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她还笑看着那黄掌柜道：“后生小辈，说得未必全对，还请黄掌柜指教。”

　　她本意是想给黄掌柜下个台阶，她一个新人，说话太过，得罪了人总是不好。却不想她恭恭敬敬地说完了这一句，大家反倒是笑上了。

　　更有人指着黄掌柜笑道：“我说老黄，这女子的心思你要是知道，可就了不得了！能给我们好好指点指点籽……”

　　“去去去，一群看热闹的，我可是让你们当枪使了哈！”

　　看着争执的众掌柜，顾思晓有些窘迫，下意识的，她就扭头去看薛婉华，见薛婉华仍是带着笑，这才算安了心。不知什么时候起，看到薛婉华在笑，她就觉得心安。好像，前世看到大哥一样。

　　垂下头去，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虽然极力压制，却仍眨泛泪光。

　　别人闹得正欢，没人留意，薛婉华却是看得分明，唤了她一声，在她走到身边时，握住她的手，“画儿，你做得很好！比我第一次出席会账时好得多了。”

　　匆匆抬头，对上薛婉华安抚的眼神，她咧了咧嘴角，笑道：“谢谢你，二姐姐。”

　　“傻丫头……”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哭，可是却能感觉到她的真诚，薛婉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嗔了一句后就转向众掌柜。

　　薛婉盈却是哼了一声，故意用手肘间了顾思晓一下，“你个专会讨好卖乖的臭丫头！”

　　被撞疼了，可是顾思晓眼角一转，却是睨着薛婉盈笑道：“我也讨好三姐姐啊！”

　　“呸，快莫要说这些话了，肉麻死了……”冲她翻白眼，薛婉盈扭过头去，耳垂却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红。

　　勾起嘴角，顾思晓吸了吸鼻子，掩饰地别过脸去，正好对上李重阳带着审视的眼神。

　　目光微闪，抬起头，看着李重阳，顾思晓忽然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李重阳一愣，还没会意过来，顾思晓已经转过头福彩认真地听薛婉华说话。

　　虽然掌柜们还有对这个计划很怀疑的，可是薛婉华几句话就把事情订了下来，根本没有让人反对的余地。

　　“不管成与不成，还是先做起来再说，若是真的像几位说的，没有盈余，再取消也不迟。各位掌柜的，还要多加注意，世上人心难测，总有些小人会拿着假金来行骗。所以验金时还要师傅小心再小心……”

　　从早上开始，会账一直会到午时，大体上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也就散了，只是下午，却是各掌柜在私下里汇报自己铺子上的情况。

　　别说是薛婉盈早就听厌了找借口出去吃茶点，就是顾思晓也觉得有些乏味。

　　噼啪作响的算盘声，听得有些乏味，顾思晓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机会，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去，正和黄掌柜对帐的李重阳，双眼晶亮，一手抓帐本，一手打算盘，神采奕奕，就是不大喜欢李重阳的她，也得承认，算账的李重阳看起来真是一表人才。

　　“李管事这算盘真是打得越来越快……”翘着拇指，黄掌柜大声赞着。

　　李重阳也不客气，甚至脸上的笑容里多少还带着得意，“要想做得好，就一定要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这上头。别的我不敢说，对薛记，我是真的全心全意，没有半分私心的……”

　　这话，说得真是好！只是，为什么你说这话时眼神往我这边瞄呢？难道我是那个有私心的人？！

　　顾思晓差点就失笑出声，只是转眼看薛婉华仍在认真的看帐本，就强压下笑意，站起身来，“姐姐，我出去一下……”

　　头都没有抬，薛婉华应了一声，又招手唤李重阳，“李大哥，你看一下这里，再打一遍……”

　　走出门去，正好和要进屋的薛婉盈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只觉薛婉盈好似越过她在看着什么，顾思晓不禁回头看了眼。

　　李重阳已经凑近，和薛婉华两个人正头对着头看一本帐册，虽然看不清神情，可是两人同时伸手指向一处时，却显得极有默契。

　　只看了一眼，顾思晓就收回了目光，往外走。

　　不知什么的，原本要进屋的薛婉盈居然也退了出来，就跟着她转了出来，顾思晓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就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茫然地跟在她身后一样。

　　原本想去茶楼后转一下的顾思晓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薛婉盈。

　　“三姐姐，我想去方便一下……”

　　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薛婉盈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挨着回廊的柱子坐下，就坐在石阶上，倚在栏杆上发呆。

　　这是不跟她了？

　　顾思晓转身，想走，却不想薛婉盈突然低声道：“我很蠢是不是？！”

　　“啊？”想装糊涂，顾思晓呵呵笑了两声，就想要转身。

　　却不想薛婉盈说过这一句之后，竟是号啕大哭起来。

　　只得顿下脚步，顾思晓转回身，挨着她坐下，“三姐姐，你莫要哭了。要是心里实在难过，就去骂他好了，何必这样自苦。”

　　她不劝还好，一劝薛婉盈就定定地盯住她，“你知道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看出来了！天天盯着人看，还有什么能瞒过你的？”

　　“我……”顾思晓心道还是嘴快了，其实关她什么事呢！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好。

　　她还想再装，薛婉盈却是抓着她的手，哭道：“我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对谁对不敢说！好苦啊！现在终于有人能听我说了……”

　　说着话，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顾思晓想再装一无所知，都装不下去了。

　　想走，又走不脱，只能怔怔地听着薛婉盈说，直从她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李重阳时说起，一直说到现在她喜欢李重阳，却又知道不可能，是如何如何痛苦。

　　听得脑袋直疼，可想想，又觉得薛婉盈也很是可怜。

　　那李重阳，她觉得就不是个好东西，就和楚孟生一样是个外表斯文温和，骨子里自私自利的男人。

　　可是谁叫少女懵懂，还就是会被这种青梅竹马，兄长似的温文男人骗呢？

　　就像前世她那样倾慕着楚孟生，盼着做她的新娘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鄙夷她的孟生哥哥。

　　想到这，顾思晓不由出声道：“其实，李管事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你如今千般苦楚，过后，只会觉得自己傻……”

　　她是有感而发，薛婉盈却忽地一下抬起头来，恨恨地瞪着她，“你也是偏向二姐的！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二姐又能干，又和善，不像我，没什么本事，还只知道挑剔，爱欺负人嘛！”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早就知道，当初爹爹接李大哥回来，就是想要把他配给姐姐的！他想让李大哥辅佐姐姐，把薛家的生意发扬光大嘛！可是他也不想想，李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姐姐呢？李大哥那样温和的人，就是心里苦都不会说出来，只会压在心里苦他自己……”

　　按了按太阳穴，顾思晓苦笑道：“我看，李管事是很愿意的……”

　　她才说了半句，都还没说完，薛婉盈已经扭头瞪她，“你是说李大哥喜欢姐姐，已情深入骨？！”

　　眨了眨眼，顾思晓没答话。

　　她倒不是说李重阳多倾慕二姐姐，而是娶了二姐姐，就能掌管薛家的生意，以她这些天所见，那李重阳一定八不得这样的。

　　不过这样的话，说给薛婉盈听，大概她只会当成耳旁风吧？

　　在她心里，李重阳绝不是那种为利益出卖感情的人，甚至说不定她一说这话，薛婉盈就会立刻为李重阳报不平，说什么那都是为了报养育之恩的话了。

　　“咳，三姐姐，其实你若真是放不下，也可以同二姐姐说啊！我想，二姐姐那么疼你，或许会帮你想法子的……”

　　“你乱说什么？我怎么能和二姐姐说这种事呢？我、我怎么能这样伤二姐姐，如果她知道李大哥对她并无男女之私，她怎么能承受得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你已经和李重阳定了情——真的？！

　　挑起眉，顾思晓真的是被这无意中透露的消息震到了。

　　难道李重阳真的已经和薛婉盈到了那一步？！那个男人到底是在想什么？还想入赘薛家，却娶一对姐妹花吗？

　　失笑出声，顾思晓摇了摇头，笑道：“既然你不愿去和二姐姐说，那就让李管事去和爹爹说好了。我想，对爹爹而言，同是自家女儿，是哪个嫁给李管事，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念着养育之恩，他还把嫁妆备得厚两成呢！”

　　看薛婉盈半仰着头，只是盯着她看，并不说话，顾思晓吁了口气，也不再劝了，“三姐姐，你还是去洗把脸吧！这个样子出去，你不说，别人也看出来了。”

　　薛婉盈抽搭了两声，也不同顾思晓说话，站起身神情茫然地走开，很快就转过回廊。

　　见她离开，顾思晓忙快步穿过院落，来到后院的小楼前，轻轻敲了敲小楼的门，听到里头传来应声，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被耽误了时间，还好苏景春没走。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苏公子委屈……”

　　“雅茗斋”也是苏家的产业。说来也奇怪，苏家的产业，客栈、酒楼、茶楼这种未必能赚到大钱的生意竟有不少，反倒是别的生意少些。

　　“没关系，左右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放下手中的白子，苏景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又伸手指了下棋盘，“小娘子可愿奕一局？”

　　“我可不擅棋，”顾思晓笑笑，虽然坐下，却不拿棋子，只看着苏景春自己一手持黑，一手持白，自己和自己下棋。

　　看了一会，她才道：“上次和公子说的事，公子可有所安排了？那何夫人最喜欢听戏，我总想，若是能找到她最看中的那个戏子，说不定能探出些消息。”

　　“嗯，我派去松江府的人已经回来了，消息到是有一些，只是小娘子怕是不愿意听……”

　　“公子但说无妨，好消息坏消息，总比没消息来得好。”

　　顾思晓的话让苏景春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眼顾思晓，才再放下手中的棋子。

　　“那个据说很得何夫人看中的乾旦，已经死了，早在何知府迁任济南时，就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却不好说，旁人只说是因为喝多了醉，跌下楼摔死的。可是，到底是不是另有内情，却也难说……”

　　这话，让顾思晓重燃希望，“怎么个另有内情？是和何夫人有关？！”

　　她问得急切，身子倾得太近，苏景春抬眼看她，对上那清澈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也不是……咳咳，总之，是有些说不得的事，小娘子也莫急，若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与你说的。”

　　“说不得的事？”重复了一遍，顾思晓脸上也不禁飞起一抹红。

　　可能是她想得太多了，总觉得到处都是腌脏事。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公子了，总之还请公子多费心……”

　　因想到那些说不得的事，顾思晓也不好再多逗留，辞别出门，还没转回前面，就有人跑来找她。

　　“你在这里啊，顾小娘子，糟了，前面有差人点了名要抓你……”

　　脑子嗡的一声，顾思晓头一念头就是逃。

　　姓何的知道她在暗中算计他们了！

　　不、不可能，他们都不知道她是谁……

　　压下满心慌乱，她强装镇定跟着那伙计出去。才到厅上，就看到薛婉华正和一个捕快模样的人说话。

　　看到顾思晓出来，那捕快转头看过来，“可是顾小娘子？”

　　顾思晓笑着点头，目光转向薛婉华，见她神色如常，也就安了几分心。

　　“正是民女，不知这位捕头……”

　　“不用那么客气，顾小娘子叫我一声冯大哥就是，之前孙兄弟走时曾与我说过有个小妹子，还请我多照顾。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见上一见，却不想一晃半年，小妹子居然成了薛家的小娘子。”

　　“孙？！天仓哥哥？”

　　她竟不知孙天仓在济南还有认识人。

　　“正是，当时他带着我师伯的亲笔信过来，我还说推荐他入衙门做事呢！却不想他居然去了大西营当兵。不过也好，当兵比做差好，要是立了大功，可就是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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