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衙门的差人，这么霸道！？”有路人皱眉，

　　“你没看出来吗？那是巡府衙门的兵啊！”有消息灵通的凑过来，“我听说啊，好像是咱们那位知府大人犯了什么事，巡府大人派兵拿他呢！”

　　“混说什么？知府大人犯事？！”一旁的路人还不相信，指着那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我这可是有证据的，我和你们说，我娘子家的大哥的小舅子的娘舅，可是巡府大人家里的厨子，这种事，他知道得门清。”

　　一串姻亲绕得人头晕，掐着指头细算，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顾思晓却没有和旁人一样去细听，在听到拿知府这句话时，她已经挺直了背脊。

　　这消息倒未必是什么厨子传出来的，这三天，苏景春清醒的时候也有问过何知府现在的情形。

　　苏竹却是不敢多说，只说“公子放心，苏梅和苏松一直盯着呢！”

　　在顾思晓想来，这消息多半就是他们两个传出来的。

　　随便找个人先把消息传出来，就算郑轩还没想动何安石，何安石这个知府也快当到头了。

　　“去知府衙门。”也不回茶楼了，顾思晓直接让车夫赶去衙门。

　　那车夫吓了一跳，不敢和顾思晓说话，直接和那妈妈嘀咕：“这会儿去凑什么热闹啊，这要是误伤了……”

　　呶了下嘴，那妈妈也怕，可是回头看看顾思晓的脸色，就直接挥了挥手，示意车夫转去。

　　这一年的时间，薛家的下人们可是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娘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尤其现在大官人和二娘子都偏向着这位，他们这些下人要真惹怒了她，还不是落不着好。

　　好歹，这是从苏家的茶楼接出来了，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这么想着，这妈妈倒觉得安心多了，哪怕隔知府衙门还远，就已经听到呵斥声，她也没刚才在茶楼怕顾思晓还不肯回时心忧。

　　没靠近知府衙门，车就已经被拦下了，顾思晓不能凑近了看，就索性挑开了窗帘，远远地盯着知府衙门外。

　　往日站在门前威风凛凛的差役，这会儿怎么看都是没精打采的，连带着府门口的两座石狮都像是被这大太阳晒得低下了头。

　　自然是错觉，可这会儿顾思晓就是怎么看都觉得知府衙门凄凉一片。

　　捏紧了拳头，在人影晃动时，她情不自禁地把身体往前探。

　　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没有五花大绑，没有铁链锁身，何知府慢慢走出门来，仍是一身官府，头上包纱帽也戴得端正。

　　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跟在他身后的不是他用惯的师爷、差人，而是之前顾思晓在街上看到的那名小校。

　　面沉如霜，那小校虽然没有大声呵斥，可是语气也并不显亲善。

　　“何知府，时间紧迫，大人还是快走几步吧！”

　　“本官一介文人，自然不如将军健步如飞……”何知府低哼了两声，“不如将军稍待，待我车轿赶到，跟在将军马后就是。”

　　那小校皱眉，“何知府，您大概是误会了，我方才可就说清楚了，我们大人叫你过去是问讯，不是要闲话家常！”

　　眼看何知府仍是仰着头，一派清高模样，小校索性冷哼出声：“这是有人把你告下了，这个时候，你何知府还好意思大模大样地摆着谱？！”

　　“一群刁民诬告罢了，本官有什么好怕的？！”

　　何知府冷笑出声，看着那小校，很是不屑，“本官乃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所做……”

　　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台阶，何知府大怒，扭身瞪着那小校，大声骂道：“好大的狗胆！你知道本官是谁吗？一个小校，居然也敢这样……”

　　“闭嘴吧！”小校大喝，顺手又推了何知府一下。

　　何知府一介文人，说得多做得少，突然被这么一推，直接就跌倒在地，连头上的包纱帽都掉在地上了。

　　气得脸色发白，何知府还没爬起身，就去抓乌纱帽。

　　那小校一声冷哼，早有小兵笑嘻嘻地一伸脚，把那乌纱帽踢得远了。

　　“你、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污辱朝廷命官，污辱朝廷，就不怕巡府大人治你们的罪！”

　　“污辱朝廷命官？！”小校“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你自己怎么回事，还没个底儿吗？你要是还能安安稳稳地从大牢里出来，咱们这些小卒自然敬你是朝廷命官——可，何大人，你以为这乌纱帽，你还能戴上头吗？”

　　抓着包纱帽的手一僵，何知府也有些慌了神。

　　这些底下人，他也是见识过的，只不过如今被这样羞辱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罢了。

　　嘴唇哆嗦着，他忽然换了副笑脸，“兄弟，将军，还请问，今次到底是什么人告的下官——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小校撇嘴冷哼，“何大人是傻了，什么人告你有什么关系吗？”

　　是没有关系，告不告的，这些都不算是什么事，最重要的不是下面人，而是上头的人。

　　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何知府面色突变，低声呢喃：“不会的，不会——我、我要去……”

　　咽下没说出来的话，他匆匆行了一礼，求道：“下官想去拜访一位故人，还请将军通融……”

　　哪里会有人通融？那小校手一伸，拎着何知府的衣领直接扯着人就往前走。

　　何知府连连叫“有辱斯文”，却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他。

　　门前正闹成一团，后衙中得到消息的何夫人也带着何月赶了过来。

　　一看到何知府那般窘态，何夫人就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没有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何月却是大叫一声，追了过来，直接抱住了小校的腰，“不许你这么对我爹……”

　　被抱住腰，那小校直皱眉，“哪跑出来的野丫头，还不快快放手，小心连你一起抓起来。”

　　“要被抓起来的是你！我爹是知府，我是知府千金，你这样抓我爹爹的衣领，还打我，我叫我爹把你抓起来，关起大牢！”

　　听得冷笑连连，小校盯着何知府，笑道：“果然何大人是父母官，如此威风……”

　　何知府脸上发讪，还想说话，那小校已经揪住何月的后领，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何月“唉哟”一声，倒在地上，跌得半天都爬不起身。

　　顾思晓下意识地往前欠了欠身，却只是用手扶住了窗棂，并没有下车。

　　好似如梦初醒，何夫人快步跑下台阶，一把抱住了何月。

　　何知府往外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只能老实了，“将军，你就通融下吧！好歹也是一殿为臣，日后何某定会图报……”

　　“何大人可别这么说，小的不过是一个小校，可不敢应下知府大人这种话。”小校冷笑一声，直接招呼手下，“来啊！请何大人上马。”

　　哪管何知府是不是骑得马，左右兵士一拥而上，拖拉着何知府上了马，簇拥远去。

　　何夫人抱着哭叫不休的何月，目送众人远去，怔了好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大声叫师爷。

　　足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有人从旁边推出一个生着两撇胡的男人过来。

　　何夫人也顾不得别的，先就扯住那师爷，“到底是什么事？大人为什么会被带去巡府大堂问讯？难道，是因为……”

　　这师爷是从松江府带过来的，这时候何夫人虽然还没说完，他却也明白是说什么事。

　　“夫人，禁言！”左右看看，他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夫人，还是回府上再说吧！”

　　何夫人回过神来，只得挽着何月往府里走去。

　　之前还乱成一团的衙门门口，很快就冷清下来。

　　原本还守门的衙差，这会儿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空荡荡的门前，只有那两头石狮还在坚守着。

　　松开握着窗棂的手，顾思晓口齿微动，却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老、老天有眼……”

　　低声呢喃着，两行清泪滑过面颊，顾思晓捂着脸，却是发出闷闷的笑声。

　　一直盯着她的妈妈眨巴着眼，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小娘子可想去看看何家小娘子？不是一直和她要好的吗？”

　　她还当顾思晓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何家小娘子，哪里知道顾思晓特意跑过来看这一场戏，根本就不是存着什么好心。

　　真是痛快！虽然巡府大堂，她是不可能进了。可是何安石这次被带走，就像那小校说的，休想再戴上乌纱帽。

　　以郑轩的势力，收拾一个知府，轻而易举之事。

　　当初何安石得了知府这个官儿，就是因为郑轩，如今丢官，也是为了郑轩。

　　老天爷，长着眼呢。

　　“郑轩，你还备着什么后招？就只是让何安石免官？！”

　　顾思晓可不相信郑轩会就这样算了，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郑轩不想何知府把桃花扇一案的底细说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这丢官，只是第一步。

　　“何小娘子是哭得挺可怜似的，啧啧，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姐，怎么就突然落难的呢？难道知府大人真的就要被罢官了？！”

　　旁边的妈妈仍然在嘀咕。

　　顾思晓扭头看了一眼，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何月是哭得可怜，可是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

　　当初她何尝不是哭得这么可怜呢？！

　　合了下眼，低叹一声，顾思晓放下窗帘，只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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