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刚经》怎么了？”李重阳笑笑，故作不解，又偏着头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二姐居然这么关心我，还让人一直盯着我呢！”

　　“是啊，我一直让人盯着你的……”薛婉华转过头看着他，笑道：“你说不信佛，但我看你还是很懂佛经啊！所以，才没有让和尚诵超度亡灵的《往生咒》，而是诵驱鬼除魔的《金刚经》……”

　　盯着李重阳，薛婉华厉声道：“像你这样的黑心人，居然也还知道怕，真是稀奇！李重阳，杀了沐峰，你是不是每晚都做恶梦睡不着啊？！”

　　李重阳目光忽闪，并没有半分惊色，只是淡淡道：“这些话谁告诉你的？顾思晓！？婉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却这样相信一个不明来历的丫头，不觉得对不起我们的情谊吗？！”

　　“情谊？你若还有良心，还顾念着情谊，还会做出这种事吗？！李重阳，中饱私囊，你都不是第一次了！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你怎么就能这么心狠手辣，放火烧死沐峰呢？！”

　　大声喝问着，薛婉华沉声道：“你说画儿不明来历，可我告诉你，她不是不明来历的丫头，而是和你大有关系——你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来！若要认真说来，你还得感谢她呢！”

　　被薛婉华这样一说，李重阳倒怔住了。这一段，可不是他预料到的。

　　“你说什么？”

　　“我在告诉你，画儿是谁，今日的顾画儿，本姓李！她就是你父母拼死保护过的李将军之女——你被我爹收养，全是因为她李家的缘故！只可惜我爹没有想过，忠仆之后居然是个黑心的白眼狼！”

　　“李家的？！”

　　厌恶自己的身世，李重阳从不提李家，可是他对李家的事很清楚，从小到大，薛文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感慨过。

　　“原来——是这样……”他低笑了两声，带着暧昧，“岳父果然是长情，对旧情人的女儿比亲生女儿还好，不知道世下的岳母会作如何想……”

　　“李重阳，你终于不再装了！”听着李重阳的冷言冷语，薛婉华反倒回复了冷静，“今天你不认也不行，你派去杀沐峰的那个凶手，我已经抓到了——或许，你更希望能和他好好对质！”

　　“不用对质！”李重阳笑了，挑起眉，他笑得古怪，“你想听我亲口承认是我派人杀了沐峰，那我就承认好了！是，是我让人放火，烧死了沐峰！”

　　天边一道炸雷滚过，压过了李重阳说的话，可是雷声中，薛婉华还是把他的回答听得清清楚楚。

　　或许不是真的听见，而是她的心听到了。

　　怒视着李重阳扭曲的笑脸，薛婉华在雷声渐息后，缓缓道：“好，敢做敢当，也算是一个大丈夫！李重阳，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

　　“怎么好办？你想怎么做？”李重阳冷笑，近前一步，睨着薛婉华，笑嘻嘻地问道：“这荒郊深山之中，你就是知道了我是杀你丈夫的凶手，你又能怎么样？扭着我去衙门？还是祈求你的佛祖来收了我？！啊，都不是……”

　　李重阳微笑着，俯近身，望着她，“婉华，你可还记得四年前的事？那个时候，有个外地来的商人，仗着有几个钱，买下薛记金楼旁边的铺子，大言不惭说要开间比薛记还大的金楼逼塌了我们——你还记不记得他最后是怎么样了？！”

　　“不知所踪……”薛婉华低声呢喃。

　　“是啊，不知所踪，其实也可以说是沉尸大名湖——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那个商人可恶得很，要教训他一下的……”

　　捏着的手开始发抖，薛婉华涩声道：“是你找人杀了他？”

　　“是！是我——”李重阳嘲弄地笑了起来，“出头的是我，可你敢拍着胸脯说，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吗？！婉华，其实你都知道的，知道我找人教训那商人，也知道我从帐房里用别的名义支了银子。可是那个时候，你却是装聋作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他仰头微笑，“那时候我们多好，一唱一和，可以说是珠联璧合，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不那么亲近了呢！？”

　　“亲近？你那刻意的讨好，两面三刀的本性，怎么可能让我们真正亲近？！”薛婉华冷笑，“李重阳，你不要再为自己找什么借口了！你本性如此，就是一匹黑心的狼……”

　　声音稍顿，她咬牙道：“我只恨没有早点发现，还亲自为你这匹黑心狼磨利了爪牙。”

　　“不错，是你给了我机会……”李重阳低笑，“今天晚上的机会，也是你给我的。”

　　薛婉华吃了一惊，猛地转身往后殿退去，一面退一面大叫：“来人啊！”

　　李重阳看着她一直往后退，没有上前，只是那样在昏光里冷冷地看她。

　　身子撞上什么，薛婉华猛地回头，看清身后神情木然的彪形大汉，立刻松了口气。

　　往旁边闪了下，她厉声问道：“那放火的混蛋可带来了？”

　　大汉点头，随手把提在手上的男人丢在地上。

　　薛婉华上前细看，只见那男人满脸腊黄，神情委靡，闭着眼，已经晕了过去。

　　“弄醒他——李重阳，你的同伙来了，不打声招呼。”

　　李重阳低笑，居然真地听话地打了招呼，“来了……”

　　那彪形大汉蹲下身，蒲扇般的手掌一下子拍了下去。

　　那晕过去的男人徒然惊醒，待发现身在何处，立刻慌了神。

　　“放开我！李、李大官人救我……”

　　“他自身难保，怎么还会救你呢？”薛婉华冷笑。

　　转向李重阳，她沉声道：“李重阳，你说得不错，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今晚，我没打算抓你去衙门，也没祈求佛祖收拾你这个不义之徒——等天开眼太晚！今晚，你就会下地狱！”

　　“真是狠！”李重阳咕喃了声，“我真是怕死了！婉华，你特意找了江湖上的人来对付我，真不怕传出去，害你一个大肚婆被关进大牢？”

　　“如果怕，我就不这么做了！”

　　冷冷地看着李重阳，薛婉华沉声道：“先送放火的贼厮下地狱帮你趟路……”

　　说着话，她转过身去示意那个彪形大汉。

　　那大汉也不说话，身子一俯，揪着那男人的衣领，手中寒光一闪，已划破了男人的咽喉，血光飞溅，那男人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那么断了声息。

　　“杀得好！”李重阳拍着手，吃吃地笑起来，“多谢你帮我去除了后患！”

　　薛婉华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开，似乎是不想看到尸体一样，往后撤了撤。

　　“杀了李重阳——”

　　退到彪形大汉身后，她沉声喝道。

　　“杀我？！”李重阳大笑，笑得低下头，直耸肩，“你看他动了吗？！薛婉华，你真是好笑，找杀手都找不对人……”

　　声音一滞，他怔怔地看着消失在后殿黄幔后的身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死丫头从小到大都是鬼奸鬼奸的，他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居然就让她听出破绽，知道了这彪形大汉和他是一伙的。

　　真是……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今天绝不能让薛婉华活着走下山。”

　　看彪形大汉转身，李重阳忙又加了一句，“不要让那些和尚听到了！”

　　多亏得薛婉华原本就想做坏事，连贴身丫头都没带在身边。要不然，今晚还要多费些手脚。

　　仰头看去，灯火明灭里，佛像的脸一会明一会暗的，连那嵌了琉璃的双眸也似流光闪烁，令人禁不住心生惊惧之心。

　　目光转开，李重阳不敢再看，只是合什低声道：“佛祖保佑，若我安安稳稳过了今晚，他日荣华富贵，定会佛祖重塑金身……”

　　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李重阳大步追出，从殿后的大门，快步追进黑暗之中。

　　“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在后殿背对着的一尊佛像香案之下，一个笨拙的身影慢慢钻了出来。

　　薛婉华喘息着，几步跑到后殿门口，把殿外的绣花鞋捡起来，套在脚上，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前殿跑去。

　　一只绣花鞋，骗过了李重阳二人，可是争取来的时间并不多。

　　薛婉华捧着肚子，不敢多作逗留，顶风冒雨地往山下赶。

　　大道她不敢走，只敢走人迹少至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道蹒跚而行。

　　大雨倾盆，不过片刻，她身上就湿透了。小腹生痛，一抽一跳的疼。

　　捧着肚子，薛婉华硬是咬牙忍着，“好孩子，你莫要害怕，娘会保护你——再忍一忍……”

　　这些天来，她本就操劳过度，身心俱疲，如今又在风雨中疾行，身子竟是再也撑不住了。

　　小腹坠疼，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下流出，热乎乎地黏在大腿上。

　　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是薛婉华也知道事情不妙。

　　虽然是在逃命中，这时候也不得不停下来。

　　四下张望，隐约看到一角飞檐，薛婉华来不及多想，就小碎步奔去。

　　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断了香火，小小的寺庙不只山门缺了半边，就连神殿也只剩了半边。

　　闪过划破长空，借着那点光亮，她看清神案上那面目狰狞，早就没了双手的山神像。

　　一咬牙，薛婉华矮身施了一礼，“恕信女失礼，还请山神爷爷护佑我母子……”

　　施完礼，她矮身爬进了香案下，还没躺好，已经腹中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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