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女子泪痕满面,瞧着甚是孱弱,言行举止间同那日判若两人。若非她眼眸中的波澜不惊,想来,他亦是会怀疑,眼前的女子是不是那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慕容雪。
卫国贵胄,唯有叶孤城见过慕容雪。君王沉沉道:“叶将军,你看,她是慕容雪么?”诚然是这般问,卫王却不相信这样柔弱的女子竟是那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慕容雪。
仔细打量着慕容雪良久,正欲开口,却瞧见她袖口间微露的翠色锦囊。男子眸中一惊,灵月在她手中,原那锦囊是灵月想要赠予他的,却让他生生的拒绝了,后一直带在身上,找了机会便想让他收下。
神色间有些许犹豫,沉沉道:“回陛下,她,不是慕容雪。”
眼瞧着最后一丝希望亦破灭了,姜离好似疯了一般,忽挣脱侍卫,抽出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剑。殿中众人皆是惶惶,一行大臣慌忙道:“护驾!护驾!”
安知下一刻,女子手中的长剑却是挥向她自己的,到底,在同一日里,姜离死了。不能自白,唯有以死明志。在外人看来,却觉她是畏罪自尽的。
慕容雪亦趁机捡起地上的长剑,欲自尽,眼见如此,旁的侍卫将其拦了下来。大约在旁人看来,慕容雪并不如姜离那般厉害,亦不如姜离那般利落,因而才被拦了下来。
瘫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道:“夫君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死!他一个人会孤独的,我要去陪他。”
君王老泪纵横道:“好孩子,你没有错,来人!快将世子妃扶下去歇着。”闻言,一旁的婢女忙将红妆女子扶了起来。眸中尽是同情,新婚之日,夫君却惨死,旁人自是觉慕容雪可怜得很。
唯有叶孤城,只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女子,果真是魔女,明明那宋轩羽是死在她手中的,她还能佯装得一脸悲痛欲绝。
叶孤城心中是没有底的,素闻慕容雪诡计多端,阴狠狡诈,同她那哥哥慕容枫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冰冷寒夜,湖中结了冰,朱衫妖冶,手中微微烛火。言语间含笑意道:“你来了!可是让我好等。”
叶孤城从未想过,八年前那红衣女童,竟也能威胁他。沉沉道:“慕容雪!你把灵月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寒风阵阵,女子微微靠近,青丝拂过男子脸庞。附在他耳边道:“你这样在乎她,那你,为何不娶她呢!”
叶孤城一把拽住女子道:“这些,同你有什么干系!你到底想要作甚!”
红衣女子却是云淡风轻道:“我说,我要毁了卫国!你信么!你若是娶了宋灵月,我便放过她,莫不然,我便让她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你说如何!”
他从来不知道,她有多恨他,亲眼看着父兄死在自己眼前,那是怎样的痛。叶孤城,你原就不该放过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将翠色锦囊扔给他道:“她就在灵月宫内殿,我可从来不曾藏过她。不过,若是你去晚了,我可不保证她还活着。”
看着眼前的朱衫女子,这样美的一张脸,竟是那样恶毒,转身匆匆离去。朱衫女子冷笑着望向那离去的背影,捂住伤口,她向来只着朱色衣衫,这般就是流了血,旁人亦是看不出来的。她是魔女,魔女自然是所向披靡的。
殿中,她闭眼,方才那婢女让她下了药,便睡了去。悠悠躺在榻上,叶孤城,此刻,该是芙蓉帐下鱼水之欢罢。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为何,她心中竟有一丝抽痛。这是从来不曾对哪个男子有过的,不过只见过一两回罢了。
灵月宫中,男子慌乱的着上衣衫,眸间恨恨,那个魔女,她竟给他下了媚药,亦给宋灵月下了媚药。卫国世子早暗杀,他卫国将军竟在同卫国公主极尽缠绵,这若是传了出去,他自然是要失去了卫王对他的信任。
这便是她想要的么?他想阻止,却屡屡遭了她算计。慕容雪,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恶毒到亲手杀了爱她爱得那样深的夫君。
可她,却拥有他念念不忘的容颜,绝色倾城,却是那般的恶毒。
戳日,卫国将军同卫国公主之事自是一夜之间便传了个遍,慕容雪自然是弄得人尽皆知。君王怒不可遏,从前他怎的就不知晓叶孤城是这般的人,素日里佯装得一脸道貌岸然,从前欲将灵月赐婚于他,他拒绝,如今倒好,竟做出这般败坏公主名节之事。
如此,灵月自是要嫁给叶孤城的,卫王之子已去,将来这君王之位,想来是非灵月夫君莫属的。但卫王却对叶孤城心生芥蒂,处处为难。
卫国丞相,因女儿姜离之死,重病卧榻,没出几日,便架鹤西去。如此,卫国栋梁便只剩下将军叶孤城。
这是同灵月成婚的第三月,这就是她的目的罢。在灵月面前,他是绝口不提那容雪。在灵月看来,容雪也就是得不到叶孤城,转而才同她王兄成婚,新婚之夜,便让她王兄惨死,在她眼中,容雪就是个灾星,亦是狐狸精。
容雪,她是那样不知耻,竟当真她,卫国公主面说她容雪就是勾引了她的夫君又如何。甚至还是无耻说,那日若非她容雪下了媚药,叶孤城会娶她宋灵月么?甚至还对她动手,在她父王面前却佯装得一副温婉孱弱的模样。
宋灵月终究不能明白的是,为何她的夫君亦不信任她,还训斥她,让她莫要去再去找那容雪的麻烦。她堂堂的卫国公主,何时受过这般的委屈。只是,她大约不知晓,卫国灭国之日就快来临了。
叶孤城自知卫国气数已尽,自慕容雪那一吻之时,叶孤城便该知晓的。他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了,他明明是可以和她同归于尽的,许方能保卫国度过一劫,可他却没有。他将这一切皆归咎于他的妻子,宋灵月,他的妻子如今已有身孕,他万不能丢下他们。还有他那年老的双亲,他们如何承受丧子之痛。
她眸间轻笑,温润的气息在他耳边游走,轻勾住他道:“你爱上我了,是不是!若不然,你原是可以杀了我的!”
实,初见之时,便已倾心,只是,两个从未爱过的人,一点也未曾察觉到。她依旧是魔女慕容雪,一心毁了卫国,欲夺权的慕容三小姐。他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便是他们之间永远的隔阂,她是魔女慕容雪,这便是他绝不可能爱上她的托辞。
一年后,慕容枫破卫国,同慕容雪里应外合,顺利夺权,卫国王室皆死在这场战乱中。当着他的面,她生生的刺死了他的妻子,将那襁褓中婴儿生生摔死,让他的父母烈火焚身。
而他,就只得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也许,一开始,他便不该放过她的。
红衣妖挠,握着那沾满血腥的剑,邪笑道:“你可知它为何唤作夜未央么?夜夜被噩梦惊醒,夜,从来都是那样无尽的。如何,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一个个死去,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痛,就像刀子刺在心尖儿上那般痛,恨我是不是!你从前没有杀我,如今,你杀不了我!你不过是阶下囚罢了!”
剑锋在他眼前晃了晃,生生的便挑断了他的脚筋,他只恨恨的看着她。她冷笑道:“怎的,不知痛啊!接下来!挑哪里好呢!”长剑在他身上指了指,停留在那伤痕累累的手腕间。撕心裂肺的痛,她让他四肢尽废。
朱衫微微,一粒药丸喂入他口中,附在他耳边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就这般轻松的死去么?服下这药丸,你不会那般快便死去。你会慢慢死去,在痛苦煎熬中死去。”
瞥了瞥体无完肤的男子,她冷冷道:“拖去莫忧谷喂狼!”
这样冰天雪地的天儿,就是没有狼,他亦是要被生生的冻死的,何况身上还有那般重的伤。
莫忧谷,朱衫女子慌忙的在那苍茫的大雪中寻着什么,神色间十分慌乱,这般的模样,还是那心狠手辣,遇事坐怀不乱的慕容雪么?
终于,在那白茫茫的一片中,瞧见了那一袭墨衫,身上无一处完好的地方。慌忙将男子背着朝着山谷中去,窑洞中,火光微微,额间血色雀印越发的明显。女子面色苍白,耗尽功力,只为救回他一条性命。
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如此,废了他四肢,将他丢弃莫忧谷,哪里是为了折磨他,明明是怕她哥哥要了他的命。她是魔女,便用魔女的法子去救她,她以为她是可以下手杀了他的,可她最终却没有办法要他的性命。
也许,初见之时,她便已爱上他,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然而,他手上沾染了她父兄的血,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她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却唯独对他,她下不了手。安知,耗尽一生功力,她便活不过三日。
轻轻将那银色盔甲并佩剑放在他身旁,他原就是将军,这盔甲就是他的骄傲,她再不能做什么,她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么,便把他的骄傲还给他好了。
苍茫大雪中,她有些站不稳,微微颤颤的走出了窑洞。洞口卧着一只青狐,她低眸,这小狐狸好像受伤了,将它轻轻抱起。小心翼翼的替它包扎伤口,眉间苦笑,想她一生杀了多少人,何曾救过人,如今,却救了一只小狐狸。
再见叶孤城是在三日之后,也就是她走到尽头之时,一袭朱衫。眸间凄冷,她这一生杀过多少人,从来不曾想过她是这样死去的,为了救一个杀了她父亲的人而死去。
山谷中,墨衣男子微微醒来,低眸看了看身上,他身上伤竟全好了。眼中一惊,他身旁竟还放着盔甲,将盔甲着身。眸中恨意,慕容雪,既老天不让我死,我便不让你活。
走出窑洞,远远的便瞧见了一袭朱衫,慕容雪,她是来瞧他死彻底了没罢!
眸中冰冷,朝着那朱色身影走去,却不晓得,雪中的女子,早已有些站不稳了。她想,她一生皆在血雨腥风中度过,死了,她只想安静的死去。
男子靠握着长剑,冷冷看着朱衫女子道:“慕容雪,你杀我妻儿,害我父母!今日,我便要了你的命。”
他以为她是会同他动手,可她却没有,长剑穿透她的身体,她含笑看着他道:“呵,一切好似都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闭眼,躺在血泊中,大雪中,却还是那样美。
额间血色雀印,茫茫白雪中,一片殷红。他杀了她,可他为何一点也不高兴呢,只觉好似失去了所有,失去了一切那样的痛。
长剑一挥,他亦倒在血泊中,青狐趴在不远处,下一刻便化作青衫女子,眉间郁郁。望着那雪中已去的二人,明明都是爱着对方,最终却只得如此。
从前他明明可以杀了她,可他却没有,他的托辞很多,却不知晓,只是下不了手罢了。而她,明白之时已经太晚了。
叶孤城从来不曾爱过一个人,自是不知爱上一个人是如何的感觉,慕容雪纵使那样会勾引男子,却也还是不知真正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
明白之时,一切已经走到了尽头,一夜大雪,将他们掩埋。多年之后,谁还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个魔女,她叫慕容雪。有那样一个将军,他叫叶孤城。
韩嫣缓缓道完,看着面前的朱衫女子道:“所以,你还要回去么?回到阿彻身边么?前生欠下的,今生总要还,就如一个诅咒,终究是解不开。”
阿娇眉间郁郁,沉默良久,抬眸道:“不管如何,我想,我都要回去,我听见阿彻他在唤我!他希望我醒来。”
素衣男子眸中尽是柔情,抬眸看着女子,淡淡道:“好,那便回去,你要的,我都会给你!离开这里,你亦只是阿娇。”
轻抚过女子额间,血色雀印渐渐隐去,我用一世修为,换你瞬间容颜,只要你幸福就好。
椒房殿中,女子微微睁开双眼,床榻边的帝王似乎有所察觉,眸中惊喜道:“阿娇,你醒了!朕就知晓,你是舍不得就那般离开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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