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衫女子眼眸中疑惑不已,帝王的若即若离,让她摸不透,她不晓得此刻他又想作甚。她是那么了解他,却又是那么不了解他。
如此,他又将她推到了风浪尖儿上,温和一笑,故作大度道:“江妹妹如今有身孕,这般走动,怕是不便罢!”
刘彻爽朗一笑道:“皇后如此大度,朕甚是欣慰,不过,皇后理应在朕身旁的不是么?”
朱衫女子心中冷然,方才怎的不这般说,帝王若是喜欢谁在身旁,那便让谁在身旁,托辞是多得很。皇帝愿意喜欢谁,大臣们自然是管不着的,太皇太后见此,是欣喜得很,亦不会多言。
倒是江云锦,尴尬不已,刘彻瞥了瞥身旁的江云锦,这女人是该给她点苦头吃吃,平日里小吵小闹,虽未曾闹出些什么大事来,有时却也让人甚是心烦。再而,那些个风言风语亦是传到了他耳中的,这女人说什么?竟然敢说他的皇后是下不了蛋的鸡!就是他并不喜欢阿娇,也容不得江云锦如此说她。
今日他便是要给这女人点教训,这汉宫是容不得她如此的,以下犯上,哼!他刘彻的皇后,唯有他刘彻可以多言。
阿娇只淡淡的看了看刘彻,却未起身,只悠悠的饮酒。见阿娇一动不动,馆陶有些许生气了,悄声怒道:“陛下叫你去你便去,你瞧瞧那些个狐媚子,一个个整日黏着皇上,今日皇上好兴致,你去了便是。”
也许她是放不下那一份傲气,或许她是怕了,怕他的伤害。前一刻他是那般柔情,下一刻却险些要了她的命,言她是毒妇。
窦氏闻半响无动静,亦道:“娇娇,到阿彻那去!”
闻言,阿娇只得起身,江云锦一时尴尬得很,她不过是个美人,自然是不能与皇后同坐的。刘彻瞥着江云锦淡淡道:“江美人,你如今有身孕,在此,倒是让皇后也担心,你就先回合欢殿罢。”
江云锦眼中闪过一丝不情愿,还未开口,刘彻便挥手道:“眉儿,送江美人回去歇着。”
神色间有些不情愿的起身,屈膝道:“妾身先行告退。”
卫青身旁的紫衫女子,淡淡的望了望刘彻,心中凄然,就是如今,他却还是在乎陈娇的,她卫子夫做得太多,千般万般的陷害,他却还是在乎那个女子的。
他可以与陈娇持剑相对,可若是旁人敢对她不敬,他是不容许的。紫衫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下一瞬又恢复了一脸温婉。
朱衫女子款款盘于刘彻身侧,并不言语,只淡淡的看着殿中歌舞。
墨衫男子,侧身,眼含笑意道:“皇后此曲甚妙,还真真是让朕欣喜。”
“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可日日为陛下抚琴吟唱。”不过是些客套话罢了,他那些个夫人美人就是这般讨好他的罢,须知没有几个是真心的。
她不晓得他又想怎样,一遍遍的伤她,却又在她就快要绝望之时,在她以为她的爱情约莫死了之时,给她一丝柔情。只回眸一眼,便能让她倾尽一生,付诸一切。刘彻,你到底
想如何,为何总是这般残忍。
身旁的帝王,面露喜色道:“既如此,那朕今晚便来听上一听,此曲甚得朕心。”
朱衫女子脸色微变,诺诺道:“臣妾谢陛下赞赏。”阿娇不知她是否又会着了他的道儿,她怕,下一刻他又将她推向深渊,她怕,此刻他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她可以猜透他的性子,却猜不透他的心,猜不透他的感情。
心不在焉的将目光转向大殿中,翩翩飞舞,美人如玉,这汉宫中从来是不缺相貌出众的女子的。亦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看似平静如水,心中却各自波涛汹涌,各自盘算。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诚然欣悦,却也还是乏了,今日寿宴便到此皆散了去。
不等刘彻多言,阿娇便已出了长乐宫,漆黑的夜空中碧月高挂。阿娇本不用离去的,往日她亦是时常留宿长乐宫的。今日她是为何,因他说,今夜,他要听她抚曲么?
许就是如此罢,爱上刘彻,爱得那么苦。出身高贵又如何,还是爱得那么卑微。说来,今日吟唱桃夭,不是为了唤起年少之情么?只是,到底是否还能唤起?她真的不晓得,也猜不到。
椒房殿,女子褪去一身朱衫,换上平日里的素衣,静静的望着窗外的夜空。众星捧月,月却是孤独的。
“摆驾椒房殿!”男子眼中好似在盘算着什么,不紧不慢道。
旁人虽疑惑不已,但也不敢多言,只抬着软轿往椒房殿去。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的声音将女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朝一旁侯着的紫卿道:“紫卿,你说,他究竟想如何。”
许是再找不到旁人倾诉了,原不信任的紫卿,如今成了她唯一能倾诉的人了,旁人就是听了,亦是不明白的。
转身,往大殿去,款款屈膝道:“臣妾拜见陛下。”
“皇后何故如此多礼,在这椒房殿,朕不过是你的夫君罢了。”说罢,刘彻将素衣女子扶了起来。
在这椒房殿,他不过就是她的夫君罢了。真的是如此么?她不知晓,她总沦陷在他的柔情中。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月下抚曲,只要他喜欢,她便为他抚。低眸瞧见他袖口间的龙纹,他如今已是帝王,是她摸不透的帝王。她不想要多的,只想做他的妻子罢了。
芙蓉帐下,他的柔情,究竟是真是假。
漪兰殿中,紫衫女子褪去衣衫,雪白的亵衣。云剪为紫衫女子盖上被褥,淡淡道:“娘娘,早些歇着罢。”
紫衫女子苦笑着道:“云剪,你说本宫是对还是错!”姐妹情,终是敌不过后位,敌不过爱情。她原以为,她是可以的,她可以无爱无恨,可是她却还是爱上了刘彻。为此,不惜与阿娇姐姐决裂,处处陷害,可她却不快乐。她终究是不如阿娇姐姐那般了解他,日日过得亦是提心吊胆的。
微微闭上眼,帝王的心,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谁,阿娇姐姐,你终究还是不明白。心中冷冷一笑,阿娇姐姐不明白,自己呢,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明明晓得不能爱,却爱的那么深。
这是子夫入汉宫的第二年,她宠冠后宫,诞下了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却永远失去了那份姐妹之情。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也许,在年幼之时,她从来未曾想过,有一日她会为了个男子,与阿娇姐姐决裂,那时,她以为,她们是最好的姐妹。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合欢殿依旧是灯火通明,鹅黄衣衫,腹部微凸。眉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女子,女子眉间甚怒,眼中闪过一丝恶毒道:“哼!这个陈皇后,倒真是狐媚子!还有那卫子夫!本宫还奇怪呢,怎的她不在陛下身旁!原是等着看本宫的笑话!”
一旁的宫女,柔柔道:“娘娘莫要生气了!如今您还得仰仗着卫子夫,待他日诞下龙子,到那时,再报仇也不迟!如今啊,您就得好好养着身子,莫不然,可当真是称了她们的心了。”
微微动了动,女子才沉沉的闭上眼,被褥盖得严实,只怕夜里凉,若是病了,影响到腹中胎儿可不好。
今夜的汉宫很平静,大约,这是头一回如此平静罢。
小苑的月色极好,此刻已是深夜,素衣男子却难以入眠,望着夜空中高挂的碧月。今日,他最好的兄弟,同他最在乎的女子,他们修好如初了。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从来都是默默守护的那个人,他希望,她是幸福的。
他本也不该太在意这些个儿女私情的,韩嫣,自小便身负灵力,他师父曾言,他天生便是修仙的料。年少之时,他以为他可以什么也不在乎,若非在乎,他自不会留在这是非之地。韩嫣本不喜勾心斗角,亦无心名利。
蓝衣女子躲在树后,眼眸中层层雾水,日日相伴,却比不过回眸一笑。
本是修道之人,她却也深陷,这便是她的劫罢,逃不掉的劫。
已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亮,素衣男子才匆匆回房,脸色沉沉。旁人皆未察觉,唯有楚服有所发觉,自从匈奴境内回来之后,她总觉她师兄哪里不对劲。
这一年过得有些快,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年末之时,窦氏病重。大雪纷飞,女子一身素衣,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月前,阿彻说,她宫中宫女瞧着皆是笨手笨脚的,便挑了名手脚利索的宫女给她。
起初,她是不明白的。椒房殿内,玄衣女子屈膝道:“民女凌素素拜见皇后娘娘。”那一刻,她眼中一惊。他又说,这女子是平阳侯的远方亲戚,本也就是送进宫来学学规矩的,万莫要当她是奴婢。
她惊讶的看着女子熟悉的面孔,大约明白了什么,他不过是想利用素素牵制卫青,牵制卫氏罢了。所以,他将素素送来她身边。
外戚权力,从来都是需要牵制的。她晓得,她就快要失势了,太皇太后一去,窦氏一族定然也随之失势。她与母亲原也是依附着太皇太后的,如今太皇太后病重,恐是时日不多了。这大约就是他将素素送来她身旁的缘故罢,如今,她唯有依附他,做他的棋子,莫不然,恐连后位也是保不住的。
原来,这些时日的柔情,不过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罢了。亦是为了讨好即将离世的太皇太后,果然,帝王终究是没有心的。可她为何,为何无法拒绝。
也许,唯有如此,她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永远陪着他。
如今的天儿是冷得很,大雪纷飞,上林苑中的池塘亦是结了冰。
转眸间,紫衫女子忧忧之色。瞧见素衣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转而恭顺屈膝道:“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阿娇望了望那结冰的池塘,淡淡道:“妹妹免礼罢。”
紫衫女子亦望了望池塘,上林苑,恍惚间,好似瞧见,当年她们二人落入池塘模样。
忽微微笑道:“姐姐可还记得,年幼之时,妹妹同姐姐一起落入这池中!如今想来,却为何要斗的你死我活,究竟是为何。”大约,连卫子夫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说出这般的话来,大约是因忆起往日回忆的缘故罢。
如此一言,阿娇亦是有一笑,是啊,她们本是姐妹,自小她便护着子夫,护着她觉得需要保护的烟儿。可是,如今,她们为何要斗的你死我活呢。
回眸看着紫衫女子,笑道:“是啊,当年陛下先救了你,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紫衫女子亦是微微一笑道:“子夫与姐姐原就是姐妹,如今姐姐能原谅妹妹,妹妹心中甚是欣悦。”此刻她是真心的,若是可以,她希望,她们永远如此。
阿娇淡淡叹道:“原是可以好生相处的,却何故要斗的你死我活呢,到头来,还让旁的人啊看了笑话。”
卫子夫看了看枯枝桃树,她们争斗究竟是为何,皆是为了那无情的帝王。争了这么久,好似也累了,卫夫人,宠冠后宫,她还争什么?后位?
也许这后宫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开年之后,又有新人入宫,皆是为了充裕后宫,新一批的家人子,又会如何。帝王的后宫本就是如此,不是么?
墨色衣衫,苍茫的大雪中,尤其的惹眼,远远的便瞧见池塘边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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