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夏忆睁大双眼，看到像水一样的液体从戚牧心的两腿之间流了出来。戚牧心紧紧地皱着眉心，满脸痛苦地朝着奕儒大叫：“我的肚子好痛，你救救我……”

　　奕儒不知所措地抱住她，用求救的眼神望着贝夏忆。

　　贝夏忆咬了咬双唇露出皓齿：“该不是快生了吧。”

　　奕儒一听，急忙伸长了脖子一叠连声地叫起小安子的名来。

　　小安子应声而入，奕儒疾忙让他赶紧去请接生婆。

　　戚牧心的哀嚎声一阵响似一阵，把一脸病容的春容也叫了过来。春容吩咐何嬷嬷，桂嬷嬷把戚牧心搀扶到房里去。临走前见到贝夏忆，立即瞪起双眼，对着奕儒破天荒用着愠怒的语调斥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牧心就快生了，你不去看看她吗？她怀的可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

　　奕儒迟疑了一下，终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房。

　　春容走了几步却回转身子来对着她说道：“牧心的孩子才怀了八个月而已，孩子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出来。是不是你弄得她这样？”

　　夏忆看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里闪着一线光泽：“额娘，今天晚上是姐姐主动要到我房里来的。”

　　春容的脸色变得更加地难看：“如果牧心的孩子没事还好，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这一切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望着春容颤巍巍离开的身影，轻微地发出一声叹气，内心里已是波澜狂起。回忆追溯到数十年前，她生诗余的那一天晚上，雷声大作，王爷还留在宫内办事，离她临盆还差一个月的时候，她突然间觉得下腹部一阵痛楚。自己预感到即将就快生产，忙让人去把接生婆找来。孩子却头朝上怎么也转不下来。接生婆为此也束手无策。那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命人去皇宫把王爷叫回来，哪怕今天失去了生命，也要见到王爷一面。可是那个丫鬟刚走出门口不久，便看到春容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她的肚子疼得就像被人伸进手去搅着五脏六腑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楚排山倒海地朝她侵袭而来。可是春容却不允许她派任何人去找王爷回宫，并且走到她的床头，看着她煞白的脸，痛得大汗淋漓的模样，冷冷地说道，王爷此刻正陪在皇上身边商议国家大事，无论德王府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都不允许有人去惊动他。她泪如泉涌，低声地哀求春容，让王爷回来，哪怕让她见到最后一眼也好。可是春容却斥责她不懂事，太任性，又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一只脚跨进了棺材里。当初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也如她今日一般，最后不都化险为夷了。她的泪水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浸湿透了。春容嫌恶似地撇了撇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到至今想起春容那挥袖离去的后影，到现在都历历在目。那一天晚上也许是她感动了老天爷，让她在最后一刻，孩子平安降生。她自己也安然无恙。

　　她冲出门槛看到德王府里一大群人都往戚牧心的房间的方向跑去，自己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门扉紧闭，她看到奕儒也站在门口，便走上前去，奕儒看着她，眼神焦急，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紧紧地偎着他，此刻她明白他的心思。

　　从产房内传来阵阵的凄惨声，那声音有犹悲鸣。门打开了，奕儒迎上前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由丫鬟们端了出来，那些被血染得猩红的水看起来怵目惊心。她看到奕儒焦灼的表情。即使奕儒对孩子的生母一点感情也没有，可是孩子毕竟是他自己的血脉，也许孩子在戚牧心的肚子里时，他还没有感到一丝做阿玛的感觉。可是当他听到戚牧心阵阵穿透门扉传出来的惨叫声，心脏猛然地缩成了一团。

　　天色由暗转微明，再由微明转为大亮。戚牧心的哀嚎声愈来愈轻微。可是那孩子落地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来。春容带着一脸疲倦地从房内走出来，桂嬷嬷跟杜嬷嬷一边一个地搀着她。

　　“额娘，孩子出世了吗？”奕儒上前一步对着她说道。

　　春容脸现怒色对着他说道：“牧心早产一个多月，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害得她难产！”

　　奕儒舐了一下干涸的嘴唇，没有吭声。

　　春容将尖锐的目光又瞥到奕儒身后的夏忆，那语气愈发地不客气：“夏忆，你到底要害我们德王府到什么样的地步，你才甘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戚牧心难产的事又要跟自己扯上关系。她刚想说话的时候，春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说道：“我不想再听你那些牵强的借口。你除了会狡辩还会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产房内立即响起婴儿哇啦哇啦的啼哭声。春容的脸上一下子就显现了喜色。她转过身颤巍巍地走向门口，接生婆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上抱着用红色锦绸裹起来的襁褓，微笑着对她说道：“恭喜大福晋，嫡福晋生了一位小格格。”

　　夏忆见到春容的笑容一下子就卡在了嘴角上，当那接生婆将襁褓递给她的时候，她连手都没有伸过一下。倒是奕儒将那婴儿搂在怀里，脸上流露出慈爱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个格格？”春容像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嘴里喃喃地念着。“为什么不是个贝子？”

　　这时微宜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对着接生婆说道：“不好了，嫡福晋大出血，快去瞧瞧她。”

　　接生婆变了脸色，马不停蹄地往屋子里赶。奕儒也跟着要走进去，却被门口的丫鬟拦下了。他抱着孩子走到如同被钉子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了一般的春容说道：“额娘，你进去看看她吧。”

　　春容的两眼凝滞了起来，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想听，便迈着蹒跚的步子往春阁的方向走去。

　　屋内爆发出一连串的大声的哭喊。

　　她从奕儒的手上接过那孩子，推了他一把，让他进去见见戚牧心。

　　奕儒睥睨着她，随后便走了进去。

　　她低头检视怀里的孩子，孩子长得十分漂亮，全身上下虽然红通通的，眉眼却很甜净，现在还太小，一点也看不出来长得像谁。她抱着孩子柔软的身躯，心里突然对戚牧心所有的恨意都消失不见了。她仰起脸望着灰白的天空，飞过一群乌鸦，响起它们难听的声音。

　　然而从屋子里传来的哭声却越来越高亢。过了没多久，她看到奕儒脸颊略微凹陷，显得很忧伤地走了出来。

　　“她死了。”

　　一声啊从她的口中逸了出来。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亲生母亲已经离她远去，闭着眼睛干嚎了起来。

　　奕儒走到她的身边，从她的手上将孩子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孩子的小脸上，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悲凉感。

　　戚牧心死于产后大出血。她死了之后，德王府的人将她风光厚葬，戚家的人也没有来闹，因为春容瞒下了造成戚牧心早产的缘故。而照料未满月的孩子的重担便落在夏忆的身上。春容一见到戚牧心诞下的是孙女，便对这孩子不管不闻。然而奕儒虽然对戚牧心毫无感情，可是对于她的死却有一丝惭意。他十分疼爱这个可怜的孩子，为她取名为念心。

　　念心未足月便产下，因此先天不足，身子孱弱，昼夜啼哭，为了照顾这个孩子特意搬到戚牧心生前的心阁去居住。念心十分不好带，请来了奶娘照顾她，她却只认夏忆，一到晚上谁也不要，就要她抱着才肯入睡。

　　夏忆为了照顾她，渐渐地变得憔悴起来。

　　这一日，她正抱着熟睡的念心，刚一放下，念心便大哭起来，她只得又重新抱着念心走到窗口，一面晃着一面嘴里哼着小曲。

　　这时沐卉从门外走进来。

　　“沐卉，这么晚你还不睡吗？”她怕惊扰到念心，将嗓音压得低低的才说道。

　　“我来看小格格。”沐卉凑到她跟前来看念心。

　　念心在睡梦中蠕动了一下红艳的小嘴，样子显得娇俏。

　　“多好看的孩子，你觉得她像谁呢。”沐卉轻轻地说道。

　　她仔细地打量着念心，微露笑靥：“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觉的，这些天越看越像贝勒爷呢。”

　　“不不不……”沐卉摇了摇头，“依我看，念心长得像侧福晋你呢。”

　　她又认真地看了看念心，低柔地喃喃道：“不可能，她怎么会长得像我呢。”

　　“侧福晋难道觉得念心长得像死去的嫡福晋吗？”沐卉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听到戚牧心三个字，她的脸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嫡福晋已经死了，日后你便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且不光是这样，你还把她的女儿都霸占了。”沐卉盯着她的侧脸慢慢地说道。

　　“你霸占了奕儒全部的爱情，都是因为你，所以他才没有爱上我！”戚牧心的这一句话出其不意地从脑海中蹿了出来。她噤了一噤。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地叩了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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