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重起炉灶
宁绾朱之所以惊而出声,是因为,耿琮为人所参这件事情,常世宁竟然也掺合在其中,这是令宁绾朱万万没有想到的。
然而宁绾朱这声惊呼,在宁络紫听来,却也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她隐隐约约地记起常世宁过问此事的时候,神情之中所多出的那份非比寻常的关切。这一世里,常世宁凡是与宁绾朱有关的事情上,无不上心。宁络紫不可能不警惕。
而宁绾朱想的,又是别样。首先,柳叶胡同春府那件事情,看似只是简单地教耿琮背了个坏名声,其实却一点儿也不简单。那春十三本人背后,势力就很深。而朝堂之中,此事又难免牵扯了执金吾等京畿卫所,与御史等文官也多有涉及。从整个事情的推进来看,常世宁眼下虽然只掌了区区一个锦衣亲卫,实则已经根基深厚,手已经伸到了不少地方。
宁绾朱再细细地回想,当初曹月娥传话的用意究竟为何。从刚刚宁络紫洋洋得意的态度来看,这宁络紫大约以为这次叫耿琮吃瘪,顺带离间自己夫妇,是她自己一手所为。但是曹月娥当初,自知大限来临,良心发现命贴身侍婢想办法给宁绾朱传讯,却传得的是“常世宁欲害汝”六个字。所以这样看来,只怕宁络紫此际也只是常世宁的一枚棋子。
当初替曹月娥传讯的那位侍婢,在见到宁绾朱之前便过世了,因此没有办法将前因后果给宁绾朱说清楚。可是,那曹月娥的血书,毕竟也已经送到了宁绾朱的手中,所以宁绾朱早已知道,这些事情的幕后,都有着常世宁的影子。可是这一点,却是宁络紫所不知道的。
这常世宁,究竟想要做什么呢?从小里说,离间自己夫妻,叫耿琮名声受损;而从大里说,邓国公府所代表的军卫们,则与今上重用的文官系统又割裂了开来——这难道便是常世宁的目的?
只是,为什么是她宁绾朱?宁绾朱默默地咬着唇,一时怔忡不定,思绪似乎也飘回到了京城里。
这时,宁络紫已经宣了她的那几个轿夫过来,跟着对宁绾朱说:“姐姐,话不投机半句多,事已至此,你我便更要各自珍重,几年之后,便自然而然会明了,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接着,四名轿夫便抬起了宁络紫那抬盖着厚泥金毡的暖轿,往京城中去了。而宁绾朱则收束心神,明车队继续前行,赶上了宁老太太邬氏那头的车驾。
于是,原本同父异母的这样一对姐妹,便各怀心思,一个满腹疑窦地回城,一个忧心忡忡地南下。只是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宁络紫口中所说的那“决定谁是真正的赢家”的时刻,会那么快就到来。
宁绾朱的车驾不费多少力气,就赶上了前头。打尖的时候老太太问:“前来送的是不是络紫那丫头?”
宁绾朱料到瞒不住,便点头说是。宁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络紫那个孩子,自小就是有心机的。记得她两三岁的时候,还由乳娘抱着,我见她那对眼珠便骨碌碌地直转,心里便不喜——果然,后头能闹将那么多事情出来。日后你父亲在京中或还能将她压上一压,但是你那位继母……到底是避着还是往上凑,可还是难说。”
宁绾朱听了这话,竟也不晓得该如何劝才好,好在众人的心思全不在京中的事情上,道上颠簸,文哥儿在乳娘那里哭闹不休,乳娘实在无法了,只好将孩子抱到宁绾朱那里。也不晓得是不是母子天性,文哥儿只要一到宁绾朱怀中,便安生许多,也能安静入睡了,但是一离怀,便又哭闹不休。无奈之下,宁绾朱只得将乳娘唤到自己那辆大车之中随侍,无论行坐,都一直自己抱着文哥儿,就这般到了南阳。
南阳宁氏老宅那头,大伯娘王氏早就得了信儿,将老太太的正院和早年宁绾朱住过的兰院都收拾了出来。老太太邬氏与大伯娘王氏见面,婆媳两人自是一番唏嘘。尤其王氏说起宁绾朱的大伯宁袇依旧在南阳山中清修,几年来甚至不曾回家来看过。邬氏听王氏这么说,也是泪落如珠,只说:“我的儿,苦了你了。若是当年他不曾娶你就好了。”
而王氏见到宁绾朱,自然也晓得宁绾朱在京中的“遭遇”。王氏原本心慈,膝下又无儿女,她本就颇为喜爱宁绾朱,此时见了雪团一样的文哥儿更是爱不释手。文哥儿也不怕生,见人来逗他,都一律笑嘻嘻地送上笑颜。邬氏老太太也是如此,这样一来,这一位曾祖母与伯祖母,两人竟然成日里包揽了看顾文哥儿的工作,宁绾朱这个生母,却反而落在了后头。
然而宁绾朱此番回南阳,也自然有她的安排——既然京城居,大不易,那么回到南阳旧地,为何不就着当年的手艺,赚上点体己银子花花呢?万一以后京中无法立足,整个宁家再如祖父那样回到南阳来,也并非无可能。所以宁绾朱打的算盘便是,重操旧业。她晓得近些年因为宁家的文玩铺子的缘故,南阳的烙画在京中多少便有了些名气。然而此前宁绾朱为了低调起见,在京中所绘所售的烙画作品,以小件的文玩摆件居多,并不涉足大件的家具,如桌面、炕屏、衣柜、箱笼之类。然而,据她所知,京中官宦人家,近来多以室内装饰繁复为喜好,但同时却又希望装饰的纹样不但要富丽,又要显得清雅大方,镶金彩绘之类,便流于俗气了。
这倒给南阳烙画很大的发挥余地。南阳烙画以木为纸,全靠一枝炭笔的温度,控绘出深浅自如的形象,这与水墨画作一样,显得清雅而不骄奢,若是选材得当,自然而然能显出一种文士风流的气度来。
因此,宁绾朱便看中了这个。回来南阳,刚刚安顿下,她便安排,带着已经事先回南阳的杜氏等人回了杜家庄子上。在那里,杜老汉已经与宁永强、宁大勇父子两个,招募了十几名还算是有悟性的乡下小伙儿,在宁家庄子边上弄了个小小的作坊。宁家的做法是,购置了已经事先制好的家具板件进来,由作坊上的人按照宁绾朱给的花样,先将花样烙在家具板件上头,待一批全部弄完,再由南阳运到京郊,寻了熟手工匠,将事先烙上花纹的家具再一一按了榫卯构造拼装起来,最后上一层清漆,晾干,便可待价而沽了。
宁绾朱出京之前,将这南阳烙花家具的发卖,通通拜托给了张俊邵含玉夫妇。这时候,邵含玉胎相已经坐稳,她也偏生是个坐不住的,免不了便在京里上上下下,认识的亲朋好友女眷之间,将这南阳出产的家俬,如何如何好,说得天花乱坠。张俊那头,则是依了他家中世代皇商与内务府的关系,京中人面很熟,谁家要嫁女打嫁妆,谁家新赐了府邸,谁家新晋,小宅子换了大宅,张俊门儿清。再加上京里卖张俊面子的人本也不少。一时京中南阳所出产的木器家具,风头无限。
只不过,宁家在杜家村的作坊,甚是低调,家具的底款之处,甚至做了三四个不同的版本之多。因此,京中虽然对南阳所产的木器趋之若鹜,可是却并无多少人得知,其实,这些出产,竟是南阳一家所垄断的。
宁绾朱整日里忙于这些事情,日子倒也忙忙碌碌地有滋有味。
过了不多时,南阳本地倒是出了一桩大事,晏氏的父亲,晏老爷子寿终正寝,在京中和南面做官的晏山与晏循,都回来奔丧守制。而原本在翰林院做着修编的晏长生也一道回来。晏氏,也随着兄嫂和侄子一起回到南阳。而京中灵境胡同那里,宁裕给何氏做主,替三弟宁祺单独置了一间城北的院子,给何氏配了婆子和媳妇子服侍,算是避免了兄长弟妇共居一宅的尴尬。连宁祺也觉得兄长这事情做得甚是漂亮。
晏长生自从高中进士之后,便没有怎么回过南阳。这时候回乡,倒有不少人打听他的事情,都晓得这位翰林学士大人,虽然上门说亲者甚众,却至今不曾婚娶。这下可好,祖父过世之后,按制守孝,婚事则更是耽搁了。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家透透地上门打听,打听晏长生父母的口风。然而打探的人,大多碰了软钉子。渐渐地,便传出晏长生喜好男风,不近女色的说法出来。
这话传到宁绾朱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南阳城外的庄子里。想到这里,宁绾朱突然不知道记起了什么,拔脚便往庄外的伏牛山过去。她循着记忆,爬上了小时候曾经攀登过的那片山峰。所幸生完文哥儿之后,她狠狠地保养了一阵子,饶是如此,她这样一番疾奔,登上坡顶的时候,依旧是面色微红,娇喘细细。
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山顶上所见的风光,也与当年所见一般,一无二致。
喜欢重生嫡女:天才烙画师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重生嫡女:天才烙画师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