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顾思晓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就沉声道：“我守着你，不确认你没有事，我不会走的。”

　　苏景春看着她，笑起来，“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真的，我不哄你，天色不早，你再不回去，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不在乎。”顾思晓挑起眉，看着他，“你在乎？！”

　　“我在乎，”苏景春平声道：“我不希望你被人说三道四，思晓，我知道对你而言，薛家的人不全是亲人，这济南府里的人更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他们说什么，你认为自己都不在乎。可是我仍然怕你在不经意时就会受伤……”

　　他不是在意别人说什么，而是怕她会受伤。

　　心头一热，顾思晓垂下眼帘，想了半晌却仍认真地道：“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要留下来。苏景春，你也说那个药会让人上瘾的，不确定你平安无事，我真的没办法安心。”

　　目光温柔如水，苏景春望着她，没有再拒绝，只是苦笑摇头，“这下你惨了，与我深夜独处，名节已毁，看你除了嫁我还能嫁谁？！”

　　“又不是第一……”次，面上微热，顾思晓不敢再说下去，声音一顿，抿了抿嘴角，在对上苏景春的目光时立刻扭过头去。

　　苏景春低声笑着，紧紧抓着她的手，并不说话，只是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

　　这一夜，顾思晓果真没有离开，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

　　半夜里，她突然惊醒，隐约听到一种难以言述的痛苦呻吟声。

　　好像是想压下，却怎么都压抑不下的悲声，让顾思晓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原本就合衣而眠，她跳下床，直接汲拉着鞋子，就跑到隔壁去。

　　“公子……”苏竹压低了声音，跪倒在床边，急得已经满脸的汗，“公子，小的还是去叫大夫过来吧！”

　　“不要，不要惊动了思晓……”苏景春哑着嗓子低语，说完这一句，已经咬住被子。

　　他的脸上全是汗，发梢湿黏黏地沾在额上，连身上的中衣也已经被汗打湿。

　　咬着被头，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可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却仍让他压抑不住地发出低哑的嘶吼。

　　“公子……”苏竹还要再劝，可还没说出话，就听到有人在叫：“去叫大夫！”

　　没有回头，他一听到声音就立刻应了一声，直接跳起身，扯着嗓子去叫大夫过来。

　　顾思晓扑近床边，看着苏景春的模样，眼睛已经红了。

　　她还没说话，苏景春已经苦笑道：“到底还是惊醒你了——吓到了吗？”

　　一个劲地摇头，顾思晓抓住苏景春的手，哑着嗓子道：“我会陪着你的，苏景春，你要想叫，就叫吧！”

　　苏景春低声笑了起来，“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我身上爬啊，咬啊的，我想，我的身子一定被它们咬坏了……顾思晓，我要是被它们咬坏了，你可别嫌弃我丑了……”

　　眼神迷离，苏景春分明是已经有些神思恍惚，可就是这样，他仍然握着顾思晓的手，轻轻地摇着，“出去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

　　“之前你不比现在更狼狈？！”顾思晓尖声叫着，可声音里却透着哭腔。

　　“那不一样，”苏景春苦笑，“我怕让你看到我哭……”

　　咬着唇，顾思晓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一定很疼，很难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要是想哭，就哭好了——苏景春，我不怕看到你的眼泪！”

　　勾起嘴角，苏景春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整个人绷紧，低吼一声，几乎是整个人跳了起来一样，头猛地往床板上撞了过去。

　　被带得一个趔趄，半边身子都扑在了床上。

　　顾思晓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跟着跳上床，挤了过去，用身体挡在床板上。

　　苏景春又撞过来的头，重重地撞在她的背上，顾思晓口中一甜，痛得咬破了舌尖，却仍只担心苏景春刚才是不是撞伤了自己。

　　“苏景春，你怎么样？”她带着哭声叫着，伸手去拉扯苏景春的手臂。

　　神志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可是苏景春却似乎是知道刚才撞在了顾思晓身上。

　　嘶吼着，他没有再往床板上撞，而是不停地用头去碰床栏。

　　顾思晓扑上，抱着他，想要阻止他撞头，苏景春却是一直想甩开她。

　　两个人在床上纠缠，一个不小心，已经滚下床。

　　还以为这下会跌得很惨，可是原本在上面的苏景春却在那一瞬间突然抱住了她，不过一一呼一吸之间，两人就掉在地上，可是顾思晓却是砸在了苏景春身上，没有伤到半分。

　　咬着唇，顾思晓也没爬起来，就是紧紧地抱着苏景春的头，哑着嗓子哭叫道：“你要撞就撞我，撞我好了……”

　　“思晓……”苏景春瞪大了眼，可是眼神却是涣散的，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顾思晓吸了吸鼻子，抱着他就是不撒手。

　　直到苏竹带了柏大夫赶过来，她才放开手。

　　柏大夫也不客气，看着苏景春满地打滚的模样，直接就叫：“绑起他，绑起来！这药瘾就只能靠自己打熬，要是熬过去，就好了，要是一直吸，这辈子就毁了。”

　　一听柏大夫这样大叫，苏竹也不再犹豫，找出绳子，直接就把苏景春绑了个结实。

　　人被绑住，挣又挣不开，苏景春倒是老实很多，可是才被抱上床，他的头就下意识地往床栏上撞。

　　“是太难受了……”柏大夫一声叹息，却又无能为力，“这个也没什么药可用的。”

　　顾思晓考取了咬唇，也不说话，直接搬了被子，把床栏包上，“苏竹，却抱被子过来，把床板也挡上。”

　　撞就撞好了，只是撞到被子上，不会撞破了头。

　　她哪里也不去，就坐在床边，盯着苏景春看，看着他像虫子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挣扎着想要挣开绳子，看着他痛苦地呻吟……

　　“苏景春，你心里很清楚这一关一定要过的！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自己一辈子都被药瘾毁了，你就不是只这样折磨自己了。”

　　俯下身，她盯着苏景春的脸，沉声道：“你看，你连哀求给你吸那个什么‘福寿散’都没有，可见你心里还是很清醒的。是不是？！苏景春——”

　　原本眼神迷离的苏景春睁开眼，看向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就这一声，顾思晓已经看到他的舌尖已经被咬破了，口中满是血腥。

　　抿着唇，顾思晓没有说话，转身找了块帕子，直接塞在了苏景春嘴里。

　　“啊，那块帕子刚才擦……”苏竹咧了咧嘴，却不敢多说。

　　“你也下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对了，叫人送一壶热水来。”

　　拧了帕子，顾思晓也不顾忌，用温热的帕子擦着苏景春的身子。

　　也不知是折腾得过劲了，还是怎么着，苏景春渐渐的，就安静下来。

　　顾思晓先还害怕，还特意伸手拭了拭他的鼻息，过后却是镇定下来。

　　天大亮时，苏景春人就清醒过来，看着顾思晓的目光温柔至极。可是，也只清醒了一个时辰，下一刻，又突然发作，整个人又颠狂起来。

　　如此这般，反复了三、四次，他才算是真的大好了。

　　整个人像是脱了层皮似的，看起来没精神。可是笑容却是那样温暖。

　　“思晓，这下子，你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连三日三夜，就这样和苏景春呆在一处，传出去，真的是名节尽毁。

　　笑了笑，顾思晓淡淡道：“什么叫没别的选择，我又没说一定要嫁人……”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觉得脸上发烧，讪讪地别过头去。

　　苏景春就那样笑吟吟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可是那眼神，比说话还让顾思晓觉得臊得慌。

　　正要开口喝斥他，苏竹已经推门而入，“公子，顾小娘子，薛家又派人过来了。”

　　面色微凝，顾思晓站起身来，也有几分忐忑。

　　这三天来，薛家几次派人过来接她，她都让苏竹出去把人打发了。

　　这样的事，在从前她还只是顾思晓时，根本就没法想象。

　　虽然是商户女，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儿，几夜不归，早就被父兄责骂了。

　　薛文能够一直忍着，没有冲过来抓她回家，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这也和她并不真的是薛家的女儿有关系吧？

　　虽然觉得丢脸，却又不好像对亲生女儿一样。

　　薛文待她，宽善更甚自己的亲生女儿。

　　“既然你已经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站起身顾思晓正要转身，苏景春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思晓，你且安心……”

　　回眸看他，顾思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景春说那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又想，在马车将至薛府时，突然明白过来苏景春想做什么。

　　“真是——哪有那样的……”脸上发烫，顾思晓差点跳起身来，撩帘叫人，她直接吩咐道：“折回去——”

　　一听她说这话，坐在车夫旁边的妈妈立刻黑了脸，“我的小娘子，这可不成，您可别为难小的……”

　　正说话间，长街那头却有一队人飞马而来，远远的，已叫“闲人避让”。

　　车夫慌忙把车拉到边上，回避那飞马而过的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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