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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赐婚

  很多年以后,宁绾朱都还记得赐婚旨意到的那一刻。“南阳宁氏,诗书传家,嫡长女名绾朱,温良恭俭,行端仪雅,丽质幽娴,赐婚执金吾指挥正使,邓国公世子耿琮,另赐宅邸,择吉日完婚。”

  宣旨的是老熟人祁惟义祁公公,宣完旨意,他将黄绫圣旨交予宁裕,接着拱手道:“宁大人,杂家向大人贺喜了!”

  宁裕听宣完旨意,本也是高兴的,可是最后听旨意上说了一句“另赐宅邸”,有点发懵,与祁惟义说了两句套话之后,便开口问道:“祁公公,敢问这赐宅邸之事,是仅此一家呢,还是各家都有?”

  祁惟义闻言笑了,晓得面前这位宁大人毕竟还是个眼里进不得砂子的主儿,于是便笑而不语。宁绾朱在旁听了,便轻声对父亲说:“这在大日头下面,无遮无拦的,不如父亲请祁公公入内饮一杯清茶吧,女儿早已吩咐人备下了。”

  祁惟义闻言只推说还有别家要去,而宁绾朱此时索性大大方方地道:“祁公公,便是急着去别家,也不至于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您今日辛苦了,怎能不让我等聊表心意呢?”

  听到这里,这祁惟义倒也干脆,索性上前两步,道:“那杂家便叨扰了。不过宁小姐说的也是,杂家真是为你们这些小儿女们辛苦了哇!”说得宁绾朱面上直泛红云,可是她依然大大方方地待祁惟义与父母祖母等人先行进了花厅,自己才赶紧吩咐下头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上好信阳毛尖,一一奉上来。

  里边厢祁惟义与宁裕已经聊了起来,那尖细的嗓音高声说道:“皇上待耿统领,那是没的说的。耿统领常常在宫中当值,几乎是个不着家的,皇上便说,这都要成亲的人了,这怎么行?于是便赐了一座北宫门外头的院子,旨意上说的,便是这事儿了。回头宁小姐备嫁妆,量尺寸,只要问一声内务府的人,直接去那院子里头量便是。”

  宁裕本来一直为邓国公府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担忧,生怕宁绾朱嫁过去吃亏,又怕宁绾朱的正牌公婆乃是耿琮的嗣父嗣母,回头折腾宁绾朱,要她立规矩,晨昏定省。所以他才曾经考虑过长春侯常家,毕竟常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而且宁络紫不久也会嫁过去。如今一听说皇上另外赐了宅邸给耿琮,也就意味着宁绾朱不用****夜夜在耿亦冼两口子眼皮子底下待着,只要隔三差五回去看看便成,其余时间就是小两口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而自己这个做老丈人的,也可以时时去看看女儿,宅子不就在北宫门外么?近的很,近的很!

  宁裕一边想,一边心花怒放。而旁边邬氏与晏氏也为宁家的嫡长女得了这门御赐的亲事而感到与有荣焉。

  宁绾朱亲自奉了一捧清茶过来,送到祁惟义面前,道:“祁公公今日辛苦,之后还要去京中哪家宣旨呢?”

  祁惟义笑道:“还有一家,想来宁大人和宁小姐也都是熟识的,南仓胡同曹家。”

  宁绾朱听了,双眼越发明亮,应道:“是,曹家小姐与我原是手帕交,只不晓得祁公公此去宣旨,是不是为了她?”

  祁惟义饮了一口茶,赞道:“好茶,杂家好久没有饮过这么好的茶了。宫里的茶叶,都不敢用最时鲜的,哪怕是贡茶,也要放一阵子才敢呈上去,”说着,他放下茶盅,笑道:“宁小姐这般是变着法儿套杂家的话呢!”

  “不过,说说也无妨,反正不出明日,皇上这回赐婚的事儿就要传遍京城,杂家又何必做这恶人?”祁惟义抽出一块白色的绢子,在口上抹了抹,道:“曹家那位小姐,赐婚的是锦衣亲卫指挥使,长春侯世子,常小侯爷。”

  宁绾朱的手在袖中倏地抖了一下,一颗心在胸膛之中,剧烈地跳起来。所幸她面色如常,无论是宁裕还是祁惟义,都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宁绾朱慢慢地退下去,悄立在一边,只听宁裕与祁惟义继续聊了两句什么,然而宁绾朱却觉得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是她重生改命的缘故么,她是选择了“暂时”嫁给耿琮是不假,可是,为何嫁给常世宁的人,竟然改作了曹月娥?再想到宁络紫,宁绾朱心下更加不安,这不是要叫自己最好的朋友,循了自己前世最苦的路么?而且,她好生害怕,她生怕整件事是由她而造成的——常世宁与宁络紫想来是谋算了,想让她嫁入常家的,是她宁绾朱当机立断,将话透了给耿琮,耿琮那头不辱使命,才令赐婚有了这样的结果。难道,这一世,便是因为她没有嫁常世宁,因此造化弄人,反令曹月娥嫁了过去。

  宁绾朱立在厅边良久,直到宁绾朱送了祁惟义出去,邬氏与晏氏两个按品级大妆的,顶着那样重的冠盖也累了,偏偏又有点舍不得换,于是老太太和晏氏都笑着打趣宁绾朱,道:“看咱们大小姐这般欢喜的样子,这门亲事定是再合她心意不过了。”

  晏氏说到这里,“啊”地叫了一声,伸手掩口,道:“对了,当时曹家来提亲的时候,老爷曾经提过一次,说是大小姐自小其实是有婚约的,只是未婚夫不在,所以不敢轻易许婚。而如今,皇上赐婚的旨意咱家却收了,这……这,回头怎么与曹家交待才好?”

  宁裕此前将祁惟义送了出去,这时候刚好进来,正听见晏氏担忧。他这时候心情极好,爽朗笑道:“无妨,这件事情,我已经与皇上说过了。曹家那头,自有皇上替我宁家兜着。再说了,那曹世钊,不是早已另寻了好亲,马上便要成亲了么?”说到这儿,宁裕便想起当日皇上看阶下的自己时候,那种狭促的眼光,倒颇有些自豪,爱女之心,人皆有之,那皇上,不也为安排他亲生的安荣郡主出降高丽,而几乎做尽了一位人父所能为的安排么?

  一时宁家人从花厅里各自散去,宁绾朱神思不属,被墨竹与墨菊两个,一起扶回了房。宁绾朱只想自己个儿待着,却不妨两个丫鬟将自己驾到了座上,跟着就一左一右地跪拜下去,齐声道:“恭喜大小姐!”

  宁绾朱被一呛,忍不住脸红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墨竹看了一眼墨菊,道:“我早就和墨菊姐姐说好啦,要跟着小姐,到皇上赐第的姑爷府上,去见两年世面。”墨菊也笑嘻嘻地点头。宁绾朱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墨竹,你母亲日前就已经透了这个意思给我,还托我给你寻摸婆家呢!”

  她又看向墨菊:“墨菊自然也一起来,我眼下也实在是离不开你!对了,你那兄长,至今仍没有音讯么?”墨菊听了这话,有些讪讪的,迟疑了片刻,这才下死劲摇了摇头。宁绾朱这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清明,看到了墨菊的表情,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决定先将全明旭的事情放一放。

  “对了,你们两个,看见墨兰了没?她平日里最爱看热闹,今日竟然忍住了没去前头偷瞧去?”宁绾朱问。

  “呀,你们两个小蹄子,趁我去厨房给小姐拿燕窝粥的辰光,竟然抢先一步,来给小姐道喜?”墨兰一掀帘子,手上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小姐今日大喜,墨兰岂有不赶紧来恭贺的道理?只是墨兰想着呀,这小姐不多久就要出阁了,回头少不得要忙一阵子,身子么,最好还是从现在就开始调理的好。这不,我就去了厨房,见有南阳大夫人给咱们这儿捎过来的燕窝,不就赶紧张罗着给小姐熬燕窝粥了么?”

  墨菊见墨兰一味讨好卖乖,很是看不惯,不过她平日里也不大爱搭理墨兰。然而墨竹却很是不善地狠狠瞪着墨兰——这宁绾朱平日里所食所饮,乃是她墨竹的职责范围,墨兰不理她,干脆翻个白眼儿。

  宁绾朱轻叹一声,“墨兰,我们刚刚说到日后的安排,你愿意日后随我一起去……去耿家么?”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耿”这个姓氏吐出口来有些艰难。“对了,你爹娘都在南阳,你便是想回南阳侍奉二老,也是可以的,全凭你怎么想了。”

  墨兰这时候,突然眼眶儿一红,慢慢地那膝头就软了,道:“小姐,不是墨兰不孝,不惦记着家里,实在是……是那次,那次给吓惨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宁绾朱听见了便唏嘘,那时是邵姨娘下的狠手,在宁绾朱去南阳庄子的大车上动了手脚,又安排了“盗匪”打劫,偏生那墨兰的家人满嘴甜言蜜语地骗墨兰也上了去庄子上的大车。自从那之后,墨兰与她自家人便再也没有真正亲近起来过。想到这里,宁绾朱抬眼看看墨兰,一时记起两人一起长大,同甘共苦的情分,心下也有些不忍。所以她嫁去耿府,自然也不能将墨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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