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瞥，果然，那正站在路边与人说话的正是黄掌柜。

　　顾思晓忙叫车夫停车，虽不是在铺子上见到的，但既然见到不如就直接在这里招呼好了。

　　只是等她下车，黄掌柜已经和那人转向了酒楼。

　　略一迟疑，顾思晓招呼车夫把马车赶过去，“左右已经到了清水县，先吃了饭再去铺子也罢。”

　　“小娘子，那会儿铺子上岂不是要关门了？”小蝶问了一句，见顾思晓没应声，立刻闭了嘴。

　　进了酒楼，也不用顾思晓说话，直接就问伙计，“刚才进来的两位官人可是上楼了？啊，远远的瞧着好像是我们家亲戚……”

　　笑着塞给那伙计一把钱，小蝶淡淡道：“也不会过去招呼，你只管把我们安排在那二位官人旁边的雅间就是。”

　　顾思晓转过头瞥了小蝶一眼，心道这小蝶倒的确是机灵，她还没说什么，她就知道安排了。

　　看来是真的猜到她并不想和黄掌柜的打招呼，而是想在一旁悄悄观察着。

　　虽然不认识那和黄掌柜说话的男人，但初到贵境，而且还是打算查帐的，那多听一些也是好的。

　　那伙计得了钱，听小蝶安排车夫在楼下吃饭，乐呵呵地带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

　　果然，就是把她们安排在黄掌柜的隔壁，顾思晓才坐下身，就听到隔壁黄掌柜的在笑。

　　“海大官人，难得你这次早回来了几天，可别和兄弟客气，一定得让兄弟多做几次东，兰桂阁，那位媚儿小姐可是一直在等着你回来为她赎身呢！”

　　“呀……”小蝶慌忙捂住嘴，心虚地看着顾思晓，见她没吭声才安了心。

　　“这黄掌柜的，看着也是个老实人，怎么这样啊！”她小声嘀咕，才说完就又偷看顾思晓。

　　顾思晓懒得看她，她不是薛婉盈，什么青楼妓馆的事，她别说听，见都见识了，自然不会矫情地装害羞。

　　侧耳倾听，她也不说话，就是那伙计笑着过来，她也只示意小蝶去点菜，自己却是留神细听。

　　“赎什么身啊！我家那只母老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带着个小美人回去，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黄老弟，咱们玩归玩，这婆娘嘛，还是家里的那个才重要。”

　　黄掌柜的呵呵直笑，“海大官人，不怕你笑话，小弟家里黄脸婆也是厉害，所以小弟也不敢轻易纳妾，所以在外头养了个小星。我看，海大哥也可以学学小弟，把那位媚儿小姐养在外头——嗯，不如就由小弟出面，帮海大哥去赎了那媚儿，再买栋房子，就把她养在这清水县好了。”

　　海大官人沉默片刻，才笑道：“黄老弟，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海大是个粗人，也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你要是有什么事，咱们就直说，不用这么客气。”

　　“唉，海大哥，我是真心想为大哥做些事，可是没有别的想头。其实，咱们两个也打了多年的交道，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别的不说，大哥多来几次清水，让我们薛记多从你手上买到些上好的宝石，我就已经对大哥感恩戴德了。”

　　听到这儿，顾思晓却是有些明白了。

　　原来这位海大官人是个海商，听这意思，只怕薛记的宝石大半都是从他手上买的，怪不得黄掌柜的这样百般讨好。

　　呵呵一笑，海大官人淡淡道：“这做生意谁不是想多做些呢！不过黄老弟也是知晓的，这海上生意虽好，却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我呢，也不过就是个管事，要真说作主，却是不行的。”

　　“海大哥太谦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这哪一次不是海大哥你说了算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早前我那东家的确是不管事，可是现在又多了位新东家，事情就不好说了。”

　　“新东家？难道现在不是胡大人……”

　　“呔——”

　　被海大官人一喝，黄掌柜的也忙捂住了嘴，“对不住，是小弟太莽撞了……”

　　海大官人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尤其是京里头的那些大人物，可不是咱们这些小的说的着的。”

　　“其实就是不说，谁家不心里有数呢？”黄掌柜的笑了两声，也压低声音：“这来来往往的海船，可不都是大人物的？不只是咱这边，泉城、海城那边不也是一样？这大生意啊，也只有大人物才能做得了。我们这些小人物，也不过是喝点汤罢了。”

　　海大官人呵呵发笑，没出声。

　　黄掌柜的就又道：“说真的，海大哥，也就你好说话，小弟才敢这样亲近，像那位莫大管事，我听说他那里也是添了位大东家，好像是京里数得着的——都说，是位凤子龙孙，贵不可言啊！”

　　“呸，姓莫的吹吧！”海大官人突然来了火气，冷哼一声道：“我告诉你，我们那们东家才真是大人物呢，除了天子，就再没有高过他的。”

　　黄掌柜的唬了一跳，“您、您是说……”

　　“嘘……”海大官人错过话题，只道：“莫说、莫说，我只告诉你，我们那位大东家，这几个月会打发人过来济南府走走，到那时候，哼哼，姓莫的……”

　　虽然听得断断续续，并不是全听得清楚，可是这会儿顾思晓却是捂住了胸口。

　　除了天子，没有人高过他？！岂不是就是说的太子？那位要来济南府走走的——是太子妃之弟，林墨娘将要嫁的那位世子爷？！

　　越想她就越觉得对，这可不真是对上了。

　　她早前也听说过海商赚钱，可没想到原来这赚钱的生意居然都是把在官宦世家手中，甚至居然连太子都在这里头插上一脚。

　　都说财帛动人心，果然是不假。

　　连未来的天子都能与百姓争利，又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

　　心中郁郁，再听，却只听到些闲话，无非是黄掌柜的想和海大官人套交情的话。

　　薛家开的金楼，这来自海外的宝石是必不可少的原料。只是顾思晓对宝石研究不深，只觉之前在薛家看到的宝石已经算是上品，却不想原来不过是被昧下半途卖出的次品。

　　听不到她想听的消息，吃过饭，顾思晓原本就想先走了，却不想隔壁黄掌柜也起身送客，她不好就这么出去，只得在雅间候着。

　　听到外头声音渐息，她站起身，刚要带着小蝶离开，却不想有人自外推门而入，才一进门，就笑道：“是我哪位亲戚在此喝酒？”

　　脚步一顿，顾思晓有些羞恼。

　　那伙计真是个混帐，收了她们的赏钱，居然还找黄掌柜的告密。

　　只是这个时候，避是避不开了，她也只能笑点头，“黄掌柜的，又见面了。”

　　看清了人，黄掌柜的不禁皱眉，“顾小娘子？你怎么会在这？”

　　“怎么？黄掌柜的之前没听说吗？”顾思晓故作惊讶，“我跟着二姐姐学做生意，她早就说让我到各个铺子走走，看看掌柜们的是怎么做生意的，帐房先生又是怎么做帐的——我还当她已经同几位掌柜的说好了呢！”

　　“少东家没有说过此事……”黄掌柜的怀疑地盯着顾思晓。

　　顾思晓却很是冷静，“我带着姐姐的亲笔信，就在外头车上，回头拿给掌柜的。也真是巧了，我还说掌柜的请朋友吃饭，不好进去招呼，怕扰了你们的兴致，可巧掌柜的居然自己就进来了。”

　　轻描淡写地带过，顾思晓根本就不提她偷听的事。

　　黄掌柜的眯眼看她半晌，也还真不好责问。

　　“我看天色也晚了，今个是什么都做不了了，不如这样，明个儿我去铺子上，还要请黄掌柜的多多教我。”也不多说别的，顾思晓直接就自顾自地定了她明个一早就去铺子的事。

　　黄掌柜也不好推拒，仍是笑着送了顾思晓出去，还特意叫了长随带着顾思晓等人去客栈安歇。

　　那长随也是机灵，虽不能和顾思晓搭上话，却一直和车夫闲扯，问东问西，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说个不停。

　　好在车夫只知道要送顾思晓来清水，其他的一概不知，被问得急了，又抱怨：“你有什么事去问小娘子，问我作甚？”

　　一句话，堵上那长随的嘴，倒是消停了。

　　顾思晓在车里听得分明，对查帐这事，也有了分数。

　　别看黄掌柜的说话客气，可是却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上次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以旧换新”的就是他。

　　明天去查帐一定是各种不顺，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回。

　　心里有数，第二天顾思晓到铺子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到了铺子，黄掌柜的避而不见，店里的管事，只说黄掌柜家中有事，并不在铺子上。

　　虽然她是东家的女儿，可掌柜的不在，实在是不好让她进帐房。

　　顾思晓也不在意，“黄掌柜的不在没关系，左右我是来学习的，就在铺子上帮忙好了。”

　　在济南府的金楼学得不少，清水县的金铺也不过就是那样，她上手也快。让那些新老客人还以为铺子里又请了新伙计呢！

　　“老张，你们店里什么时候也请了女伙计？也是，这来买首饰的可不是女客多嘛！不过，那么多小子，突然来了个妙龄小姑娘，可是要不好管了……”隔壁铺子的掌柜看得直乐。

　　张管事却是有苦说不出，当面呵呵笑，背后就打发人去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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