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晓知道张管事告状的事，可是她不在意。

　　正等着黄掌柜出现呢，他要是出面，她行事上反而更方便了。

　　不知黄掌柜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明明知道她就在铺子里，可是一连几天就是不肯露脸。张管事急得不行，顾思晓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反正她是被打发到清水县的，一时半会回不去，在铺子上呆着总比闲着好吧？

　　小蝶头两天还是有些躁，等顾思晓打发她在后院帮着厨娘烧饭时，也不焦躁了，反倒和那厨娘打得火热，回头还和顾思晓说清水县的八卦。

　　什么黄掌柜藏着外室，还当谁都不知道。什么张管事年前和黄掌柜提加工钱，黄掌柜没答应，两人还吵架来着。又有隔壁绸缎铺子的掌柜最是贪小便宜，背着东家老是偷拿店里的碎布头回家给婆娘……

　　顾思晓听的时候好像只是当笑话听，笑完之后夸小蝶几句，鼓励她再去打听。

　　这些事，说来都是小事，可是就是这些小事里，却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想是黄掌柜有吩咐，张管事一直都在盯着顾思晓，可是头几天盯得还紧，过了几天也没那个精神盯人了。

　　何况顾思晓也是个会来事的，天气热，买“凉水”时也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们。

　　“张管事，才买的酸梅汤，也喝一碗吧！”笑着端了一碗放在张管事面前，顾思晓也没多劝，转身回去，喝着酸梅汤和一干伙计们说说笑笑。

　　犹豫了片刻，张管事到底还是端起了酸梅汤。

　　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可这一碗酸梅汤也就一文大钱，也没占多大便宜，喝上一碗也不算多大事。

　　虽然已将近秋，可是这天真是热，还是这“凉水”既解暑气又解渴。

　　到底是喝了人家的东西，张管事递还碗时，还是对着顾思晓笑了笑。

　　顾思晓还以一笑，倒没过去借着这机会和张管事攀交情。

　　这让张管事也觉得松了口气，笑容更盛几分，坐在柜台后，原还打算和顾思晓再客气几句，可是还没开口，他突觉腹中绞痛难忍。

　　先还想忍着，却是“扑”的一声放了个响屁，脸上臊得通红，他捂着肚子直冲后院，就连招呼伙计继续盯着顾思晓都来不及。

　　嘴角勾起一抹笑，顾思晓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和小蝶使了个使色，就往帐房走去。

　　“顾小娘子……”有伙计还想拦，小蝶已经笑着招呼，“哥哥们，我这里还有点心呢，可巧这会儿没客人，都过来吃啊！”

　　吃人的嘴短，几个伙计笑着应了声，又有人拉那个想拦顾思晓的伙计，“真是，那是东家的闺女，你拦什么呢？回头跟少东家告你一状，看你还想在薛记不！”

　　被这么一说，那伙计也不好再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思晓进了帐房。

　　虽是头一回进清水县的帐房，可这帐房的摆设都是大同小异。很快，顾思晓就找到了帐册。

　　她之前曾在济南看过清水县送去的帐册，粗粗看来，两本帐册好像没什么两样。可薛婉华既然让她重来查帐，那就一定是有所怀疑才是。

　　也不着慌，她放下这本帐册，又去看另一本。

　　一本还没看完，张管事已经冲了进来。

　　“小娘子，你怎么能这样？不是说了，我们掌柜的不在，你不能随便进来嘛！”吼得大声，张管事已经气急败坏。

　　“帐房重地，的确是闲人免进。”顾思晓抬起眼，却没看下帐册，“不过张管事，我是闲人吗？虽然我姓顾，可是你莫忘了我仍是薛家的女儿，收养的也是小娘子！而且我一早就说了，我是奉家姐之命来查帐的。这信你们不也看到了？当然，没看到信的内容，不过那也不是我的错，不是你非要等黄掌柜来了才看的吗？”

　　笑着眨了眨眼，她下了结论，“可见，我不是闲人，进这帐房是理所应当之事。你说是不是？张管事。”

　　张管事舔了舔嘴，挣扎道：“小娘子，我们掌柜的过两日就来铺子上了，您还是等等他吧！”

　　“等他？”顾思晓冷笑出声，“我来了也有五日了，黄掌柜一直避而不见是何居心？啊，也不是避而不见，他是家里有事是吧？”

　　看张管事猛点头，顾思晓笑得更是明媚，“我薛记不是不讲人情，谁家没有个事儿呢？可是就是再有事，既然拿了工钱就得为东家卖力，何况还是有分红的掌柜，再有事，也该一天抽出一两个时辰来铺子视察一下，你说是不是？张管事。”

　　“这个，黄掌柜他……”

　　张管事还没说完，顾思晓已经笑着截住他的话，“张管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既然少东家让我来查帐，那就一定是对黄掌柜有所不满了——你懂的啊！？”

　　心口一跳，张管事只觉得心跳慢了半拍似的，看着顾思晓，他没说话，却是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沫。

　　“要是照薛家从前的规矩，一个地方的掌柜被开了，那多半都是管事升上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该是这样吧？！”

　　“小娘子，”张管事小心翼翼地问：“少东家真的对黄掌柜有所不满？那个，从前李管事来查帐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少东家一直很信重黄掌柜呢！”

　　“哦，李管事？李重阳！？”顾思晓笑笑，“我是少东家的亲妹，李重阳他又是什么人？”

　　未来的少东家夫婿呗！

　　张管事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却不好这样说，只能吞吞吐吐地道：“之前一直都是李管事管着清水县这边的。”

　　“我知道，可是现在已经换人管了！怎么？张管事觉得我不如李管事？还是觉得我家姐姐糊涂，才派我来的？！”

　　冷眼瞥了眼张管事，顾思晓沉着脸道：“张管事，荣华富贵也好，清贫落魄也罢，有时候，是看人有没有站对位置的。还是，张管事习惯了久居人下，已经没了上进心？”

　　一句话，让张管事咬牙下定了决心。

　　也罢，一直被姓黄的压着，他也受够了！

　　“小娘子，您想查什么时候的帐？要哪个月的还是哪一年的？小的帮您走出来！”

　　顾思晓点头，心里却冷哼了声。

　　这世上，就没有人是不贪的，虽说贪的东西不一样，可只要是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一定能说服他。

　　有了张管事的帮忙，查帐顺利许多，只是连查两天，顾思晓却没发现她想要的东西。

　　不是她学得不精，而是这些帐目实在是太完美，没有一点错误，就连一点涂改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照着抄录下来的……

　　是了，这是照着抄录下来的，而不是原始帐本。

　　“张管事，这些帐是谁做的？原始帐本在哪？”

　　被顾思晓问得发怔，张管事想了又想，才道：“这些帐都黄掌柜做的，他原本就是帐房先生，后来成了掌柜的也就没再请帐房。这帐有什么……”不对？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已经传来笑声：“呀，小娘子居然没等我，自己先查帐了啊？”

　　黄掌柜推门而入，大大方方地坐下，笑看着顾思晓，又扭头去看张管事，“怎么样？查出什么了？！”

　　“黄掌柜说笑了，我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既然我姐姐打发我下来，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倒让黄掌柜的见笑了。”

　　张管事张了张嘴，对上顾思晓的目光，又低下头去。

　　黄掌柜冷眼睨着张管事，哼了一声，淡淡道：“小娘子随便，哪怕你往上查十年，黄某的帐目仍是清清楚楚。我看，小娘子查帐也查得不错，黄某也就不来打扰小娘子公干了，您请自便——啊，反正张管事也没别的事做，让他帮你查啊！”

　　背着手退了出去，隐约还能听到他在外头招呼伙计们：“这些日子，张管事要陪着济南来的小娘子查帐，你们就都别打扰他。嗯，小陆，你就先接管张管事的那摊子事好了，别让他再为帐房外头的事分心。”

　　这倒好，直接釜底抽薪，把张管事的差事卸下了。

　　张管事急得不行，顾思晓却只是微笑，“张管事，如果黄掌柜的真没做假帐，你可是要受苦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黄掌柜这一步棋未必走对了。

　　果然，听顾思晓这样说，张管事立刻道：“小娘子，我保证，黄掌柜的一定做了假帐，这些年，他捞了不少油水，要不然怎么可能又买房子又买地，而且还养了个小星在外头。这假帐，我看一定是被他藏在家里书房了——绝对的，我记得有一回我见着他好像把帐本往怀里揣，绝对是拿回家了。”

　　这倒有可能，有什么地方还比家里更让人放心藏东西的呢？

　　“藏在家里？可惜，张管事不能大大方方地到他家里去翻帐本。”

　　“这个，”张管事咽了下口水，“黄掌柜家里一直都有人，还真不好进去，要是他家没人就好办了。”

　　目光忽闪，顾思晓忽然笑着招了招手，“张管事，你也知道黄掌柜在外头养小星，那黄掌柜的娘子可知道此事？”

　　“这个，谁敢多嘴……”突然双眼一亮，张管事猛地一拍手，“啊，我明白了，小娘子果然厉害！小的立刻就去办。”

　　别的不好说，但张管事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也不过隔了一天，他就同顾思晓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早上，带着顾思晓往黄掌柜家去，才到地方不到半盏茶工夫，就见黄家大开中门，一个胖妇人举着擀面杖，气冲冲地跑出门来。身后跟着不下十个仆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簇拥着那妇人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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