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兰殿中,阿娇面色微红道:“陛下说的是,臣妾定当谨记于心。”
他刘彻何时尴尬过,说来本也不需尴尬的,偏偏就是让眼前这女子弄得尴尬不已。
洞房花烛之时,二人也未曾如此过,刘彻已有些记不清穿红妆的阿娇是哪般模样了。无意间瞧了瞧那面色微红的素衣女子,本就是倾城之色,红妆定然是惊鸿之颜。
阿娇被刘彻瞧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说些什么好,讪讪道:“陛下,臣妾还是先行告退罢,过些时日便是皇祖母的寿辰,臣妾还需打理打理。”
刘彻怎会不知晓阿娇的心思,不过是找个理由逃开罢了,皇祖母的寿辰年年都是一尘不变的,窦后不喜奢侈,因而每每寿辰之日亦不喜太过铺张。自也用不着他们这些晚辈操劳费心。
瞥了瞥眼前的女子,刘彻淡淡道:“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歇着罢。”被阿娇弄得尴尬无比,刘彻自是不愿让旁人瞧见自己那窘迫之相,况且这旁人还是阿娇。
素衣翩翩,低眸道:“臣妾先行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去。
望了望那款款离去的素色背影,刘彻心中竟有些悲伤,他们之间好似从来没有如寻常夫妻那般相处过。
走出漪兰殿,阿娇亦无心回椒房殿,便往上林苑去。阿彻,我们,已经陌生到了如此的地步么?如今,他们除去持剑相对,相互刺伤,好似只能如此。
桃花临谢,一袭鹅黄很是小心。随意望了望,那不是前些时日阿彻新封的妃嫔么?本想转身离开,转念一想,她为何要离开。
“听说皇后与陛下成亲几年,都未曾为陛下诞下麟儿。”说话的是江云锦身边的宫女眉儿。
阿娇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转而又化为怒气,悄无声息的朝着那江云锦走去。欠了欠身子,黄衫女子有些许轻蔑道:“皇后,哼!皇后又如何,还不是不下蛋的母鸡!”
紫卿正欲上前,阿娇却将她拦了下来,轻轻向前,声音凉凉道:“江妹妹,还真是好兴致,身怀六甲,可要小心些,莫要一个不小心落了水。”
话语间,随意的瞥了瞥一旁的小池塘。愣了半刻之后,江云锦慌忙转身屈膝,声音颤颤道:“妾身,妾身叩见皇后娘娘。”
进宫一段时日,江云锦倒也是学了不少,性子虽是差了些,礼却是不能少的。素闻皇后跋扈,且狠毒,方才所言恰好又让皇后听了去,江云锦自然是惧怕的。
凤眸微瞥,有些慵懒道:“妹妹身怀龙子,可要小心些。若是这腹中孩子有个万一,本宫担当不起,你亦是担当不起!”
约是自小的娇生惯养的缘故,阿娇是不如卫子夫那般会隐忍的。再而,没有孩子原本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江云锦偏还要将这一根刺扎得更深,如此一来,痛苦之后便会将怨气一股脑儿的撒在那江云锦身上。
阿娇所言之意江云锦自然是知晓的,后宫中的女人多是口蜜腹剑,时常是佯装得一脸和善,见了谁都得关怀备至,心中却恨不得对方死。就是太后与太皇太后之间却也是有嫌隙的,就如皇后与太后之间一般,争斗,从未都未曾停止过。
阿娇未想为难江云锦,亦不过是给些教训罢了,她腹中的胎儿,亦是刘彻的孩子。对其所言,不过想提醒她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纵使她江云锦诞下龙子又如何,她终究只能是江美人,终不会是江皇后。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阿娇的确是真的想要了这女子的命,后宫中的争斗是自私的,爱情更是自私的。
江云锦眼眸中似有些许畏惧道:“妾身谢娘娘关心。”
开春的天儿,池中鱼儿游得甚是欢快,低眸瞧了瞧,眉间微含笑意,年少之时,阿娇同刘彻便时常在此喂鱼儿。转眸间,却又一脸忧郁之色,如今已不复往日。
瞥了瞥身后脸色发白的江云锦,阿娇心中冷笑,就这般的胆子,却还要在背后嚼舌根。凉凉道:“本宫还得去长乐宫,妹妹在这上林苑赏景固然是好事,胎儿受不得花香刺激,妹妹也要小心些才好。”
说罢,便悠悠向着那长乐宫的方向去。上林苑离长乐宫还是有些远的,须乘马车,掀开帘子,马车只缓缓前行。汉宫,有多少女子争破了头,最终却是头破血流,她陈娇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年少的柔情,还是为了他随意的一句关怀,是什么都好,她终究是为了他。
生来便富贵,看惯了尔虞我诈,没有太大的奢望,只望着夫君莫要将她忘了,忘了他们的曾经。想来,这却也是奢求。
忽,素衣袖口落出簪子,阿娇记得这不是她的,是江云锦的?
一袭玄衫,女子眉间郁郁之色,卫青实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将这女子带回府邸,要知若是让旁人知晓了,窝藏反贼余孽,这乃是大罪。纵使因顾及太皇太后而只削了梁国城池,并未曾昭告天下言梁王刘买谋逆之罪,却也还是要将梁王余党铲除个干干净净,斩草除根,争夺天下,本应如此。
朝着女子的背影走了几步,踌躇良久却也未靠近。顿了顿,淡淡道:“素素姑娘,你的身子还未好,怎的就起来了。”
本是想唤素清姑娘,亦或是萧姑娘的,觉自己叫卫青,唤素清有些奇怪,唤萧姑娘又显生疏。思来想去,便唤了声素素姑娘。
素清微微转身,眼眸中略有些诧异,从来没有人唤她素素的。卫青也自知有些唐突,便故解释道:“如今,你便叫素素罢,萧素素如何!莫不然,怕是连命也得丢了,还要如何找你姐姐。”
眸中冷色,良久之后淡淡道:“凌素素,从此世间唯有凌素素,再无萧素清。”
卫青愣了愣,原以为以这女子的脾气,大约是不会应允的。素清,如今该唤素素。
素素原就是细作,自然晓得隐藏,往日亦不是没用过假名。素素以为,卫青所言亦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她不如此,想来连性命亦不保,更莫说是寻她姐姐了。
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卫青,他为何要救自己。她又凭什么要信任他,多少还是对其有所防备的。
眼前的玄衣女子,乃是梁国余孽,本可以拿她邀功的,卫青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如此。人人皆道卫青无心攀附,更无心争功,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哪个男子是没有野心的,他不过是同他姐姐一般擅隐忍罢了。
素素,卫青记得初见素素之时,是在永巷。那是卫子夫初进宫之时,因初进宫便让太皇太后送去永巷的缘故,阿娇并不知晓眼前的女子,她一眼便认出的妹妹,就是她的夫君从平阳公主府带回来的说是要封夫人的女子。
阿娇从来都未曾想过,有一日她与烟儿会反目,她不过是想让她的妹妹在她身边罢了。紫衫女子微微一笑,恭顺道:“姐姐,如今子夫乃是奴婢,若是随娘娘回去了,怕是要落下话柄的,子夫本也是卑贱之人,倒也习惯了,若是随姐姐回去了,反倒是不习惯。姐姐能时常来看看子夫,子夫便觉满足了。”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她就该察觉到烟儿已不是烟儿了,是卫子夫。
阿娇知晓了子夫姐弟如今的处境,卫青便脱了奴籍,得了应允,入宫去看子夫。
一袭鹅黄衣衫,身后跟着个玄衣女子,模样生得好,让人一眼便能瞧见,却也不张扬。当年是卫青并不是如今这般豁朗,性子内敛,也极容易脸红。
抬眸瞧了瞧那玄衣女子,面红耳赤,幸而并无人去注意,只以为卫青初次进宫多少有些不习惯的。
自那以后,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阿娇姐姐同姐姐反目,皆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因而,自此,他便少见那玄衫女子。
后方才知晓,皇后身边的宫女唤作浣娉。他一直觉那是个不寻常的姑娘,直至梁王刘买叛乱之时,才晓得,她果真是不寻常的女子。
梁国最好的细作,梁王刘买最得力的部下。说来,却也终究是个女子,女子哪能没有依靠。也许在无意中,他便做了她的依靠。
微微靠近女子,卫青淡淡道:“这院中凉,你还未痊愈,还是先回房躺着罢。”
玄衫女子脸色苍白,眼眸间疑惑道:“你为何要救我!卫大人,你可知窝藏叛党是何罪。你,难道就不怕么?”
英武的眉宇间,微微一笑道:“怕,有何可怕,若是喜欢,那便救了,没有为何。”
素素方才还苍白的脸,忽有些微红,卫青,他,所言何意。若是喜欢便救,那便救了。
见女子脸色有些不对,卫青一脸疑惑道:“素素姑娘,你脸色怎的这般奇怪,是不是伤口加重了。”话语间,靠得女子更近,素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谁知不慎踩绊倒。生生的便着了地,原本就身受重伤,养了些时日,这般一摔,摔得她是头晕目眩的。大约,素素从来未曾想过,她竟会因摔倒而受伤罢,作为一名细作,好似是不允许有任何差错的。
卫青眼中一丝心疼,未曾发觉女子脸色不对,手忙脚乱的便将素素抱了起来,慌忙的便朝着房内去。
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在床榻之上,哪知女子脆生生的便是一个巴掌,扇得卫青是莫名其妙。
愣了半刻之后,卫青一脸莫名没,甚是无辜道:“你作甚!”
素素一张苍白的脸,此刻是红了个透,怒瞪着卫青道:“无耻之徒,莫要以为我身受重伤,便能轻薄于我。”
卫青自觉甚是冤屈,眼眸中有些许怒气,无辜道:“明明是你扭了脚,我不过是好心将你抱进房内,你却还污蔑我欲轻薄于你。我卫青,不是那般的乘人之危,无耻之人。”
呃,这话,好似素素无伤,抱了便是应该的一般,那般就不是趁人之危了?
素素大约是闹羞成怒,瞥了瞥卫青,怒道:“你出去!出去!”
卫青低眸看了看面脸通红的素素,十分不悦道:“出去就出去,好似谁很愿意呆在这儿似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脸上是不悦的很,出了门却忙将大夫叫了来,说是姑娘的腿上若是治不好便要将那大夫送去做阉人。实素素那脚上并不严重,不过是大夫倒霉,方才在素素那里受了气,此刻都撒大夫身上了。
合欢殿中,女子面带怒色道:“皇后那个老女人,竟敢威胁本宫。”江云锦胆子小,却总喜欢说些是是非非,逞逞嘴上功夫罢了。
抚了抚腹部,女子淡淡笑道:“若是本宫此次为陛下诞下个皇子,那本宫便是皇长子的母亲了,陈娇,卫子夫,那些个老女人,本宫都要将她们踩在脚下。”
一旁的宫女惶恐不已道:“江娘娘,这些个话,与奴婢说了便是,可不要说了出去。莫说是皇后了,就是卫夫人却也不是好招惹的。”
江云锦方才受了阿娇的气,心中甚是不悦,回到合欢殿更是将宫人们皆骂了个遍。
怒容满面道:“皇后又如何,那个老女人,怕是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的,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来拿本宫撒气,威胁本宫。待本宫日后做了皇后,定让她不得好死,就如那戚夫人一般!哼!”
“你要让谁不得好死!”一袭素色,眉宇间甚怒,言语间怒不可遏。她陈娇就生不出孩子来又如何,却还用不着她江云锦来道是非。
“皇后娘娘……”啪!话还未说完,一个脆生生的巴掌便扇在了那江云锦脸上。
“皇后!朕以为你有所改变,没想到,你竟越发的嚣张了!”墨色衣袖,一把将素衣女子拽到在地上。
阿娇抬眸,却瞧见卫子夫正一脸惊吓得站在一旁,微微站了起来,冷眸瞟了瞟江云锦。原来如此,她是遭了算计了。
刘彻是怒不可遏,险些就一个巴掌过去了,阿娇抬眸看着刘彻道:“陛下,不是……”
“不是什么!朕相信朕看到的,今日若不是子夫与朕说要来瞧瞧江美人近日如何,你还不知要如何欺负江美人呢!平日里,欺负子夫就罢了,子夫不与你计较,如今连带上江美人也一同欺负了。朕的后宫,容不得你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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