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只叫了一声，薛婉华就捂住嘴。

　　“乖儿啊乖儿，你若要出生，就快一点，要是晚了，咱们娘俩儿都要死在这山神庙中了……”

　　低声呢喃着，薛婉华反手摸索着，也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好似一块枯木，黑暗中她也没有看，直接就塞进嘴里，重重地咬着。

　　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她尽量平缓呼吸，咬着牙用力……

　　怀孕才七个多月，这个时候产子，别说是在荒郊野外，只有薛婉华一个人。哪怕是在家里，身边围着产婆和大夫，也很危险。

　　可是这个时候，薛婉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就是自己把孩子生下来，要不，就是跑到一半，让李重阳抓到一尸两命。

　　躺在山神庙神案之下，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上天护佑。

　　“官人、官人……”朦胧中，她恍惚看到沐峰的笑脸。

　　下意识地抬手，她想要拉住沐峰的手，“官人，你来接我？！对不起啊，是我错了……”

　　她低声呢喃着，看着沐峰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可指尖才碰到沐峰的手指，沐峰就突然消失了。

　　“官人……”薛婉华急着叫了出来，同时心头一凛，神志突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她仍是在破败山神庙，躲在神案之下。

　　清醒过来，腹中疼痛更甚。

　　薛婉华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鼻子发酸。

　　跨着牙，她捡起落在胸口的那块破木条，又塞进嘴里。

　　混着土腥味的酸臭之气，让她只觉得反胃，却硬是压了下去。

　　咬着牙，她抹去额上的满头汗，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身子发软，没有力气，她就捏紧了拳头，拼尽全身的力气……

　　小腹一坠，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吐出口中的木条，她挣扎着坐起身。

　　香案矮，不能坐得太直，她猫着身子，在身上摸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特意带在身上，打算刺进李重阳身体的。却没有想到，最终不是用来杀死李重阳，而是割去了她儿子的脐带。

　　抱着身上粘满血的婴儿，薛婉华又是欢喜又是悲痛。

　　喜的是，她终于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悲的却是这孩子太小，看起来那样的弱，半眯的眼，似乎连视线都集中不了。就是被她用力地拍打屁股，发出的哭声也低得像是猫崽在叫。

　　“你得平安活下去啊！我的孩子……”她抽泣着，把嘴帖在孩子的脸上，感觉着那小嘴的轻轻蠢动，不禁笑了起来。

　　忽然直了些身体，薛婉华偏过头倾听着。风雨中，听不太清楚，可是她就是觉得有人正往这边来。

　　是她太过敏感了？！不，是李重阳追来了。

　　来不及多想，薛婉华扯下外衣，裹住婴儿，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好。

　　这才猫着腰，爬出了香案，钻进了风雨之中。

　　不是她敏感，山神庙外，的确有人声。

　　薛婉华小心地躲在断墙之后，一步一步往外挪。

　　“妈的，那臭女人跑到哪儿去了……”

　　风雨太大，就是撑着伞也挡不了什么风雨。

　　身上都湿透了，李重阳索性把手中的油纸伞丢掉，“进去看看，说不定那臭女人躲在里头避雨呢！”

　　眼见两人往神殿中走去，薛婉华大急，脚下一动，她踢到块石头，一闪身，就往断墙外跑去。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一听到声响，那彪形大汉立刻回头，正好看到一道白影闪过。

　　虽然有些疑惑，可是这身影分明就是他们追的那个女人。

　　“在那儿！跑过去了……”

　　他大声叫着，人已如一只箭般射了出去。

　　李重阳也看到了薛婉华的身影，匆忙之下，他也不及细想，扭身跟着追了出去……

　　风雨中，寂静的山神庙中，隐约传出一声低低的婴啼，却立刻就淹没在风雨之中……

　　风狂雨疾，半开的窗一下子就被掀了开去，小蝶忙去关窗，却仍是慢了一步，临窗的梳妆台，被打湿了大半。

　　正在翻箱的顾思晓突然回身，大声叫道：“小蝶，你动我的东西了？”

　　被她问得一愣，小蝶一个劲地摇头，“小娘子，您不让我动，我怎么敢呢？别说是我，这院子里的人都不敢的！我早就和她们说了，小娘子的屋子不用她们收拾的。”

　　“知道了……”顾思晓低应了一声，看着明显被翻过的书箱，心里只觉得发堵。

　　这是有人来找什么东西的——是找帐本？！

　　看顾思晓怔怔发呆，小蝶凑过来，“小娘子，可是丢了东西？”

　　没有回答她，顾思晓忽地一下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外走。

　　“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急得追出来，小蝶快步跟上，“这么大的雨，您还要出去吗？有什么事还是等雨停了吧！”

　　“山上的雨一定更大……”明明是白天，可这天沉得却和黑夜没什么两样。

　　她真的不该就这样回来，哪怕是薛婉华再赶她，她也该硬留下来的。

　　她有想过，薛婉华不愿让她留在山上，分明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太多罪恶的东西。可是她又有什么没看过的呢？她那时候就应该和薛婉华这样说的。

　　她不害怕，哪怕是看到李重阳死在她面前，她也不害怕。

　　接过小蝶手里的伞，顾思晓快步走出院子，根本就没有回答小蝶的话。

　　亲自去马房叫了车夫，她乘着马车一路出了薛家，直奔苏家。

　　突然跑上门，又是这样的风雨天里。苏家的门房虽然客气，可看她的眼神却很古怪，尤其是听到她说“不进去，只在这里等苏景春”时，更是露出奇怪的表情。

　　撑着伞，站在门外，足等了一刻钟，苏景春才跑了出来。

　　跑得匆忙，他连伞都没有带，后头苏竹一路叫着，打着伞追出。

　　“我的公子爷，您好歹打上伞啊！这要是淋病了，小娘子也过意不去呀！”

　　说话时，苏竹还向顾思晓讨好地笑了笑。

　　也算是名正言顺，未来的主母了，他不讨好着怎么行。

　　可是顾思晓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讨好的笑，只是拉着苏景春到她的伞下，急着大声道：“我要去归元寺！”

　　“怎么了？”风雨里，听得不是很清楚，苏景春皱眉，撩开她额前粘着的湿发，拉她进去，“先进去再说！”

　　“不行——”顾思晓挣开手，“我二姐在寺里，还有李重阳——我有些担心……”

　　对薛家的事，苏景春最是知根知底，一听顾思晓这么说，他就明白了。

　　皱起眉，他沉声道：“薛婉华要做什么？！”

　　顾思晓没有提前来找她，那一定是薛婉华说了什么，说不定还是要做让顾思晓想要帮着瞒住的事。

　　低下头，顾思晓也知道瞒不住苏景春。

　　“我想，姐姐是想在山上杀了李重阳。”

　　因为这样想，所以她才瞒下了这件事。如果李重阳死了，最好是悄无声息地死，她不想让薛婉华因李重阳而死。

　　可是，明明她猜测死的该是李重阳，但现在心却是这样惶恐不安。

　　李重阳来翻她的书箱，那就是怀疑沐峰把帐本交给她了。

　　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她，那是不是也知道她们认定了是他害死了沐峰？！

　　如果他已经开始怀疑，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那样让薛婉华轻而易举地得手吗？！要是他有了准备……

　　抓着苏景春的手臂，顾思晓已经急得要哭了，“景春，我好担心——我的心现在好乱，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别怕——我现在就陪你上山！”苏景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回头吩咐苏竹，“叫上苏松，带上府里闲着的家丁，都跟我上山——王府里过来的那几位侍卫，也叫上！”

　　苏竹应了一声，转身拨脚就跑。

　　“叫那几位——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本来就是给我用的。”

　　苏景春笑了下，搂着她转身上了马车，“走，出城去——”

　　城门口，因为天阴得厉害，城门都提前落了闸。

　　一行人被挡在城门口，守门的卒子也是犯难，“是哪家的公子？这时候出门，怕是路上难走吧！”

　　其实就是不想再开城门放行，还不好意思说。

　　苏景春也不说话，直接丢出去一块牌子。

　　苏竹接过牌子，大大咧咧地在那卒子面前一亮，“快点开门！要是误了事，算你的吗？”

　　那卒子凑近了一看，立刻被唬了一跳，不敢再多拦，直接就招呼人放行。

　　看顾思晓一个劲地看他手里，苏景春也没把收回来的牌子往怀里塞，而是笑着递给了顾思晓。

　　顾思晓细看，也是吃了一惊。

　　那是块普通的铜牌，纹刻着云海红日，反面却是两个大字“大内”。

　　这个，好像传说中的大内侍卫的令牌啊！？

　　“这个——大内高手？”

　　看着顾思晓惊讶的表情，苏景春一下子就笑了，“什么大内高手！不过是王爷随手丢给我的玩艺，你当宫中侍卫真有那么大的权限吗？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故事罢了。”

　　也是，到底不过是侍卫。顾思晓也觉汗颜。

　　可经过这么一闹，刚才的紧张感似乎轻了几分。

　　知道苏景春也是故意逗着她玩的，顾思晓心中感激，可想想，却不免仍觉焦心。

　　“景春，有多余的马吗？我想赶得快些。”

　　“你又不会骑马……”看着顾思晓的神情，苏景春咽下了半后截话。

　　叫车夫停了马车，他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人捧着蓑衣过来。

　　苏景春亲自为顾思晓穿戴上，抱着她上了马。毫不避忌地翻身上马，把顾思晓搂在怀里，安置稳妥了，才用脚尖点了下马肚，“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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