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暗潮汹涌的夜晚,林府别院沉静的黑暗中,又是那样一只苍白且指节分明的手,依旧是那个红玉的扳指,映着不知何时不吹散出来的月色,指腹翻转间,流光溢彩,璀璨闪烁。
扳指的主人,轻轻转动了那块上好的红玉,一头乌黑如瀑的发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妖冶绝伦的男子面孔。
月色溶溶,苏素怀着忐忑的心情入睡,右眼皮一跳一跳的,总觉着哪里被自己估算漏掉了。
而第二日的清晨并不似众人预想的那般灰暗难来,明媚日光拂去了所有的阴云,空气被照得温暖而干燥,苏素方才起床,还未梳妆,主院便派了人来请,说是大夫人有急事要商量了。
来人宣得隐晦,催得却急,苏素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不敢耽搁,便来不及细心上妆,只挽了一个最普通的翻圆髻一支素净的带坠子的水晶簪,浅色素净的衣裳,便带着梳笔与洗砚二人,匆匆忙忙地随着来人去了林府主院。
依旧是昨日她回来时的那个氛围,却只有曾如意和林有年坐在堂上,他们皆是冷着脸色,一言不发,林锦娘伺候在旁边,给两人掌着茶水。
曾如意见着苏素进了门来,便勉强缓了面色,点一点头,就示意她坐到一旁的座位上去了。
苏素定睛瞧了一眼林锦娘,正瞧见她也望着自己,两人对视着微微含了含下巴,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而林俊彦这次难得迟到了一回,独自一人进了大堂内。苏素四下看了,林珺是没有来得,恐怕是因其未出闺阁,是不好参与这样的事情的。
待到堂中的几人都坐定后,林有年便遣退了堂中的下人们,径直开口道:“昨晚的事你们怕是都知道了吧。”
他问的随意,堂中却是没有一个人敢随便开口,气氛一直凝滞着,等了片刻,才听到曾如意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对着底下的后辈们,直接开口说道:“孙氏和二老爷的事,虽说是被我亲自抓到而来,但当时房门紧闭,我其实也并未亲眼见到两人的事,而汀兰苑里竟然无一人了解实情,大丫鬟也不见了踪影,所以我想,待找到缎纹之后,再对两人做出定夺,现下大伙都管好自己的口风,莫叫此事传了出去。”
听到大夫人这样的话,苏素心里一咯噔,抬眼望去,只见她神色端庄,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昨日晚上的气愤,似是真的不确定孙婉蓉与林有鱼的奸情一般。
她早该知道曾如意总是要考虑到林府的名声,比起旗鼓大张的处置,更愿意私下偷偷处理,所说的找缎纹不过一个托辞。现下谁知道那丫鬟是被遣送出府还是被杀人灭口了。只要待着日子久了,风头过去后,便可以当做此事从未发生一般,不用拉出去给锦城公堂来审,到底是从表皮上保住了林府的名声。
林有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就知道了,一点也没有意外,只是动了动身子,又满意地坐正了。林俊彦抬眼看去,想到必是他父亲也参和了一脚,才将母亲说服下来,草草了解了这样的案子。
可是孙婉蓉做出这样的事情都不被严惩,若留她在林府,日后知道是他们设计揭穿了他与林有鱼的奸情,难免以后不会拼死报复苏素,做出不可挽回的错误。
所以为了斩草除根,林俊彦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着曾如意一抱拳,耐心劝道:“母亲,孙婉蓉身为哥哥的侍婢,却私通自己的二老爷子,林有余身为林家长辈,却淫乱自己侄儿的侍婢,这样荒唐的事情怎可草草了结。就算母亲多加遮掩,想要避过丑闻,但事情终究是会流传出去的,到时,外人更传我们林家姑息纵容乱伦的罪人,恐怕对家名益发不利。”
他说的恭敬,但是却是句句紧逼着曾如意赶紧从重发落了孙婉蓉与林有鱼二人。
可是曾如意早已打定了心思,但对着自己的二儿子,却不想厉言截断,只好软言道:“俊彦,母亲的意思不是不处置,是查清后再做处置。现下大伙并不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若贸然动手,可不就给那些居心叵测的惹落了口实……”
她说的自己心中都有些松动,便掩饰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觉得心肠都纠缠成了一团,对于那两个无耻之徒,她何尝不想直接溺死,打发出林府,可是林家是商贾起身,地位本就比不上锦城那些权贵的大户人家了,这些年给朝廷办事,总算是瞧着有了些起色,怎能因这样的事,白白坏了名声。更何况,府里的二少爷没娶亲,三小姐也都还没嫁出去呢。
而正当苏素瞧着曾如意态度坚决,以为此次事情终是成不了了,也想着反正发生了这样的事,孙婉蓉呆在林府里也是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应是对自己再不能有什么危害了,便准备就这样算了之时,却听到管家大力地拍了拍大堂紧闭的门扉,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说是安先生来了,正带着众人找寻的缎纹姑娘。
众人皆是一怔,曾如意的面色变化最大,她本以为是孙婉蓉处理掉了缎纹,却没想着还是被人挖了出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但人家做的终究是帮着自己的事,她也不好表露出不悦的情绪,只对着俊彦使了使眼色,让他去将安博禹放了进来。
一袭素衣的男人大步入了堂中,身上竟穿的和苏素是同一色系的衣衫,两人许久未见,一见面,苏素静静地却不敢眨眼地紧盯着这人,这人却躲闪着将目光移开了去,对着众人行了见礼,挑着红唇地一笑,擅自对着曾如意说道:“大夫人昨夜怕是一宿未能成眠,但愿缎纹姑娘能解了夫人的难眠。”
他的话空荡荡地撞在室内,苏素有些微怔,这人原是对谁都这般玩笑,只是自己当了真,竟然对着一句句不足挂齿的话,动了真情。
她不自觉地用手指擦过了嘴角的红点,明明已经痊愈再也不会疼痛,现下如同针扎一般刺痛,一寸寸,在红心里生了根,长成参天的大树。
而曾如意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也没有注意到苏素的异样,倒是林锦娘将苏素的神色悉数收纳进了心里,嘴角也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侧了侧身子,将手搭上了林有年的肩头。
“唔……让她入来罢。”
曾如意对安博禹的品行并不是十分喜欢,无奈俊彦和他关系要好,不仅什么事都与这个安博禹商量,还非要留了这个传言中五柳先生的后人给自己的孙儿教书。虽然曾如意心里不喜,也讨厌安博禹与自己女儿若有若无的往来,但是只能将这些都当做文人骚客的特有姿态,便不多做要求,还是好声好气地应了安博禹的话。
安博禹微微一笑,并不似众人那般严肃,转身便引了缎纹进来。
缎纹一入大门,只见着满脸的伤,身上大抵重新换洗过,才稍稍能看得过去,她方一跪下,露出一整个手臂的淤青,便忍着哭腔,失控叫道:“请大夫人给奴婢做主……前段日子,少奶奶揭穿了孙姨娘对芳环小姐的虐待,孙姨娘便以为是奴婢给少奶奶通风报信,日日对奴婢毒打凌辱,而奴婢跟着孙姨娘有些日子了,一直是知道她是什么人的,以为她打一段时间便会放过奴婢的……但她却一直没有停下过虐待奴婢,有次奴婢实在被打得恨了,便威胁孙姨娘要将她……她与二老爷的奸情告发出去……谁知她便转了神色,好言好语地安慰奴婢,还拿奴婢的家人作威胁,奴婢便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直到前一日孙姨娘叫奴婢出府给她捎一样东西……奴婢出府被……被掳走后才知道……”
说到这时,那缎纹忽然莫名其妙地瞅了苏素一眼,又欲盖弥彰地低头紧接着说:“才知道孙姨娘想要杀人灭口!”
苏素被看得一愣,却什么都没明白过来,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安博禹的身上,只道那人来了之后,出去第一眼便再往自己这边瞧上一眼。
心中一股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渐渐消散,只留下莫名的空洞。自顾自在心中苦笑,只想着一个寡妇,既没有天人之姿,又没有惊世之才,像安博禹这样一个风流倜傥又家事显赫的人哪里会看上自己,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可她不知道,缎纹那一眼已是引起了曾如意的怀疑,她觉着事情有些蹊跷,哪里能这样巧,自己方捉了孙婉蓉的奸,安博禹便送来了证据,一切配合的这样天衣无缝,可不是要将人往死里去逼。
当她正疑惑着,却听着门扉外管家阻拦不及,一个身影早已冲撞了进来,慌慌张张跪倒在地上,对着堂上的人惊恐说道:“老爷!夫人!出事了……”
原来是曾如意的贴身侍婢绿珠,她忙乱跑进来,气息还没定下来,便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着急说道:
“孙姨娘在柴房中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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