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一生跟随
那浩淼的茫茫大漠,那黄沙笼罩的无边天地,是我自小成长的地方。十三岁那年,西域皇者病逝,我便成为这驰骋天地的王尊真神,至高无上,无与伦比。我是夜沐风,世人称我为大漠之影。
十六岁,我得以俯瞰天下,亦拥有卓绝的武功,西域之人道我是天降神者,然,这一切,不过源于那妖孽的红衣。
十岁那年,西域,凌冽的黄沙已经蔓延到了中原平城的城门之外,而我作为西域皇室见不得光的小皇子,终日被关押在那石屋中。一日,叛贼劫狱,我跟随逃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无垠沙漠。自此,我开始了流浪生活,半年的混混沌沌,跟随着不同的人群油走,竟来到了这个祖辈们曾经魂牵梦萦的地方--中原(司幽)。
已经十多天没有正常进食了,身体已然无法负荷,饥寒交迫的无奈下,我躲进了一间破落的屋子,一间传言闹鬼的屋子,不过,对于居无所定的我而言,这里如同仙境。
白天躲在破落的屋子一角,晚上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睡着冷硬的地板,看着横梁上那诡异的白绫……我突然后悔来了这中原,这被祖辈们神化的地方,依旧没有人问我饿不饿?冷不冷,依旧没有人给与我关心、给与我温暖……
在这个残落的鬼屋里,我一个人,又挨过了一夜。整整三天没有进水了,渴,真的好渴。
几近崩溃的我反反复复地、跌跌撞撞地胡乱走动,企图找到水源,无果。
不,不能呆在这边,我要出去找点什么吃的。或许是上天注定的,当我翻了屋后那堵墙后,我的人生便改变了。
那是一座荒废的园林,稀稀疏疏地林立着森森树木,铺成的青石路蜿蜒延伸,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八角长亭,长亭边竟然碧水清湖!
见四周无人,我急急跑至湖边,狠狠地喝了好几口水,咳咳,虽然呛到了,心情却是无比愉悦。
我爱上了这个地方,每晚夜深人静便会过来,独自一人,抱膝坐在那凉亭内,然,等到天明时又离去,我不敢多留,怕这是个有主的地方,怕自己再也寻不到这么美丽的地方。游荡在暗夜里的孤魂,当时我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第三日,我依旧爬山那果树,聊以果腹,忽闻不远处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心中大惊,这里竟然真的有人?深夜来人他竟丝毫不知。
脚下一滑,我跌入了湖中,早知便不选这湖边的果树了,至少当时我是这般抱怨的。
大漠的水是很稀有的,几乎所有的西域人都不识水性,我慌乱地在湖中扑腾,竟然也冒出了水面,摸了把脸,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那亭中红衣妖冶的少年,眉如远山,目若星子。
他望着落汤鸡一般的我,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放肆,带了一股子邪魅之气,我承认,我当时看呆了,甚至忘记了担忧,就这么痴痴望着那个少年,在水中不上不下地待着。
“你还不上来?水不凉吗?小心冻坏了身子。”邪魅少年突然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朝我伸出手。他手指纤长如玉,我不禁又愣了愣。
十年了,第一次有人将我当成是一个人来看,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身子,尽管那也许只是随口的一句,或者只是他无聊时的一句言辞,无关于对象是谁。可我仍然止不住的心酸,突然好庆幸自己可以来到中原。
我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不简单,故而选择避开他的手,自己爬上了岸,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疾跑,未曾留下片语。
空气中徒留下他放肆的笑声。w7j6。
听着那邪魅的笑声,我的心是慌乱的。慌乱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怕接受这人的关心,我便不能再习惯一个人的冰冷与孤独,所以我逃离了,生平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的关怀产生逃离的念头。
第二日夜幕,我还是不争气地去了,我小心翼翼地饮了水,又偷偷爬到了那颗临湖的果树上采摘果子,眼睛不由地斜瞄,没有那显眼的红衣,我深深吁了一口气,又不自觉有些失望。
我黯然的从树上跳落,忽然想发泄,便折了一枝柳条,径自狂乱地抽打着那树杆。忽有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清雅的声音自我耳畔响起:“小屁孩,为什么你身上的气息这么压抑?”
这男人叫我小屁孩,我很生气,皱着眉道:“我才不是小屁孩,我将来会是一个英俊卓越的男人。”
“男人?”红衣男子再一次扯起自己邪魅的笑容,戏谑道:“心里有怨气就拿树木出气的你,也算是男人?”
我脸一红,讪然道:“我只是还没有长大,心中烦闷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你多大?”
“十岁了。”不知怎的,我很高兴与这男人交谈。
“十岁还说自己没有长大,真是可怜的小鬼!”
“我不可怜!”义正言辞地声音,不自觉从我口中吐露。
“好吧,你不可怜。”那红衣男子竟然顺着我的话,在我疑惑之时,却忽然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往外面冲去,我别捏地不断挣扎,却又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乖觉:“别扭的小鬼,你一点也不脏。”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话渐渐多起来,他教导我武功,教导我蛊毒,我们经常在一起练剑,练到满头大汗,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是司幽暗幽宫的宫主,一个势力滔天却隐晦在暗处的人。他邪魅的笑容,时常不离唇角,但我却知道那笑容,隐藏着苦涩。
我有心追随他,认他做主,他拒绝了,恼怒万分的我,竟然对他挥剑相向,没有悬念的,我自是败了。颓废地坐在青石路上,我怒斥:“为什么我不可以跟随你,你看不起我!?”
红衣男子转身,对我置若无闻,那妖娆的红色身影即便消逝眼前时,我落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我依旧肆无忌惮。
“你我是朋友,无需追随!”只是这一句,我的一生便打上了欧阳烈焰的烙印,他是我的主子。
三年后,西域。
我杀戮深重,我铁马金戈,我征战大漠,皇室都道我是因报复野心勃勃,可是谁会知道,我只是为了主子那一个遥不可及的心愿,烈焰说他想找一个人,一个叫韩珂的女人。茫茫人海,找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他占据司幽,而我原是大漠之子,我想只有我成为万众嘱目之人,我才能于这浩瀚沙漠为他找寻那一线希望。
我终于强大了,我在大漠的每一个州郡都颁布了一则诏令,内容却无人可识,是的,那是烈焰的特殊文字。若是大漠有人可识得此文字,大漠皇室愿允以半片江山,限女子。
我寻寻觅觅,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伊人却是音讯全无。大漠皇宫不乏冒认之人,都是美艳女子,但是事实证明她们一个都不是,烈焰的失望我望在眼中,我变得暴戾,我把这些女人全杀了。
西域皇室于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在烈焰的授意下,我将西域多番革新,物质以及军事均达到了一个高度,各国无人敢袭。而我,因常年不在大漠,臣子见我如同见影。
我再一次远离大漠,留守在烈焰的身侧。世人皆道我为红颜误国,殊不知,我为的只是一份曾经的尊重。
时间,如手中流沙,白驹过隙,一晃,便又是两年!是岁,我受邀去往雪域,看到那一清冷艳丽的女童,一个与我埋下不解之缘的女子。
我的队伍行进在茫茫雪域中,途径一个茶馆,我命将士们稍作修整。小憩,突然一阵怒吼声引起我的注意,唤人细问下,方知我们西域的勇士尼古竟然被一个女子给摔倒了。尼古体格强壮,高大彪悍,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心生不悦,总觉得这是雪域人的一次挑衅,所以当下狠踢马腹策驾前往。
马匹临近,周遭的人群顿时散开,纳入我眼帘的女子身着异族服饰,乌黑的头发弯成发髻藏在斑斓特别的花帽之中,耷拉着脑袋,许是发觉到我的到来,那丫头猛然抬头,恐那一瞬间,我仿若深深沉浸在她那凌厉、却深邃得清透的眸中。
好凌厉的女子,虽然身材娇小,容貌美艳清丽,全身上下不带一丝盛气凌人,但是那股倨傲和眼底的戾气却无法遮掩,如同这当空中的暖日一般耀眼,使人无法忽略。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我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柔弱娇美的外表,刚烈的性子,狠绝而冷厉眼神……雪域竟然有这样'表里不一‘,令人想探究琢磨的女子。
我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落在了躺在地上,满身狼狈的尼古,眉宇不悦的蹙起眉宇,却略带好奇的问这个女子:“他是你打到的?”
那女子先是沉默不语,旋即,却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我竟伸手于她,视若无睹,挑眉失意了下我的坐骑,明了,命人替她牵来一马匹,上马落定,一气呵成。
正想询问她的来历,眼前马鞭一闪,凌厉的架势不容我靠近,旋即嘶的一声,马儿狂驰而去。她想跑?
真是有意思的丫头,我不急不缓地跟着她,仿若猫戏耗子般。从她那笨拙的驾马姿势来看,她似乎应该不会骑马,所以没折腾两下,烈马就将她整个人都甩飞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看到这一幕,竟然心口一紧,随即挥出长鞭,啪的一声抽打在马匹刚烈的马匹上,继而卷住那女童的纤细得似乎只要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纤腰身,然后收回绳子,接住了她从天而降的轻盈身子。
她真的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她落在我怀中时,头顶上的花帽掉落,一头乌黑的青丝霎时倾泻而下,飘荡。近距离的看到这个女人,我不由得感慨,她的确很美,不,应该说长大后极美,此时我在想这般妖孽的女子若带回暗幽宫,烈焰怕是会喜欢的紧。
怀中的丫头原是挣扎万分的,而后便乖觉了,只是睁大那一双清透得如同汪水般的眼眸,不满地瞪着。我突然失笑,手中把玩着她倾泻飘扬的乌发,低沉的道:“好烈的性子,像我的马儿”,我看到她眼底那一瞬而逝的愠怒,恼怒的情绪晕红了脸颊,煞是可爱。于是抬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颚,又道:“我让你做我主子如何?”
她漂亮清灵的眸子动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盯着我。
旋即,我又道:“前提是,我替我伺候好一个男人,如何?”
两句如何下,那丫头顿时蹙起那略带凌厉的秀眉,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我抬手按住她微微蹙起的眉宇,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雪域女子竟然也这般烈性,有趣,有趣的很。”俯黄伦漠。
而后,当天我便带着这个有趣的女子,一同到达了雪域都城。我翻身下马,将她轻盈的身子扛在肩头,大步走进雪域城主为我准备的石窟。
肩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这丫头竟咬我,毫不怜惜地将她扔下,虽说我注意了力道,但是对于一个女子怕还是重了点。
我看着她慢慢爬起来,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受到惊恐,而产生的怯弱和求饶,她半跪的姿势,让我突然联想到一种可爱的动物,野猫,然,这是一只野性难驯且凶悍的动物。
我玩味的笑道:“小野猫,你很有趣,我原本一直都以为雪域都是弱不禁风的,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你这样可爱的。”
“呸!”别扭又大胆的丫头。
“女人,你是第一个敢吐我口水的人”我冷冷的说道,眼神也瞬间阴沉起来。
“你不是要我做你的主子,我答应了。吐你口水又如何?”言辞看似无惧,但是她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此时的恐惧。突然我竟然有一种罪恶感,跟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竟然这般较真。
细细凝视着她,这时才发觉,她垂掩的睫毛很长,而且十分细密,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慢慢的煽动着,十分好看。
我放低身子靠近,她不自觉地后移了几步,我好笑地扬了扬嘴角,这个狠绝的丫头貌似不羁的只有她的眼神,按住她的双肩,我故作温和道:“丫头,记住,我叫夜沐风,作为有教养的丫头,我想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镇定地深呼了一口气,旋即,脱口而出的答案差点让我跳脚。
“我有娘生,没娘教,恕不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