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儒在说出这个请求之前，用目光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她的心里隐隐地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想娶夏忆为侧福晋！”奕儒的嘴角舒缓了，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连夏忆自己也没有想到，奕儒居然要纳她为妾。

　　“荒唐！真是荒谬至极！”春容率先缓过神来，她听到这个请求之后，如遭雷击，撇开别的不说，堂堂贝勒爷居然要迎娶一个出身低贱的丫鬟，光是想一想就足够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了。

　　何嬷嬷的略显松弛的脸上泛起异样的微笑，瓮声瓮气地说道：“奴婢第一眼见到这丫头，就觉得她狐媚勾人……”

　　何嬷嬷话音未落，腮帮子便重重地挨了春容一个耳光：“那你为何还要让这丫头进府？如今闯出大祸来了！”

　　何嬷嬷原本是想向春容证明看人眼光神准，想不到却说到了她的痛处，春容一下子就火冒三丈起来。

　　“额娘，不知儿臣这个小小的请求，可否同意？”奕儒清澈的双眸中看起来甚是平静。

　　“我不同意你娶这么个丫鬟当我的儿媳妇。”春容气咻咻地叫起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德王府颜面何存！”

　　“额娘，当今皇上不也纳了许多宫婢出身的贵人吗？为何儿臣这样一桩小事，额娘都不肯答应呢。”

　　“你怎么能跟当今圣上相比？”春容阴气扑人的眼睛闪过一道痛苦的暗流。“你要娶侧福晋可以，娘也依你，可是娶这个死丫头不行！”

　　“额娘，你也是知道儿臣的心意。戚将军的女儿好吃懒做，不理女工，长大成人之后又挑三拣四，剩到二十三四岁都未曾嫁人。这样的女子你让我娶她过门，成为我的嫡福晋。你认为这样的话儿臣会快乐吗？”他深邃的眼睛中流露出哀怨的神情。

　　“戚将军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春容不服气地说道，“跟她的优点相比较，她的这些缺点都不足挂齿了。”

　　“额娘，你这样说也未免太失偏颇了。你明知道大哥不喜欢戚将军的女儿，硬逼着他同意这门亲事。“溪暮也听不下去，在接过热茶润过嗓子之后，气息才慢慢地恢复了。

　　“死丫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敏儿快扶格格回房，如果你今日再不替我盯着她，小心我揭你的皮！”春容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泄恨，三个儿女之中她最不疼的就是溪暮。

　　“大哥……”溪暮拖着孱弱的身子离开了。

　　“依我看当侧福晋就免了，不如就做个侍妾吧。至于名份什么的，等以后看她的表现再说！”春容松了口，目光恰好与夏忆凝望，她狠狠地剜了夏忆一眼。

　　“不，我要娶夏忆为我的侧福晋，而且我要赶在迎娶戚将军的女儿之前将她娶过门。”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贝夏忆的心猛然地缩紧了。一旦成为奕儒的侧福晋，那么离她的复仇计划又进了一步。可是她当初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旦梦想成真，又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奕儒可是王爷的嫡亲骨肉。

　　“奕儒，你是存心要额娘难堪是吗？”春容攸地眯起了眼睛，从中透射出冰凉的冷焰来。“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你三番几次出手救了这个丫头，原来背地里两人早就搞在了一块对吗？”

　　“额娘，你说过只要我同意迎娶戚将军的女儿就会应允我提出的任何要求。我提的这个要求并不是很过份，求额娘成全！”说着，他单腿跪在地上，微伏下身子。

　　“你……你……”春容指着他，脸色发白，嘴唇皮子瑟瑟地抖个不停。

　　“娘，儿臣早就喜欢夏忆了，只是不敢对额娘您说，儿臣知道额娘向来注重门第贵贱。可是儿臣是真心喜欢夏忆的。”奕儒的目光在贝夏忆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像要穿透他的眼睛深处。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虽然平日里奕儒对自己的帮助很大，可是她自己却从未发觉奕儒居然喜欢上了她。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她掩饰着自己波动的心情，却偷偷地睃了睃他，发现他的表情与平常无异，很是淡定自若。

　　“奕儒，额娘从小到大最疼你，最爱护你，可是你却说出这种话来伤额娘的心，你再想想看，这个丫头哪一点配得上你！”春容露出深受打击的神情。

　　“额娘，不管你怎么说，我要迎娶夏忆的心意已定，求娘成全！”他低下头，将整张脸都藏于阴影之中。

　　春容的嘴唇无力地松弛了一下，蠕蠕而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戚将军的女儿闺名叫牧心。她与奕儒的婚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而贝夏忆与奕儒的婚事却直到举行前几天才开始操办，繁缛礼节能简就简，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贝夏忆作为丫鬟的身份却直到婚前的前一天才开始免除了。她也被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陆续有东西送进来，也开始拨了一个丫头供她使唤。这丫头叫音音。音音长得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阵风吹来便可把她刮倒，做事倒还算利落。

　　她望着镜中装扮一新的样子，令她想起从前嫁给王爷做新娘子的情形，一切仿佛还发生在昨日。她看着镜中泛起的双颊酡红的脸，自己真的要嫁给仇人的儿子么？她从那凳上抬起身来，环视着这房间里的摆设，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她对于奕儒虽然不至于讨厌，但也绝谈不上喜欢。想到从此之后就要跟一个陌生的男子相处一辈子，心里就不能抑制地突突跳起来。

　　她在房间里走动起来，看到那铺了鸳鸯锦的喜床，脸上就不由得发起烫来。在得知被许可跟奕儒成亲之后，反而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碰到了，奕儒也只是微红着脸不与她说话。

　　奕儒究竟是想帮她还是真的因为喜欢她而娶她呢？她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不觉，她竟然走出房门，明天就是嫁给他的日子，心里却没有一丝期待。她路过德清阁，突然间有一个念头萌发了出来。这白天的德清阁静悄悄的，连一丝人影也没有。她随手推开一间房走了进去，竟然发现这里是他的卧室。房里窗明几净，收拾得十分整洁。他与戚牧心的起居室也安排在德清阁。而自己的起居室却是远离他们的。她在床边又发现了他挂在上面的一张画，那画上女子眉目清秀，双目含情地望着她。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她的心里暗暗地生出了疑窦。自上次进来替他包扎伤口时便已经瞧见过一次了。

　　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她转过脸来竟发现了奕儒，神色一下子充满了惶恐，一个明日就要嫁于他的女子，竟然慌慌张张地跑进他的卧室，听起来也有失礼节。

　　不料，他浅浅一笑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只是好奇……”这句话很自然地从她的口中冲出来。她眼前的这张面容变得清晰无比，他已经靠近了她。

　　“你是不是好奇这画中的人？”他背着手，身子挺拔，目光移到了墙上的画。

　　她应了一声，将好奇的目光留在了画上。

　　“这画中的女子就是我的妻子。”他的脸上带着怀念而又深情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头抚摩着画中的人。

　　她记得听人议论过他曾经娶过两房，可是维系的时间并不长。

　　“你害不害怕？”他的嘴角渗出了微妙的笑意。

　　“害怕什么？”她不由得反诘他。

　　他脸上的表情转化为既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他们说我是克妻命，一个未曾过门就死了，另一个嫁给我才一年也命丧黄泉了。你难道不怕吗？”

　　“我不怕！”她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因为我跟你并不是两厢情悦才成亲的。你是为了帮我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了？”他浮现出一丝困惑不解的神色。

　　“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后来我看到你面对这画像上的人不由自主地露出真情，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她的心弦像被人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目光完全放在这幅画上，这画中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两人。

　　“那是我的嫡福晋，她嫁给我只有一年的光阴。”他的目光深深地盯着这画上的人，幽幽地说道。

　　“她是怎么死的？”她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除了依恋还有一种深深的感情隐含其中。

　　“她难产而死。”一种深切的悲哀感萦绕在他俊朗的眉宇之间。“她生了整整三天三夜，可是那孩子像是存心折磨她一样，不肯落地。三天之后，孩子终于落了地，她也撒手人寰，连同孩子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他闭上眼梢，五官微微地拧结在一起，仿佛有一种倾吐不出的痛苦：“她走得这样快，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对我说，当我走到床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他低下头，双手掩在了眼角上。她听着他用一种抽噎中的人极力想平息心中那份悲痛的语调在诉说这画上的人与他的纠葛。

　　“贝勒爷！”小安子站在门槛外朝他喊道。

　　夏忆看到他迅速用袖子揾了揾脸，并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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