坐着,案上“咕咕”地烹着香茗,婉妍和宋漫雪坐在一旁静静地对弈。婉妍笑着落下一子,说道:“我们已经好久没下棋了,姐姐莫不是偷偷背着我在练棋吧,我怎么觉着姐姐的棋艺见长了呢。”
“你还好意思问,每次找你下棋总有借口推脱,那我这孤家寡人的只能硬拉着人家郭常在陪我练棋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婉妍又落下一子,促狭道,“承让了,姐姐这回服了吧。”
宋漫雪将福惠放到自己的腿上,故意嗔道:“瞧你额娘,可是越来越有贵妃架势了呢,还是咱们的福惠好啊。”
谈笑间,梧桐走进来报:“主子,年将军在外边求见。”
婉妍和宋漫雪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二人面面相觑,宋漫雪舒了舒气,说道:“娘娘要见贵客,臣妾还是先告退了。”说完便放下福惠,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姐姐!”婉妍叫住她,问道,“姐姐果真不想见他吗?”
宋漫雪有些踟蹰,略沉思后才说:“相见争如不见。”
“那姐姐随纯束去吧,二哥现在已经等在外边了,姐姐铁定走不了了。”
“娘娘随纯束来吧。”纯束引着宋漫雪去了屏风后,举步间,宋漫雪还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心中有些矛盾。
未及梧桐通报,年羹尧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口中道:“妹妹当了贵妃可端起架子了,让我这二哥在外边好等啊。”
婉妍在心中暗想,这二哥和宋姐姐连说话都如出一辙,造化弄人,他们偏偏就是有缘无分,准确地说应该有心无缘才是。
年羹尧径自在案边坐下,正好水开了,年羹尧自顾自斟了杯茶说道:“听说你急着招我进宫,什么事这么急啊?”
婉妍默不作声,自顾自收拾棋子。年羹尧刚要再问,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疾呼:“怎么这么烫啊!”
婉妍忍不住偷笑:“谁让你喝得这么急的。”
“你快说吧,找二哥有什么事,我还得去万岁爷那复命呢。”年羹尧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看二哥当了将军才端起架子了,如今连我都请不动二哥了。”
年羹尧挠挠头,有些讪讪地说道:“说什么呢,我要是不急着见你,岂会撂下万岁爷不管,先跑你这来了。”
“行了,我也耽误二哥的正事了。”说话间,婉妍偷偷瞟了瞟屏风,见屏风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才说,“二哥岂能这样糊涂,念雪,就算二哥不为两位嫂嫂考虑,也该顾虑宋姐姐的处境吧。若是万岁爷问起,二哥该如何作答,您这样不是在为宋姐姐添麻烦吗?”
年羹尧被婉言说得哑口无言,频频点头:“我记住了,是我欠考虑了。”
婉妍再次看向屏风,确信屏风后已无人了才暗暗舒了口气。年羹尧见她眼神游离,心中不禁敏感,他站起身一个箭步跨向屏风。
“住手!”婉妍上前拽住他的手。
年羹尧抓着她的肩问道:“她刚才来过了,是不是,快告诉我是不是?”
“是。”
年羹尧苦笑一声,说道:“原来她还是这么狠心,难道为了他连让我见上一面都不愿意吗?我恨她,你告诉她,从今天起我年羹尧恨她。”
婉妍眼中噙着泪水,说道:“二哥想过没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宋姐姐,你凭什么恨宋姐姐,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你说什么,这话什么意思?”年羹尧一时冲动,紧紧抓着婉妍的臂膀。
婉妍自知失言,局促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二哥只要记住千万别辜负了任何人。”
年羹尧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眼睛,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亦喜亦悲地问道:“你告诉我,她是被逼的,她从来就没有变心,是不是。”
婉妍的心徒地一紧,低眉道:“所以,二哥别去怨宋姐姐,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胤禛,为什么?”年羹尧痛心疾首,骂道,“你灭绝人性,枉我年羹尧为你出生入死,你居然连我心爱的人都要据为己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二哥小点声。”婉妍赶紧捂住年羹尧的嘴。
卧房里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年羹尧警觉地循声而去,发现宋漫雪正跃窗而走。年羹尧纵身一跃,也跟着跳出了窗子。
“二哥,你快回来,快回来!”婉妍立在窗口拼命呼喊。
“漫雪,你别走,是我对不起你。”年羹尧在后面一个劲地追。
宋漫雪终于妥协,跑到池子边停下来,淡漠地说道:“我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就当你今天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年羹尧上前拉过她,“跟我走!”
“你要去哪儿?”
年羹尧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地拉着她往前走。
宋漫雪抽出手,问道:“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祝他登上皇位,他就让我带你走。”年羹尧再次拉起宋漫雪的手,愠怒道,“我今天就要看看他说的话还做不做数,如果他反悔,我就算是拼尽一死也要带你离开这里。”
“你别再疯了,你觉得我还出得去吗?”宋漫雪回过身疾步往回走,“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年羹尧伸手拦下他:“你再不跟我走,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羹尧,就当我求你了,我不可能跟你走的,你有你的妻室和子嗣,我跟你走,我算什么,我根本什么都不是。”宋漫雪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缓缓落下,每一滴都像是落在年羹尧的心头。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漫雪,你别哭。”年羹尧顿时手足无措,见她眼泪扑簌而落,他的心猛地揪紧。他咬咬牙,干脆选择离去,喃喃道,“漫雪,我不会让你平白牺牲的。”
远处闪过一抹明黄的身影,就在刚才,他已经将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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