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误会冰释
耿琮见妻子望着这枝烙笔出神,神情有些肃然,慢慢解释起来。当日长春侯常世宁被全城通缉,走投无路,最后选择了自尽,便是用这柄烙笔自刺。耿琮的手下第一时间发现了常世宁的遗体,因此耿琮也赶过去看了,自然认得这一柄“凶器”,便想办法将这枝烙笔在常案了结之后,从刑部给讨了回来,带给宁绾朱。
当时耿琮见到常世宁的遗体,只见昔日英俊潇洒的常侯,在多日惊心动魄的逃避围捕之后,面相似乎老了十来岁。然而在自刺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常世宁似乎终究得了解脱,面上一派的平安喜乐。而那柄烙笔不偏不倚,直刺入他的心脏,常世宁心口只涌出一点点血液,过不了多时,便全凝了做黑色。这几乎令耿琮怀疑常世宁的死另有其原因。
宁绾朱听了这些,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柄烙笔,见笔身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棕黑色痕迹,想到常世宁,心中毕竟五味杂陈。她却不曾伸手去接,只是神情复杂地说:“算了吧,等有人回南阳的时候,我请人将此笔送回杜爷爷那里,这本是他的物件。”说着便敛了眉,一转身,下了罗汉榻,便往书房门外头走去。
耿琮不干了,一跃而下,自后握住了宁绾朱的胳膊,冷笑道:“没想到,这常侯临去的这番故事,却能令我们宁大小姐、国公夫人,连心爱的烙笔都不要了,更遑论当日午门城楼上的箭下救人之德。就算是没有这柄烙笔在身边,你还是会时时刻刻记着他吧!”他其实早就明白,宁绾朱当初选择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拒绝与长春侯府的联姻,所以才会有五年之约那回事儿。那时候他敬宁绾朱、亦感激宁绾朱,所以甘愿做了这么一面挡箭牌。可是眼看着两人一路上历遍了艰难险阻,眼看就苦尽甘来的时候,却被常世宁一个死人截了胡。他此时对宁绾朱冷嘲热讽,一来是心中不忿,二来他实在真的是怕,怕常世宁此人真的永远在宁绾朱心中烙下了痕迹,那么以宁绾朱的心性,将来自己便难将她留住。
所谓情急智昏,耿琮这话一出口,几乎悔得想伸手给自己一掌,可是他如今话已出口,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握住宁绾朱的小臂,不让她离开。耿琮晓得自己若是此时放手让宁绾朱离开,这一座国公府,便再也没有办法将宁绾朱留下来了。
哪晓得宁绾朱听了这一番话,立时泪盈于睫。多时的隐忍、天大的委屈,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常世宁在午门城楼上救下自己,而那不管不顾,发了那一箭的,究竟是谁?想到这里,宁绾朱面颊上有泪珠滚落下来,人却依旧倔强地说道:“我记着便又如何,你若嫌我这个国公夫人碍眼,大可将宫中遣来的两名宫人留下,我自请下堂,反正此前累你坏了名声,眼下该我来补偿,让你得两个年轻的美貌妻房,坐享齐人之福,便是了!”
两人原本是一个心的,结果各吃各醋,话立时就说拧了。只是两人这会儿都各自卯上了劲儿,却都没有注意到,两人言语里各自醋劲儿、硝烟味儿十足。旁边罗汉榻上半坐着的文哥儿,这时候听见了,福至心灵,突然响亮地“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耿宁二人听见了,倒是各自一怔,稍稍冷静下来。
耿琮先省了过来,回头再想想,心中涌起一阵窃喜。此时依旧紧紧握住宁绾朱的胳膊,他手劲很稳,既不会令宁绾朱疼痛,却又令她动弹不了分毫。宁绾朱白了耿琮一眼,道:“小心吓坏了孩子!”
耿琮却拍着胸脯说:“你没吓坏了孩儿,我却真的要被你吓死了。”他这话说得情致温柔,双眼紧紧地盯着宁绾朱的面孔,低声道:“那时你在城楼之上,你可知道我在下头是什么心情?”当时城楼之上,渐成死局。他们两人一开始还是想到一块儿去的,互相撇清各自的关系,想要迷惑常世宁,后来耿琮那一箭射过,才顿时射寒了宁绾朱的心——
“我在城楼之上,亲眼见你当胸一箭射来,你说我会是什么心情?”宁绾朱没好气地回答。临了常世宁将她救下,她原也没有多想,最令她心痛的,其实莫过于觉得在耿琮心中,自己从来不曾重要过罢了。
耿琮手上使劲儿,将宁绾朱拖近自己,双臂一箍,令宁绾朱动弹不得,他微微低下头,双眼直视妻子,颇有几分无奈地道:“你……你就这么看你夫君的箭术?”
宁绾朱登时一愣。
“你以为这么近的距离,我会失了准头,那柄箭能偏到旁边的砖墙上去。”耿琮皱起眉头,做出一番愀然不乐的样子。
什么?难道事实竟然是这样的?她宁绾朱一直耿耿于怀的,却是耿琮刻意为之,做给常世宁看的这么个误会?是了,只要常世宁能明白,用宁绾朱要挟不了耿琮,自然会将她撂在一旁。而耿琮则已经安排了士兵借右掖门的火势乘机攻城,势必能将宁绾朱从午门城楼上救下来。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你夫君的机变谋略……”耿琮一面说,一面觉得牙根发酸。
宁绾朱被他这样一喝,心里早已软了,一时耿琮目光灼灼,难以逼视,而宁绾朱则涨红了脸,想要低下头,她突然觉得这次回来,耿琮有些变了。
是的,大约是在战场上取胜的缘故,耿琮变得更加强势;原先耿琮身上若有若无的一丝悲情、一丝被动,此时早已荡然无存,而眼下更多的,则是沉稳与决断。想到这里,宁绾朱心中微微一动,隐隐地觉出几分欣喜、几分羞涩。
谁知道,耿琮突然凑近了宁绾朱的耳垂,低声说:“妻命难违,那我还是遵照吩咐,将宫中遣来的那两女再接回来,让她们在怡然堂服侍便是了。”宁绾朱登时大怒,头一抬,说:“你敢——”
耿琮此时长声大笑,伸手一揽,将宁绾朱拥入怀中,搂着她道:“谨遵妻命!”
宁绾朱被耿琮调笑,此时也通红了脸,几乎想要将面孔藏在耿琮怀中。却不防旁边古灵精怪的文哥儿已经自己跟自己玩,一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宁绾朱明知道儿子没那么大,还不可能在嘲笑父母此时在做什么,但是她还是大窘,挣了挣,想要离开耿琮的怀抱。耿琮却将她抱得更紧,同时轻声在她耳边说:“咱们把五年之约的内容换换吧,你要愿意,从现在开始起也行。”
宁绾朱一怔,她可没有想到耿琮竟然会主动提起这五年之约,当初两人的约定,如今只剩了两年多,耿琮却提出重新算起,玩什么滑头?
却听耿琮贴着宁绾朱的耳垂,轻轻地喷着气道:“不如我们约定,五年之内,给文哥儿添三个弟弟妹妹,你说好不好?”
什么?三个?五年抱仨,难度有点高。
文哥儿此时还在榻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似乎对父亲的建议十分赞同。
宁绾朱红着脸将耿琮啐了一口,心里却觉得甜丝丝的,耿琮却纵声长笑,笑声之中,一扫阴霾,尽是豪气。
当时城下城上的一箭,误会了二人;然而误会冰释,却又成全了二人。
很多年后,耿琮再回忆起这段经历,便解释给宁绾朱听。“我当时全无把握,午门城楼之事过后,你会不会留在我身边。而且我总是料想,常侯之死,一定对你有些影响。所以我故意让宫里赐下的那两名女子,到怡然堂院儿里来。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若是你全无反应,那我便大势已去,唯一能想的办法,就是买通叶嬷嬷,将文哥儿劫持,藏在我身边,没准可以将你留下来几天。”耿琮从始至终,都不曾记住当年那两个女子的名字。
宁绾朱照旧红晕了双颊,啐道:“你这没正经的,哪有当爹的劫了自己的儿子的?”她何尝不记得,当年两人误会冰释的那一刻,自己才陡然醒悟,原来这人早就住在了她心底,她那样地排斥别人与她共事一夫,便是因为她早已视耿琮为夫。若是有人胆敢与她来争抢,甭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宁绾朱,也是要挺直了腰杆子,好好争一争的。
耿琮则笑嘻嘻地,“可是我听你话里,那会儿醋劲可重哩,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记得,要不要我再说与你听听?”
宁绾朱羞得将脸捂住,笑道:“罢罢罢,谁与你一样,这么没脸没皮的。”她本来想说,你这人,不也是因为一个长春侯,犯了那样大的醋劲儿,可是终究没能说出口,一来怕耿琮再生什么误会,二来她其实确实也不想再提起常世宁这个人。
那个前世里曾经弃她如履,而今生则费劲了一切心思去接近她、了解她的人,如今早已化为一堆枯骨,淹没在过往的尘埃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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