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共处
外间酒席上甚是热闹,耿琮在京中的世家子弟和军中人缘甚好。而如今他又领了执金吾统领,并且暂代五城兵马司的职务,所以过来捧场的友人下属极多。这伙人大多都是能闹腾的,纷纷叫嚷着给耿琮灌酒。耿亦冼便很不高兴,嫌席面上耿琮的朋友们太过闹腾。在他心中,最好这场婚事无声无息地谢幕,在京中这潭深水里一丝浪花儿都溅不起才好。
耿玉此时坐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喝着闷酒,心里也对这“大哥”热热闹闹的婚事烦透了。这间邓国公府,本来该是他的,邓国公世子,也该是他,外室子又如何,庶子又如何?只要没有那耿琮的存在,现在这门亲事的主角,就该是他耿玉,不干这耿琮什么事儿!
耿玉一口干掉一盅梨花白,心里郁闷得紧,不禁又想起他那已经逝去的生母。耿玉的生母也是个有气性的,就是不肯被抬入邓国公府做小,硬是要挣一口气。岂料天不遂人愿,他的生母已逝,可是那于氏还是活得好好的,所以如今这耿玉,依旧连个庶子都算不上。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又可见,世间最无法抗拒的,便是生死。
突然,一个人往耿玉身旁一坐,劈手便抢过耿玉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扬脖,便灌了下去。耿玉一看,却不认识,便直言道:“尊驾是?”
“在下长春侯世子常世宁!”来人坦然地望着耿玉,自来熟地道:“耿玉兄弟,如今你兄长大喜,如何却一人躲在这里吃闷酒?”
耿玉冷笑一声:“他人大喜,倒也未必世上每个人都大喜了。他如今想要勉强我随喜,那我则更是何喜之有?”他一副公子大少的脾气,即使是素昧平生的常世宁面前,倒也丝毫不曾掩饰一二。
“好!”常世宁说着赞了一声好,伸手拍拍耿玉的肩膀,道:“这脾性,我喜欢!”说着给两人分别斟满了酒盅,对耿玉道:“冲你这番话,我便交了你这个朋友,来,饮了!”
耿玉一向自视甚高,他丝毫不去想这常小侯爷折节下交,到底所求为何,只道常世宁与自己脾性相投,于是当仁不让地饮了手中之酒,见常世宁也酒到杯干,忍不住大笑起来。
常世宁却不笑了,双眼亮亮地打量起耿玉,道:“我倒是听说,邓国公府里,耿世子是嗣子,而你……虽然名为义子,实则是亲子……”听到这里,耿玉早已变了脸色,然而却听常世宁接下去道:“可是我见你一表人才,实在不在那耿世子话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府上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世宁的声音,在夜风之中颇为清朗动听,耿玉被赞了“一表人才”,又本来就对这常世宁颇有好感的,这时候,他酒意上涌,哪里还忍得住,竟将耿家种种来龙去脉,一并向这素昧平生的常世宁吐露出来……
夜渐渐深了,墨兰墨竹墨菊几个宁家出来的丫鬟,倒都没有遵宁绾朱的吩咐先去歇息。这几人都晓得晚间散了席之后,姑爷就会过来,届时总还会有要她们服侍的地方。果然宁绾朱看了一会儿书,再抬眼望望滴漏,便说:“差不多了,你们去厨房要点醒酒汤来吧!”
墨竹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去了。所以耿琮脚步有些凝滞地回到喜房之中的时候,宁绾朱正一人坐在榻旁,身上早已换了一件清清爽爽的湖色广袖长衣,卸去了浓妆,正静静地坐着,看着手中的一册书卷。她听见耿琮进来,头也未抬,极其自然地说:“醒酒汤在桌上,先喝点解解酒,省得明日早起头疼。”她仿佛说给一位极其熟络的朋友。
耿琮一点头,开口道:“有劳!”
他一伸手,便将桌上那碗解酒汤给饮了,将空碗放落,这才得闲打量起这间喜房的装饰来。只听那对龙凤烛毕驳一声,映得红光满室,这间屋子,倒也是装饰得喜庆,只可惜不少家具摆设,甚至墙上的字画条屏,都是半旧的,一看就刚刚从库房里头拿出来的。
宁绾朱听耿琮这头没有动静,忍不住便抬起头来,见到耿琮眼中似有几分愧色,在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她便好奇地道:“这不应当原是你的院子么?”
耿琮见宁绾朱问,当下苦笑一声,道:“是我的院子不假!只是我向来很少住在府里。我也没想到,他们便这样草草地收拾了。宁小姐,实在是委屈你。”
宁绾朱摇头道:“只住几晚而已,谈不上什么委屈,不打紧。”
耿琮却久久地盯着屋内,突然长叹一声,道:“当日还是应该坚持一下,若是这婚事也在皇上的赐第之中办了就好了。”
宁绾朱见到耿琮面上的神色,极凝重伤感,又似有些愤懑,忍不住开口问道:“若不是当日,当日你被家人陷害,便是在此间?”
耿琮的双眉渐渐地斜斜竖起,突然沉痛地道:“我竟不知道,这些人还能算是我的家人?”当日耿璋骗他,两人相对小酌,便是在此。期间耿璋对自己亲生的大哥下了药,才有了第二日耿府冤他之事。
宁绾朱有些自悔失言,但是听耿琮这话大有愤慨之意,晓得所料不错,有些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这房子,果真是不适合做喜房,凭空竟令人记起这么些不堪的回忆起来。她遂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突然说:“若是你嫌这里气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耿琮听了这话,倒是酒意全消,整个人清醒过来。他知道宁绾朱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心中也不是全无准备,可是此时此刻,见她亲口这样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道:“也好,我陪你去邓国公府那个后花园转转去吧!”
宁绾朱打趣地望着耿琮身上的大红喜服,说:“只委屈了耿统领这身衣服,如今还是真是要锦衣夜行了。”
耿琮这身大红喜服,服色样式原与他常穿的执金吾官服相差仿佛,因此他还真是穿习惯了,想不到要换一件。一经宁绾朱提醒,立时省了过来,哈地笑了一声,道:“我这就换一件。”说着他到箱笼之中,取了一件青色的常服出来,一抬头,见宁绾朱轻轻别过脸去,他自己面上也不免有些尴尬,有点讪讪地道:“我平时没有近身的丫鬟小厮服侍,这些事情上头,随便得很,若是有失礼的地方,宁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宁绾朱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脸上有些发烧,可是听了耿琮的话,又觉得此人身上全无骄矜之气,而且事事倾向于亲力亲为,与他少年时在邓国公府的这番境遇,只怕不无关系。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背后耿琮道:“好了!姑娘随我外出走走吧!”
宁绾朱回过头,眼前微微一亮,只见耿琮换了一身青衣的常服,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耿琮换了这么一身衣服,凭空少了几分英武,却多了一点儒雅之气,倒是将宁绾朱将眼前的耿琮,与昔年在南阳山中的那个耿琮的身影,一时能合了起来。她忍不住,掩口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耿琮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宁绾朱,才将这桩旧事想了起来,这时突然莫名其妙的心怀大畅,纵声长笑起来。外头的几个小丫鬟本来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听了这声长笑,墨兰推推另外两个,道:“你们听,姑爷多高兴啊,看起来娶了我们小姐,还真是欢喜。”
而外头的小丫鬟们不知道的是,耿琮与宁绾朱两人,已经从婚房的另一侧出来,拐了两个弯,踏上了一条小径,往邓国公府的后花园过去。
耿琮低沉的嗓音从宁绾朱耳边传来,“我刚刚承嗣那会儿,什么也不懂,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虽说在府中住的时候很短,可是我还是寻了这条道理,月色好的时候,正好去花园里头玩儿。”
这一晚,月色正好,一片银辉皎皎地洒落下来,宁绾朱眼前的那一道青石小径,在月光照耀之下,竟似覆了一层银霜似的。两人穿过一处月洞门,眼前浅浅的峦嶂,便是邓国公府的后花园了。
耿琮在宁绾朱耳边说道:“我托你上去!”宁绾朱立时感到一只有力的臂膀拖住了自己的腰,她立时便不由自主地起落,只轻轻地几个转折,已经随着耿琮落在了院中所堆山石的最顶端,眼前再无屏障,唯见月至中天。远处依稀还能听见耿家办喜事的宴席尚未全然散去,犹自还有觥筹之声,与人声喧哗,却衬得此处,沐浴在月光之下,格外宁静。
宁绾朱但觉心旷神怡,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真是个好去处,所幸不曾辜负这样美好的月色。”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耿琮说:“谢谢你!”眼角的余光却扫见,耿琮在她身后尺余之处,双臂微微张开,似乎担心她在这山石上站立不稳,随时准备出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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