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知府书房里带回来的纸，她在马车上单独一个人时已经看了，果然说的是关于那桩案子的事。

　　只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苏景春说过的上文仲书写来的信，而更像是何知府写完又没有送出去的信。

　　信上只说“桃花扇”一案已办妥，顾留白被判斩立决，望大人能兑现之前的承诺，为某引见那一位……

　　信上写得很是隐秘，说到那一位时说得极其含糊，没有姓名，没有官衔，只能知道是位大人物。

　　如果这信是写给文仲书的，那就的确能证明她大哥的确是被何知府冤枉的了。

　　有些哽咽，顾思晓盯着苏景春，沉声问：“苏公子，你可不可以通过睿王，让刑部重审此案？有这封信，或可证明我大哥的清白，还我们顾家一个公道。”

　　“就凭这封信？一封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的信？”苏景春失笑，只是抬头看着顾思晓含着泪水的双眸，他不觉扭过头去。

　　“不要哭，我喜欢看到女人的眼泪……”

　　“谁说我哭了！？”明明眼泪已经滑下脸颊，顾思晓却仍是倔强地扬着头，扭过头去，她抹去眼泪，伸手来拿那封信。

　　就在她拿到那封信时，苏景春也转过身，压在了她的手上，“顾思晓，你想为你兄长报仇，就一定得等。单只这一封信，你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真的重审此案，何知府也不会承认这封信，文仲书更不会承认他有给何知府写过信。除非，你让那个人先落马了！”

　　“我要是知道那个人是谁，就不站在你面前了，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手刃仇人！”

　　“拼着一死？”苏景春冷哼，忽然抬手扳住顾思晓的下巴，牢牢地盯着她的眼。

　　从没人对她如此粗鲁，顾思晓气极，抬手推打着苏景春，却根本推不开他。

　　“顾思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传说中的绿林好汉？还亲手手刃仇人！你有什么本事？就算你真知道仇人是谁，你能靠近他？！”

　　“我、我……”

　　顾思晓一句话还没说完，苏景春已经又问：“杀了仇人你真的能满足了？之前，是谁说要为亡兄平反，要洗清顾家耻辱，重建顾家扇行，让扇王之名重扬大夏的？！顾思晓，这些，只靠你杀人，就能做到吗？！”

　　被他连连逼问，问得几乎想要躲起来，顾思晓用力推着苏景春，哭道：“我知道做不到，就像你说的，我可能连靠近都没办法靠近那个恶人——我什么都做不到……”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几乎要滑倒在地。

　　苏景春放开手，却在她要跌倒时扶住她，“我会帮你！但，你绝不能再这样莽撞，不能再说什么不用我，你自己也能手刃仇人的话——杀人，不是你的目的！顾思晓，你听到了吗？”

　　对上苏景春认真的眼神，顾思晓有些茫然地点头。

　　“这才乖……”苏景春目光转暖，脸上露出笑容，“思晓，何家那头的事，你且不用去管。既然我让苏梅出手，自然会查出何家的秘密。至于你，还是去跟着薛二娘子学做生意吧！若是学得不好，你要怎么重建顾家扇行？！”

　　“婉华姐姐她……”欲言又止，顾思晓咽下到嘴边的话。

　　盯了苏景春两眼，突然有些恼羞成怒，“我自然会跟着婉华姐姐好好学的，不跟着她，难道要跟着你这样狡诈如狐的人吗？也不知她从哪里看出你人品好啦！”

　　扭身要走，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瞪着苏景春哼道：“苏公子，我可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不是任你随意摆布着玩的。”

　　“我有吗？”苏景春扬眉，看着顾思晓答也不答地冲出门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丫头，他可没有摆布过她。

　　偏过头想想，他唇边的笑越发温和，垂下头去，他亲自写了药方，又唤守在门外的苏竹。

　　“去抓几副药，亲自送到薛家去。”

　　苏竹答应了声，却忍不住嘀咕：“公子，你对顾画儿未免太好了些吧？其实她能帮什么忙呢？一个小娘子，不拖累咱们都算是好了，要是我，早就让她离得远远的了。”

　　目光微凝，苏景春笑容微敛，低叱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混话？”

　　吓了一跳，苏竹不敢再多话，拿着药方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却忍不住回头偷看。

　　公子莫不是真的对那丫头动了心？之前他不过是开玩笑胡说的，这要是真就让他说中了，那府里大官人和夫人还不要揭了他的皮。

　　打了个寒战，苏竹晃着脑袋甩开那抹怪异的感觉，不敢再去多想。

　　可能是真的着了凉，顾思晓回到薛府就觉得头重脚轻，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直接就回了房里，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到薛婉华的声音。

　　“醒了？”俯下身，探手摸了摸顾思晓的额头，薛婉华回身叫小蝶把药端了过来，扶着顾思晓起身，她淡淡笑道：“这是苏公子打发人送过来的。喝了，就好了。”

　　“苏景春？”眨眨眼，顾思晓没想到苏景春还真的给她抓了药。

　　“嗯，”薛婉华垂下眼帘，接过顾思晓递回的碗，转手递给了小蝶，却仍没有回过头看顾思晓。

　　“画儿，你最近也跟着我在铺子上学了不少，等过几日，就去清水县的铺子上帮帮忙吧！”

　　闻言一怔，顾思晓看着薛婉华的侧脸，有些迷茫，“姐姐是觉得我做得不好？”

　　难道是因为苏景春？

　　“不是你做得不好，”薛婉华终于回过身来，“画儿，我不怕坦白同你说，让你去清水县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想你去清水县好好查一查这些年的帐目，另一个，却是我不想你同苏公子走得太近。”

　　“为什么？姐姐之前不是说过苏景春是个好人吗？”

　　若有所思地笑了下，薛婉华温言道：“是，我是说过苏公子是好人，但——并非是你的良配。”

　　看顾思晓神情古怪，似乎是想说什么，薛婉华就俯下身，按住顾思晓的手，沉声道：“虽然同是商贾，可是咱们薛家和苏家比不了，别说你嫁入苏家会如何委屈，就是你想嫁，也嫁不进去。画儿，你听姐姐的，忘了苏公子吧！”

　　“哦，姐姐是为我好……”顾思晓失笑，目光定定地望着薛婉华，沉声道：“不过，姐姐你还是错了！我从没想过要嫁进苏家。”

　　她静静地笑着，虽然没有半句指责的话，可是那带笑的眼神却让薛婉华觉得刺目。

　　蓦地收回手，她讪讪道：“我是一心为你，为这个家着想，你早晚会知道的。”

　　顾思晓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看着薛婉华转身出去。

　　“小娘子，”小蝶低声唤了声，道：“我会收拾好东西，明天陪着小娘子一起去清水。”

　　“不用你跟我去！”顾思晓冷笑一声，盯着小蝶，沉声道：“小蝶，我懒得在和你装糊涂，你我心知肚明，虽然你在我院里，可是效忠的人却不是我！像你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丫头，我不敢留，明个儿我就和老太太说，让你回慈萱堂。”

　　小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娘子，求求你，留下我吧！千万别送我回去，你要是和老太太说不要我，那我一定会被打发出去的。就算是老太太不发卖我，三小姐也放不过我……”

　　“那与我有什么相干？”冷眼扫过小蝶，顾思晓冷笑道：“难道我明知你会害我，我还要留你在身边？小蝶，这段时间，你监视着我，卖消息给薛婉盈，又听她的话来害我，我一直容忍到今日，已经算是够隐忍了。”

　　“我知道、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小蝶拍着胸口，哭道：“小娘子，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全听你的。”

　　“全听我的？空口白话，谁会信？”

　　“我、我立誓！”

　　“誓言这种东西，也不过是哄哄人罢了，当不得真的。”

　　仰头看着顾思晓冷漠的表情，小蝶急了，“我、知知道三娘子的事，她、她和李管事有私！小娘子，我全都同你说了，你别赶我走——我是真的以后全听你的……”

　　目光忽闪，顾思晓睨着小蝶，沉默片刻，才问：“薛婉盈和那李管事的事，你知道多少？全说与我听，还有旁的事，若是说得不对，我也不罚你，你自回慈萱堂就是。”

　　小蝶点点头，就跪在地上，果然把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有些，是顾思晓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虽不知真假，可看小蝶那神情，她倒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因着小蝶的投诚，她也不再提赶人的话，第二天果然带着小蝶坐车往清水县去了。

　　临出门时，薛婉华特意来送，握着她叮嘱许久，又塞了只荷包到她手上。

　　顾思晓听是听了，也一直在笑，可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还以为，她可以把薛婉华看作姐妹，却原来都是假的。

　　一路无话，傍晚前，已经到了清水县。

　　这清水县，离济南府不算太近，却是离海边港口更近些，据说快马不过半日，就能到最近港口。

　　往北去的海商，多在港口靠岸，薛家用的宝石，多由清水县的铺子采买。

　　在薛家十几家铺子里，这清水县却是最有份量的一个。

　　这清水县的黄掌柜，顾思晓前些日子也刚见过。只不知为什么薛婉华又让她来查帐。

　　心中虽然疑惑，却不露半分，进了清水县，顾思晓也不在街上多作逗留，直接就叫车夫赶去铺子上。

　　还未到地方，小蝶就突然扒着车窗叫起来：“小娘子，你看那是不是黄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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