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言,七岁之时,他刘彻便被立为储君,从此便住进了那北宫。比起那北宫,刘彻更喜欢那椒房殿,说来他也不过就是个九岁的孩童罢了。
阿娇并不喜欢她父亲,或许是因她父亲纳了妾室的缘故。那妾室也有一子一女,长女换作唤作陈烟,如今大约是七岁的年纪,一子唤作陈竹约莫是五岁的年纪。
虽是无名份,可却极受陈午宠爱。阿娇不知她父亲那妾室唤作什么,只曾听她父亲唤那女子沁儿。
阿娇不喜欢那女子,只觉是因那女子,她母亲才日日不悦的。
虽是不喜欢那女子,可阿娇却觉她那一子一女也甚是可怜。馆陶嫉恨陈午那妾室,自然是迁怒于她那一双儿女的,因此虽是堂邑侯的庶出子女,可却只能为奴。
馆陶也时常关照他们,近日还将陈烟给阿娇做贴身侍女。阿娇有时也是会欺负那陈烟的,大约是心中不平那堂邑侯对这陈烟的宠爱吧。
不过,阿娇却也是护着那陈烟的,她是见不得她母亲动手打那陈烟的,陈烟年纪小,若是遭这样的毒打,定然是承受不起的。
外人看来,阿娇是骄纵得很,往日刘彻也瞧见她欺负那陈烟,却是不以为然的,阿娇说是欺负,却从未动手打过那陈烟。
刘彻以为那阿娇是讨厌那陈烟的,可那日他却瞧见阿娇将那陈烟护在身后,看他姑姑馆陶的模样,大约是要动手打那陈烟,最后只得十分生气的离去。
他觉她明明是很善良,却要装作很是骄横的模样。明明帮了那陈烟,还得非说是那是她的侍女,只有她能打。可她从未动手打过那陈烟的,对此,刘彻十分费解,也很郁闷,说来,这阿娇好似只对他一人动过手。
刘彻有几次与阿娇一同玩耍之时,瞧见过那陈烟,他听见阿娇唤那陈烟作烟儿。这大约与她唤他阿彻一般,他便回头望了望那小姑娘,陈烟与阿娇不同,瞧着是十分温柔的。
举手投足间也很是温婉,刘彻在心中觉这小姑娘很弱小,那是个让人想保护她的小姑娘,难怪阿娇会护着她。
这些个事儿,刘彻只在心中想想罢了,若是让阿娇听了去,定然会生气的。他倒是挺喜欢那陈烟,可这喜欢与喜欢阿娇是不一样的。
对那陈烟的喜欢,就好似他瞧见那些个好看的花草一般,自然是会多瞧上两眼的。
桃花开得甚好,上林苑中的桃花更是美。灼灼芬华,恣意盛放。这是陈烟头一回随着阿娇来到这汉宫中,往日都是不允的,在那公主府,她不过就是女奴之女罢了。
今日刘彻得了闲,并未在那北宫读书,自然是与阿娇一同在上林苑中玩耍。阿娇最喜欢那桃树最高处的桃花,他或许不曾想到,前些日子他折给阿娇的那株桃花,如今阿娇还放在那闺房中的吧。
陈烟头一回来这宫中,自然是四处瞧,全然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说来不过是八岁的女童,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每每桃花盛开时,刘彻与阿娇都会来这上林苑赏花,刘彻也会如往年那般将那高枝上的桃花折来给阿娇。今日亦是如此,陈烟看着阿娇手中握着的那株桃花,自然是羡慕不已,不因别的,因那是太子殿下亲自折下的桃花。
刘彻瞧着那陈烟一脸的羡慕,随手在折下一株递给那陈烟道:“你喜欢!”
此刻,刘彻显然是忘了他曾说过的话,只为阿娇折下那桃花的。他不记得,阿娇可是记得了,阿娇怒看着刘彻,猛的将那株桃花扔到地上,顺势踩了两脚。然,又怒冲冲的转身朝那长乐宫去。
刘彻看着阿娇一连串的动作,觉她是莫名其妙,一旁不知内情的陈烟也是一脸莫名。随即又赶紧朝着阿娇追了去道:“翁主,翁主!”
要知长乐宫离那上林苑可是有些远的,阿娇若是走过去,恐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罢。平日里都是乘着马车在这汉宫的,眼见阿娇走到那池塘边,刘彻也追了上去。
阿娇瞪着那刘彻道:“莫要跟着我!你不是挺喜欢给烟儿折桃花么!”此话一出,刘彻才恍然大悟,方才想起往日与阿娇说过的话。
年纪虽小,可阿娇却是十分在意的,或许在她看来,刘彻是她的,只能为她折花,自是不能为别人折的,纵使是烟儿也不行。
刘彻比阿娇个头矮,终也是个男孩子,且自立储君之位起,他便开始习武。一把拉住阿娇,阿娇猛的将他推开。
一旁的陈烟很是惊恐,呆站在一旁。刘彻与阿娇这一拉扯,连带上一旁的陈烟一起跌入了那池塘中了。算来,这是第二回跌入池塘了,上一回是在那馆陶公主府。
据韩嫣所言,那陈烟便是卫子夫,当年陈烟与阿娇一同落水,他却先救了卫子夫。望着一片漆黑,那年幼之事,他记得并不太清楚。怀中的人动了动,他将她的衣衫扯得只剩下了肚兜,大约她也不能此刻跑了出去罢,只得躺在他怀中。
搂了搂怀中的人,侧身,隐约闻见一股香味,大约是阿娇的体香。刘彻再次陷入回忆,据韩嫣所言。
自上回在公主府落水之后,刘彻是学会了枭水。可阿娇却恰好相反,落入那水中是是慌乱得很。随两人而来的宫人听见这边有动静立马朝着那池塘便来,一见那情况,个个是手忙脚乱的就朝着那池中去。
在他们眼中自是刘彻与阿娇的命金贵,自然就无人去理会那在一旁扑腾的陈烟了。刘彻自然是知晓这个道理,自觉那些个宫人是会救阿娇的,便全然不顾阿娇,去救那陈烟了。
那阿娇被救上来之时,十分恼怒的便走了,她觉在刘彻看来她是不那么重要的,明明她与陈烟皆在了他身旁,他却救了那陈烟,将自己抛在水中。
这回阿娇是真生气了,足有一个月未曾理会那刘彻,直到那日为保那陈烟的命,才主动与那刘彻说上了话。
那日上林苑之事自然传到了那馆陶公主耳中,馆陶公主十分恼怒,起先有那陈午护着,馆陶自然是不便动手的,那日,趁着那陈午外出。馆陶公主府中,陈午的小妾,以及陈烟,连带上五岁的皆跪在那大殿里。
啪!一个巴掌脆生生的打在陈午那小妾的脸上。“方沁!你这贱人!如今还生了个小贱人!”馆陶狠狠的一巴掌下去怒道,言语间还瞧了瞧那陈烟。
陈烟吓得在瑟瑟发抖,阿娇从未见过馆陶如此,躲在那门口呆呆的望着那里面,指望着父亲赶紧回来。往日她是不希望父亲护着那陈烟母女的,虽是生气,可她却不希望陈烟死的,她知晓若是她母亲不高兴了,极有可能要了陈烟母女以及那陈竹的命的。
忽然,门开传来脚步声,阿娇听得出那是她父亲的脚步声,急忙朝着那脚步声的方向去。
却瞧见他一脸怒气的朝着那方沁住处去,方才听见她母亲唤那女子方沁。阿娇急忙为其父指道,说是那方沁被母亲带去了那大殿。
阿娇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了,可她父亲的举动却令她十分吃惊,进门就给那方沁一巴掌,说是要杀了她,连带她那两个孽种一起杀了。
阿娇可是吓得不轻,全然不明白她父亲在说些什么,只瞧见她母亲一脸看笑话的模样站在一旁。
后听那些个宫人说是那陈烟和陈竹皆不是她父亲的孩子,说是那方沁原是嫁过人的,夫家姓卫。当年她却欺骗陈午说是那腹中的胎儿是他的,那胎儿自然也就是陈烟,说来那方沁也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大约也是因夫家亡故,失了依靠,于是又找上了以往的相好,也就是陈午。
再说那陈竹,说是那方沁去外人私通而生。如今方沁那夫家找上门了,原她还生有一子卫长君,两女,长女唤作卫君儒,次女唤作卫少儿。
先前的欺骗不说,做了陈午的小妾之后,竟还与外人私通,生下了陈竹!陈午自是怒不可遏,想想自己这些年竟被如此欺骗,更是恨不得要了那方沁的命,连带着那陈烟和陈竹也得一起枉送性命。
站在门外的阿娇此刻是被吓得不轻,脑中一片空白,慌忙的便命人备马车,朝着那汉宫去。
刘彻此刻正郁闷,阿娇已有足足一月没有理他了。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瞧见那一抹鹅黄的身影,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正欲开口,阿娇却急忙道:“阿彻,我父亲要杀了烟儿和她娘亲,你救救她好不好。”
明明自己比刘彻年长三岁,此刻却手足无措,不知为何却觉刘彻会有法子的。或许在阿娇看来,大约是因刘彻是太子的缘故罢。
刘彻一惊,本这些事与他无干系,不过是人家的家事罢了。不过瞧着阿娇那一脸的焦急,且阿娇好容易才理他了,就是没有法子,他也会想出法子来的。
思来想去,觉此事他母后自然是不会插手的,他皇祖母更不用说了。正愁眉不展时,他那大姐平阳公主刘娉却恰好入宫,平阳公主如今十九岁,三年前嫁给那平阳侯曹寿。
曹寿整就是一个病秧子,说来那平阳公主也是十分委屈的,如今那府中大小事宜皆是由她来管的。
往日刘彻是很依赖他那大姐,如今自然是找上那平阳公主了。
这阿娇一着急,也说不清楚,只说她父亲要杀了陈烟母女,大约的意思就是让平阳救那陈烟母女。
平阳乃是那王皇后的女儿,自然是城府颇深的,不过此事却是有些棘手的。要知那馆陶公主可是得罪不得的。
深思半刻之后,平阳附在那阿娇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娇便急匆匆的转身走了。留下刘彻一脸抑郁的站在原地,怎的这阿娇都不理他,明明是因他,那平阳才插手此事的。
刘彻自觉那阿娇是对他十分感激的,可直至那陈烟母女以及那陈竹获救之后,阿娇也未曾与他讲过一句感激的话。
阿娇匆匆的回到府中,瞧见陈午正提着年幼的陈烟,说是要将她焚身,同她那母亲一起焚身,陈烟哭闹着唤爹爹亦是无用的。那方沁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只是她这一双儿女实在是无辜。
阿娇见陈午提着那陈烟,心中是着急得很,但还是照着那平阳教她的那般,将那陈午拦住。陈午此刻正怒火从中烧,怒道:“让开!”
阿娇瞧了瞧那被陈午提在手中的陈烟,故作一脸厌恶道:“父亲,把她交给女儿如何!女儿定然会帮你报仇的!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您定然是会丢尽颜面的。可若是你当真杀了他们,却说不出个缘由来,定然是要遭罪的,外祖母疼我,自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陈烟一听,挣扎得更是厉害,一脸恐惧的看着阿娇,明明前些日子还护着她的阿娇,今日怎的就要她的命。
陈午对阿娇此言是颇为震撼的,阿娇如今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怎的能想到这些个事呢。虽觉他这女儿实在是厉害,可思来想去还是将那三人交给了阿娇。
说来陈午对那陈烟陈竹皆是有感情的,对那方沁也是下不去手的,可若是如此,他又觉没有颜面。
阿娇此举不过是为了救那陈烟,却未曾想到,因此却让自己得了个毒妇之名。小小年纪,便恶名昭着。外人皆道阿娇恶毒,杀了庶母,杀了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抛尸于荒野。在外人看来,阿娇是仗着那窦太后对她的宠爱才敢如此嚣张的。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人如此谣传,心中自然也是难过的,只是她不愿让他人知晓罢了。如今人人都以为堂邑侯陈午那妾室以及一双儿女皆命丧于阿娇之手,且连尸首都未曾找到。皆叹娇翁主实在是恶毒,就连那王皇后也在为他儿子担心。
实那陈烟母女是去了那平阳公主府,改头换面,做起了那平阳公主府。此事除去那平阳公主以外,唯有刘彻知晓其中的缘由。后韩嫣整日言那阿娇是毒女,刘彻便将此事告知了韩嫣。若是有人说了阿娇的闲话,他便很是生气,甚至不惜与人动手。
轻触着她的肌肤,他在年幼之时,竟为了她与他人动手。韩嫣是这般说的,可他并不信,他也记不清这些个陈年往事了,更是记不得阿娇那所谓的妹妹的。卫子夫,他只是觉他并不厌恶这女子,且这女子的确是适合后宫之主。
闭眼,不知为何,竟是前所未有的安稳。枕边的女子方才还刺伤了他,作为他的妻子,方才还明目张胆的告知他,她爱别人。她说,她爱的人死了,是死在他手中的。若是她夜里想为那人报仇,说不准会在用那簪子刺伤他的。
刘彻却能睡得那般安稳,方才她虽刺的狠,毕竟是女子,也伤不了他。许,她下手本身就不重,他觉她恶毒,却希望是如此。
他以为他是望着她死的,方才却鬼使神差的将她抱回了宣室殿。瞧着她湿透了的素白衣衫,不知为何,遣那宫人给她换上了鹅黄的衣衫。想来,大约是因平日里看习惯了她穿鹅黄衣衫的缘故罢。
鹅黄的缎子上,绣有素白的凤凰,这是皇后才可着的花纹。
这一夜,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从来都是好似利剑一般的她,竟能安静的躺在他怀中。
醒来之时,天已大亮,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女子。她,的确是很美,连这般青丝凌乱的睡着,也能这般好看。
他微微起身,身旁的女子动了动,大约是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罢了,许是不想看到他。她就这么不想看到他,可这又如何,她还不是只得乖乖的躺在他怀中。
早朝,他虽并非好夫君,却是好帝王。如此一想,他自觉好笑,她又是好妻子么?
听着渐渐离去的脚步声,阿娇才慢慢的睁开眼来。殿外走进来一名侍女,说是皇上派来伺候她更衣的。
恍惚间她忆起昨夜之事,是他路过那上林苑,将她从池水中救了起来,抱回宣室殿的。昨夜他都做了些什么,那一刻她是害怕的,狠狠的刺伤了他。他却什么也没说,灌了她一碗姜汤。
仅是如此,她以为他或许还是在乎她的。鹅黄的缎子,绣着素白的凤凰,这是今早他遣人送来的。好似,昨夜的衣衫是被他扯坏了。
只他一点点的关心,她却也是能开心好久的,更能为此心甘情愿的锁在这深宫中,心甘情愿的用下那些他下了药的膳食。
而他,却以为她心甘情愿服下那些个膳食的缘故,是因她本就不愿有他的孩子。
喜欢浮生七世长门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浮生七世长门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