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外,素衣女子眉宇间有几分妩媚,望着那帝王道:“夫君?臣妾是不能如何,不过,臣妾若是不愿做的事,就是夫君亦是强求不来的。”
从来没有人晓得,阿彻在她心中有多重要,纵使是为他死也甘愿。只需他心中有她,但如今,她若当真是为他,她是有几分不甘的,她不晓得他心中是否有她。她能看透这后宫争斗,每每遇到他,本是卑劣的计谋,她却总是着了道儿。
馆陶翁主,不知是幸是不幸,若非馆陶翁主,她又如何看得透那后宫争斗,可她若不是馆陶翁主,她便不会遇到他,不会因他的年幼时一句“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她便深陷这一潭淤泥,再不能自拔。
墨色锦缎,君王姿态尽显,青丝束得极好,她想,这大约是卫子夫为他束的罢。原以为,早已习惯了,就是痛,也不那么痛了,看着他,心中的痛却是一点也不曾减少。
“你就如此自信!”刘彻低眸对上女子的目光,这一眼,的确是让他有些迷醉了。
从男子怀中挣脱出来,似有些嘲讽道:“怕是陛下你太自信了罢。”
说罢,又慵懒道:“臣妾有些乏了,就不陪陛下你在这长乐宫外赏景了。”连礼也懒得行,头也不回的便离去了,她是如此洒脱,可她是真的洒脱么?其实不过就是想逃避罢了,他的若即若离,实在是让人害怕,好比拿把刀子将她刺得血流不止,又温柔的为她止血,还未结疤,却又将她刺得更深,就这般一直流着,一直痛着,永无止尽。
望着离去的一抹倩影,心中觉自己可笑之极,她什么都知晓,甚至知晓他对她做的一切,他将她算计得彻底。当年为夺帝位,他一直在欺骗她,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刁蛮跋扈的贵胄女子,他以为她什么也不晓得。
可如今才发觉,她是那么聪明,她什么都晓得,却无怨言,他可以理解为那是因她心中有他,一心爱着他的缘故么?他该感动么?他待她不好,在她膳食中下了药,她从来未曾同旁人提起过,她并不是不知晓的。
忽想起,那日她睡梦中喃喃之语,阿彻,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阻碍。闭了闭眼,望着苍穹,陈娇,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转眼便是个把月,这一日极热闹,太皇太后的生辰,定然是十分热闹的。窦氏不喜铺张,因而赠寿礼亦不能送那些个俗物,这汉宫中金银珠宝多得是,窦氏自然是不缺的。
这一日,阿娇衣着朱色,宛如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许是打扮了一番,姗姗来迟,墨衣男子来得早了些,身旁还伴着两名女子,紫衫女子怀中抱着女婴。见了朱衫女子,同那些个宫人一般,要行大礼的,因怀中抱着女婴的缘故,帝王允了她不行礼。一旁的鹅黄衣衫,腹部微微凸起,却也少不得礼数。
“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宫人皆叩首忽道,朱衫女子眼眸间比平日里柔和了些,俨然是皇后之势道:“免礼罢。”母仪天下的女子,本该如此。
说来,刘彻已有数日不曾见阿娇了,这些时日以来也是风平浪静,如此,不是很好么?刘彻却觉有些不悦,这是个从来不晓得主动的女子,后宫的女子不是都是想尽法子去讨好帝王的么?心中一笑,陈娇,明明在太皇太后面前帮他隐瞒了种种,却从不曾多言。
朱衫女子款款上前,微微一笑,屈膝道:“臣妾拜见陛下,拜见皇祖母,拜见母后。”
转而又朝一旁的陈午和馆陶道:“女儿见过母亲。”转眸间,瞧见一旁的陈须,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长兄也回来了!”
男子微微一笑,眼眸中尽是宠溺道:“外祖母的寿辰,哪有不来之理。多年不见,娇娇如今都这般大了。”
被馆陶搀扶着的窦氏今日亦是欣悦得很,权力争斗一生,失了夫君,好在还有儿孙相伴。苍苍道:“也只有哀家这瞎老婆子寿辰之日,你们才聚在此,平日里是想见也见不着的,也不晓得哪一日这瞎老婆子便不在这世上了。”话语间,却多少有几许悲伤的,毕竟还是老了,亦怕孤独。
刘彻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皇祖母的日子还多着呢,今日可是您的寿辰之日,怎的说上这些了。”
长乐宫大殿,长生殿中,皇帝微微挥手,文武百官也随之盘坐于两侧。窦氏盘于高位,帝王太后则盘于身侧,阿娇款款盘于馆陶身侧。馆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皇后原是该在帝王身旁的。
馆陶看了看身侧的阿娇,小声道:“你瞧瞧你,如此,难怪让那些个狐媚子钻了空子,从前为娘与你说,你还不信。”
阿娇淡淡的望了望对面,鹅黄衣衫的女子欣悦的盘于墨衫男子身旁,紫衫女子却是同卫青盘坐在一起的。
卫子夫是聪明之人,自然不会如江云锦那般,时时想着抢风头。
朱衫女子低眸淡淡道:“何故要去讨人嫌,难道连母亲也嫌女儿了?”
馆陶是知晓那种痛的,眼眸有些悲伤了瞧了瞧堂邑侯陈午,转而低眸淡淡道:“或许,是为娘的错,不该让你卷入这些个尔虞我诈的。”
阿娇淡然一笑道:“早便是注定的,谁是帝王又如何,女儿终究是那帝王之妻。”她自小便是知晓的,只是她爱上了他,爱上了阿彻。
原她母亲是一心想将她许给刘荣的,只栗夫人好似并无意,若不然,刘彻是不能登上这帝位的。依稀记得,刘荣临行前眼眸凄然的看着阿娇道:“阿娇,再见了,以后便只留下你一人了,我,终于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阿娇记得那是个温文如玉的少年,一袭素衣,与世无争的少年。那时就是身为太子,却也无太子的架子,待旁的兄弟亦是视如同胞。
前元二年,原是太子的他被废,贬为临江王,中元二年,刘荣被控坐侵庙堧垣为宫,景帝征荣觐见。刘荣一行由江陵北门出发。上车后,车轴折断而车被废弃。江陵父老流涕窃言曰:“吾王不反矣!”荣到达时,被带到中尉府簿。中尉郅都责讯临江闵王,刘荣恐惧因而自杀。葬于蓝田。
旁人皆以为刘荣是这般离去的,可阿娇晓得,定然不是这般简单,她唤他荣哥哥,因她觉他就是她的哥哥,同她长兄一般的哥哥。微微叹气,是啊,这汉宫就是个是非之地。
大殿中歌舞升平,韩嫣偷偷觑了觑那一袭朱衫的女子,如今,她好似再不会笑了,就是笑,亦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碧月高挂,众大臣皆送上寿礼,窦氏是欢喜得很。苍容一笑间忽道:“阿娇啊,你不是给哀家备了寿礼么?快拿来给哀家瞧瞧。”实窦氏也是瞧不见什么的,也就是摸摸罢了。
阿娇这才微微一笑道:“皇祖母,阿娇这礼是拿不来的。”
窦氏疑惑笑道:“呃,就你这丫头鬼灵精。
朱衫女子挥了挥袖道:“紫卿。”
朱色古琴,同阿娇今日是衣衫一般,喜庆却也不失艳俗。朱衫女子款款走到大殿中央,在殿中的案前盘坐下来。
眉间几许灵动道:“今日,阿娇就为皇祖母抚琴吟唱一曲。”
窦氏有眼疾,那些个莺歌燕舞的,于她而言,皆是虚的。阿娇此举,倒是让她欣悦不已,一旁的平阳面露喜色道:“皇后这礼甚好,瞧皇祖母欢喜得。”
窦氏闻平阳所言,假意责怪道:“你这丫头!”
刘彻并未言语,只目光在那朱衫女子身上,一直未曾离去,她,会抚琴,他怎的从来不知晓。
纤纤玉指,抚过琴弦,眉目如画,朱唇轻启,宛若天仙之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墨色锦缎,男子似有深意的看着那朱衫女子,直至女子归座,目光依旧未曾离开。此曲乃是诗经。周南。桃夭。大约是在说初嫁的女子,她今日着了一身红妆,比他想象中还要惊鸿几分,刘彻心中有几许乱,他是不喜欢阿娇的,在乎这些做什么。
碧月当歌,众人自然是皆道好,窦氏有几分惊讶道:“阿娇啊,哀家记得,你从未抚过琴的,你这倒是哪里学来的。”
女子眼眸间柔和,恭顺道:“原是已去的舅母教的,这琴亦是舅母留下的,原说是唤作碧月笙歌。阿娇闻舅母抚得好听,就闹着要学,后来舅母便将此琴赠予阿娇。”
如此一言,王太后脸色微变,却也不言语。窦氏苍苍叹道:“阿渝这也去了好些年了,阿渝在世之时从不曾薄待了谁,可这性子太温和,去得亦是凄凉。”
虽薄氏原是薄太后的侄孙女,窦氏却也是极喜欢这儿媳妇的,性子温和,不与旁人争,当年为了不让刘启为难,自愿请辞废后。可惜这性子太温和,实在不宜在汉宫,也许冷宫对她而言倒是更好地去处。
阿娇今日亦是献礼,却也是借此与那些个算计她的人言明,她陈娇并非好欺负的。众人心中皆是知晓的,阿娇能如此,窦氏心中甚慰。窦氏心中也晓得自己时日不多了,生怕日后阿娇赴了阿渝的后尘。
馆陶见状急忙道:“今日本是母后的寿辰时日,怎的说起这些个伤心的事儿来了。”
阿娇亦是笑道:“皇祖母若是喜欢,阿娇以后日日为你抚。”
刘彻将目光收了回来,身旁的江云锦微微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多言什么,帝王喜欢谁便宠着谁,若是不喜欢,恐是送去黄泉亦是眨也不眨眼的。
再次将目光转向那正酌酒的朱衫女子,眼眸中几许欣喜之色道:“皇后,竟会抚琴,朕怎的一直不知晓。来,到朕这儿来。”
众人皆是一惊,素闻帝后感情本不合,江云锦心中恨不得将阿娇撕成碎片,刘彻如此,就是明怔怔的让她一旁去。
馆陶看了看身旁的阿娇,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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