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韩嫣未看错的话,眼前的女子便是当日收了那紫魔的碧歌女君。旁人不记得,韩嫣却是记得的,诚然是觉奇怪,却晓得她是来助他们的就是了。
那日闻随碧歌而来的破月所言,说是碧歌女君乃是来报恩的,究竟是报谁的恩,终究是个谜,韩嫣亦是无从知晓。
挥手间,公孙嫣华已被锁于玉瓶中,青色面纱,微微瞥着李敢道:“当年,却是你负了她,负了便罢了,却还造成了今日的大祸,哼!莫不然,本君亦无须来这一趟。”
眉宇间微微厉色,刘彻眼眸中几许戒备道:“来者何人。”从来没有人敢在他,当朝帝王的面前如此,好似全然当他不存在一般。
青衫女子微微瞥了瞥刘彻,却不言语,只随手一挥,帝王指间的玉扳指化为云烟。刘彻眼眸中尽是震惊,多得却是怒火。启用江山珏,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那一年他得了至宝,为败匈奴,不得已以断情相换,从此,他便不再是从前的阿彻。江山珏,又名断情珏。
他谁都记得,记得旁人的好,偏偏再不记得她,他说过今生只爱她一人的女子。唯独记得她的坏,本有解咒之法,他却不愿,宁愿伤害她,她恨他也好,怪他也罢,他只想她好好活着。方知若要解咒,唯有最爱之人以命换之。
起初他并不知晓的,那日她去了北宫,将那解咒之法找了来。许是爱的太深,朦胧中,他竟记起了过往。凉凉夜色中,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他不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不晓得,下一刻他是不是还会伤害她,害她流泪。
眸中尽是怒火,甚有些发抖,他从不曾将那玉扳指拿下来过。甚有些歇斯底里道:“你究竟是谁!朕的事用不着你管!朕宁愿永远如此,亦用不着一个旁人来解这咒。”
这一刻,帝王心中全是那桃花树下鹅黄衣衫的女童,翩然间,笑道:“阿彻,今生,你就只能为我一人折下桃花。”
他点点头,笑道:“好。”折下一株开得正艳的桃花,小心着地,递给她道:“给!”
他忘得太多,有一瞬间却也是记得的,有些事可以忘,可感觉却是从来不曾忘过的。
他的阿娇,这一刻是不是已没了命了,怒火从中烧,挥剑就朝着青衫女子去。青衫女子轻轻一躲,眉宇间甚怒道:“作为大汉的帝王,怎能如此冲动,为了个女人,连江山也不要了么?”
江山,刘彻这一步步走来是为了什么,也就是为了江山,为了那帝位。抬眸,怒色看着眼前的青衫女子,她,究竟是谁。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同自己说话的,女子话语间全然是长辈的口吻。
眉间微冷,凉凉道:“我既出手,自不会伤了娇娇的,你如此的性子,要如何治天下。”碧歌女君,自然是不会伤害阿娇的,对她而言,阿娇就好似她的女儿一般,若不然她又何故此刻才来为刘彻解咒。
微微瞥了李敢一眼,淡淡道:“嫣华,我带走了,为了个凡人,竟毁了千年修行。”正欲离去,又回眸看了看李敢,眉宇间微微有些怒气,好似是在为公孙嫣华不平一般道:“回去问问你的好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李敢神色间几许迷茫,正欲开口,青衫女子却已消失不见。如今却也无什么事了,刘彻却是担心得很,那青衫女子的话可信么?阿娇此刻,当真无恙,大约大臣们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方寸大乱的刘彻,慌忙回宫。
倒是将那凯旋归来的将军丢在城门外,此刻,众人大约也无心去注意这些了,皆道天上来了仙姑,道帝王乃是天命所承,就连那天上的仙姑都来相助了。
素衣男子微微回眸,微微望了望远处,心中笃定,那女子便是当日相救的碧歌女君,亦是逝世多年的废后薄氏,碧歌女君?这是第二回了罢。旁人记不得,他却是记得的,薄氏?碧歌?她究竟是是谁,却又为何屡屡出手相助。
纵使她当真是神,却也不可插手人间之事,莫不然亦是要遭了劫的,施了多少仙力,那便得反噬多少在自己身上。若是不慎,恐是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的。碧歌女君自然是知晓的,却为何还要屡屡插手。
诚然是疑惑,却也是想不出个究竟,想来,那碧歌女君有个什么事,却也与他韩嫣无关的。
匆匆回宫,满脸的焦急,一进椒房殿,就将那素衣女子拥入怀中。随即,又上下打量了女子良久,总算是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太好了!朕以为!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阿娇甚是莫名,方才她心中亦是没底的,生怕刘彻当真有个万一,他是帝王,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当要保护天下子民。
如此慌张,如此方寸大乱的刘彻,大约唯有阿娇可以让他如此罢。就是刘笙,他的长女,却不如此可这般让他害怕,让他害怕失去。
于阿娇而言,她是不知晓那断情珏一事的,只抬眸微微笑道:“陛下在说些什么,怎会见不到臣妾呢,臣妾说过,臣妾永远都会在陛下身边的。”
往日,刘彻从来不敢对阿娇说此事,是生怕她担心,亦是生怕她做了傻事。如今亦不用担心她有个万一,也不用担心明日他便会不再记得他们的过往,不再记得她是他最爱的女子。
椒房殿中,帝王面色悦悦,与一旁的皇后娓娓道来。素衣女子眼眸间雾水蒙蒙,微微道:“臣妾就知,陛下心中是有臣妾的。”
帝王轻抚过女子青丝,诚然是如此,他却也不晓得明日将会如何。他的皇后,他最心爱的女子,背后有个大长公主,对皇权虎视眈眈的长公主。
他是希望可以永远如此的,永远如今日一般这样抱着她,这样简单的抱着她便好。
枭绕白烟,逐渐化作倾城女子,白衣胜雪,眉宇间微微怨恨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带回来!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痛的人却是我。”
青衫女子悠悠坐在那石椅上,厉色斥道:“嫣华!你要为了个男人毁千年修为么?不过是凡尘一劫罢了,你如此值得么!那个男人,他又当你是什么?”
抬眸望着青衫女子,公孙嫣华眼眸中尽是哀伤道:“姐姐,你可曾爱过,你可曾晓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只要他给我一个交代,他说过他会回来娶我的,可是,可是最后,他娶的人却是那她的贴身侍女,那个唤作鹤儿的女子,我只是,只是要他给我一个交代罢了。”
青衫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凄凉,转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她怎会没有爱过,她曾经爱得那么深,最终的痛却让她大彻大悟。爱一个人那样容易,恨一个亦是那样容易,许这就是她日日躲着那破月上神,全然不愿相见的缘故罢。恨么,早已不那么恨了,只是再不敢爱了,再不敢去相信他了。
一瞬间的失神,抬眸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公孙嫣华,嫣华公主,鬼君的第二个女儿,亦是碧歌女君唯一的妹妹。千年之前,鬼族与神族大战,鬼君不幸散魄,一双女儿皆流落人间,现了原形。鬼族皆是狐身,碧歌原身也就是青狐,在人间千年,只需转生一劫便可重归月冥宫,重振鬼族。
因而,碧歌女君同嫣华皆转生凡尘,受一世情劫。碧歌终是走了过来,身为鬼族女君,她当以大局为重,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置鬼族于不顾。
嫣华却是恰恰相反,这一劫,她爱上了那凡尘李敢,便再不能回头。转生丹阳城,公孙二小姐。素衣翩翩,回眸一笑倾城也。
青衫女子瞥着一旁苍色的白衣女子道:“凡尘历劫,一世情劫,你却还惹出这般的祸端来。若非你如此,怎会将那紫魔放逐人间,为祸世间多年。你可知,你这千年修为就这样毁了!为了个凡尘男子,如此作践自己,姐姐委实的痛心。”
大约,不出三日,眼前的白衣女子只得化作白狐,一切皆得从头再来。
碧歌一世为人,却是身负灵力,当年为了收服紫魔,她险些魂飞魄散,终将那紫魔困于莫忧谷。安知,公孙嫣华怨气太深,却将那紫魔放逐人间,且设计赠帝王江山珏,意欲毁天下。太尉田蚡哪里有那般大的胆子,全然不知晓那江山珏是不是宝,便将其献于帝王,他当真是那般不怕死?若非紫魔作怪,他怕是无胆的。
说来,碧歌终究是不曾弄清过紫魔的原身,只知这紫魔可随旁人之戾气,幻化成旁人的模样。这大约就是为何他会幻化成那韩嫣的缘故罢,且是一般无二的。
紫魔在这尘世间多年,修为自也不低。当年碧歌可是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才将其封于莫忧谷,且将莫忧谷一代的妖孽除了个干净。后因公孙嫣华,却将其放逐人间。到底是神女,旁人做不到的,却让她做到了。安知,却也遭了那紫魔暗算,被困于丹阳城十余载。
丹阳城怨怨十余载,冰封丹阳城,想,若非本就是神女,自是做不到的。因而,引得旁人注意,佯装怨灵,终随韩嫣出了丹阳城,且到了长安城。见到了那个让她等了一生的男子,那个背叛她的男子,她的一生是那么短暂,年不过十八,便命丧黄泉。
却也是为了这男子,种下了多少祸根。白衣女子抬眸望着面色沉沉的碧歌,凄凉道:“姐姐,你爱过么?你晓得我的痛么?你从来不曾爱过,你又怎晓得我的痛,若非他那般对我,我又何至,落得如今的下场,丢了千年修为。”
碧歌握着玉箫的手微微颤了颤,闭了闭眼,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妹妹道:“爱过又如何,终究是痛了一生,情,从来都是伤人的。付诸一生,却只换得他冷眸相对。”
嫣华许是不晓得,碧歌曾经亦是爱的那么深,爱到想过为那人放弃千年修为,可最终却是遍体鳞伤。如今,她是再不想见到那人,若非为报恩,她亦是不会去那凡尘的,自也不会让那人有机会再见她。
她想,既如此,那便彻底一点,彻底的他忘掉。此次若非因她妹妹种下的祸根,她想,她是不愿再踏足凡尘的,那里有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痛。
低眸看了看嫣华,恢复了原本的神色,淡淡道:“你若真要个交代,那姐姐便陪你走一趟,但你要答应我,从此,不得再涉足凡尘。”
嫣华眼眸中有些许犹豫,望着青衫女子半刻后,低眸道:“我答应你!”
“君上,神族来使,在月冥宫外求见。”男子眉宇间十分英武,却是面无表情,鬼族的将军沧离,从来都是如此,话语间不带一丝感情。
碧歌看了看那门口冰冷冷的沧离,大约已猜出了个大概,他将她伤得彻底,如今却要日日前来叨扰。眉间凉凉道:“让他等着罢,莫要理会他。”
纤纤玉指,轻捏着一颗朱色药丸道:“服了它,你可得半日凡人之身。”为破丹阳城,一世情劫,神女失了修为。
将朱色药丸服了去,抬眸望了望眼前的青衫女子的,如今的碧歌,早已不是当年天真烂漫的碧歌了,身为鬼族统治者,她必须如此,万不能太过仁慈,亦不得感情用事。可是,断情,真的能么?实她也不晓得。
上林苑,池水微微,素衣女子一生惊叫,忽被墨衫男子打横抱起。娇嗔道:“陛下,快放我下来。宫人们还看着呢!”
微微靠近,男子似有些无奈道:“来,叫声夫君来听听,朕可是好久没听你这般唤过朕了。”
素衣女子有些无可奈何,抬眸道:“陛下,还有人看着呢。”
墨衫男子微微一瞥,一行宫人皆识趣的退了去,男子含笑道:“如今没人了,来,叫声夫君来听听。”
女子微微含羞,低眸不语,男子见状,往那池水边道:“叫不叫!莫不然,朕便将你丢进那池水中。”
素衣女子一闭眼,藏进男子怀中,道:“夫君,夫君!可莫要将臣妾丢入那池水中。”方知阿娇是有多怕那水的,当日跳入这池中,亦是心死,平日里,她怕是不敢的。
眸间哀伤,紫衫女子望向池边那一对嬉笑的男女,微微低眸。一旁的云剪看了看紫衫女子道:“娘娘,还过去么。”
转瞬,一脸温婉之色,淡淡道:“过去,怎么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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