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交底
宁绾朱的计划很直接——想办法令宫中的旨意促成两家联姻,日后她与耿琮对外是夫妇一体,同进同退,耿琮助她守护宁家老幼,而她自然也会站在耿琮身边,帮耿琮守住邓国公府世子之位。两人的攻守同盟以五年为期,耿琮在五年之内,尽可以纳妾室通房,宁绾朱对这些一概不过问。五年之后,两人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为什么是五年?”耿琮听完宁绾朱所说,沉声问道。他听了宁绾朱的话,晓得宁绾朱口中的“结盟”,便真的是“结盟”,而不是“结亲”。当他亲耳听见宁绾朱说起五年之后和离的安排,心里一阵异样,知道自己不过是宁绾朱的权宜之计,而不是她真正全心倚靠的对象。
“这个么……”宁绾朱被问得有点傻眼,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乃是将前世里的日子重新活过一遍,所以晓得五年之内,皇上垂危,而汉王必反的事情吧!“我有这个自信,能在五年之内,襄助耿大人,稳固世子之位。”宁绾朱说着,有点不好意思,雪一般的肌肤之上,便透出一点点粉红色来,只是她马上便屏住了羞态,扬起头,带着自信说道:“耿大人是否也为家宅之事所烦恼?是否有无数想要做的事情,然而家事家人却总事事掣肘?若是大人也与绾朱一样不甘心,那么请相信绾朱,不会令大人失望?”
其实宁绾朱的这个提议,若是放在数年之前,耿琮头一次在南阳庄子上见到她的时候,耿琮必会觉得极其冒犯,他少年人的自尊心定然会受不了,内宅妇人,不过持家育儿的角色而已,他何必要与一个女人联手,共同面对这世事?
然而自从耿琮回京,却多遭艰难,嗣父冷血陷害,亲弟无耻出卖,而亲生父母冷漠不闻不问,宁绾朱的“不甘心”三个字,重重地敲在耿琮的心上——他自小抱了凌云之志,又一朝在天子身边稳稳地立足,若是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至亲所害,空自遗恨终身,甚至背上污名骂名死去,这叫他如何甘心?
耿琮有些僵硬地开口,“我邓国公府之中的情形,想必宁小姐也是清楚,为何,为何……”为何偏偏是他?
宁绾朱这时转过身来,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耿琮,不想放过他面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她也想过自己向耿琮坦陈心事之后,对方的反应,耿琮会觉得被冒犯么?会觉得自己厚颜无耻么?会满面震惊还是会拂袖而走?
可是偏偏耿琮却问的是这一句,话语虽然苦涩,可是却真诚。
宁绾朱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心中微松,却莫名地涌起了一阵感激——她毕竟没看错人,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耿琮竟然还是站在她的角度上,在为她着想。她低下头,小声道:“我亦有求于大人,知道大人是重义之人,绾朱自信不会看错——”耿琮的心性与政见,宁绾朱早在当年在南阳庄子上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虽然当日宁绾朱自己算是被耿琮彻底得罪狠了,可是耿琮身上不少优点,却不能因那次的事情完全抹杀掉。
“我知道今日请大人过来说这番话,说得突兀,所以绾朱也不指望大人这么快就能做决定。这两日大人尽可考虑一二,若是再有问题,可以随时去我家的笔墨铺子去寻林先生。只是……时间紧迫,如今合婚的八字都已经在钦天监处,若是耿大人要做决定,便在这几日了。”说着,宁绾朱瓷白的面孔上,红晕又加深了一层,可是即便如此,她一样直视耿琮,尽量做到坦然以对。
耿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时一阵风吹过,宁绾朱衣衫单薄,忍不住瑟缩了一阵。耿琮连忙道:“宁小姐的意思,在下尽知,不如先陪小姐回庄子上去吧,免得此处着了风寒。”
宁绾朱暗暗感激耿琮的体贴,当先一步,轻轻提起裙裾,沿着窄窄的步道往宁家的庄子上走去。耿琮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他脚部轻捷,若不是宁绾朱偶而回顾,竟不能肯定耿琮还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而行,宁绾朱熟门熟路,直奔着庄子后头一进的侧门而去。进了侧门,左首的一条道路是往外院过去的,宁绾朱便在此向耿琮道别,口中道:“今日绾朱在大人面前,若是有言辞冒犯之处,敬请大人海涵。绾朱静候好音!”说着,她深深福身下去,耿琮赶忙还礼,可是他面对眼前的少女,却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呀——”身后突然一个娇嫩的女声响了起来,“这不是恩公么?”接着就是一名素衣女子,从内院旁侧快步轻盈地走出来,在耿琮面前,冲着耿琮就伏下身去。
宁绾朱与耿琮两人俱是一愣。宁绾朱先想了起来,当日花朝觐见的时候,曾路遇耿琮在大街之上相救一名少女,当时甚是为难,自己看不下去,便托车夫告诉耿琮,待那少女延医诊治之后,便可交由她宁家来处置。后来宁绾朱也未曾将这女子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将人在宁家庄子上好好看着,吃穿用度上拒不亏待便是了。
耿琮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女子。那天他只是在大街上匆匆一见,连送去医馆都是他派了手下田六去办的,所以这女子的面貌什么的,耿琮几乎没有细看,只是眼前见到这名女子,峨眉淡扫,身上的衣衫也甚是素雅,头上耳上皆戴着银饰,似出孝未出孝的样子,才令耿琮想了起来。
宁绾朱便微笑道:“是了,这个女子是那天耿大人您街面上救下来的,大约伤是好全了。人便在此处,就等着耿大人吩咐如何处置了。”
耿琮淡淡看了一眼那名女子。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眼前这名女子,天生丽质,不施脂粉,本来眉眼之中的一股媚态,被她现在一身素淡的装扮冲淡了不少,倒显出了几分端庄来。耿琮开口便问:“你叫做什么?”
“回恩公的话,小女叫做小怜!”那女子莺声呖呖,低头答话,露出一截白玉也似的颈项。
“嗯,小怜——”耿琮朝宁绾朱瞥了一眼,见宁绾朱一脸平静,站得离自己有一丈远,将说话的位置全留给了对面的这位小怜,好似真心实意地将小怜完全交给自己处置一样。可是宁绾朱偶尔瞥耿琮一眼,那眼里却全是顽皮与狭促。耿琮用力抿紧了唇,往宁绾朱的那个方向勾了勾唇角,咳嗽了两声,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我找人送你回自己家中可好?”
这小怜是当日耿玉所用的一枚棋子,任务就是接近耿琮,并且想方设法爬上耿琮的床榻。只要此事一成,耿玉便自有办法将耿琮身边纳了美婢,****偏宠的事情传扬得满城皆知。因为邓国公的缘故,耿琮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太好,若是再加上这么一出,便足够让正经的大户人家望而却步了。可是当日耿琮一见这小怜,立即吩咐田六将她送医,而耿琮自己则直接去寻了林建义,委托宁家的人处置此女,因此小怜连见一见耿琮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没有办法完成耿玉交给的任务。而且耿琮洁身自好,在宫中值夜的日子比回家过夜的时候还多,就算耿玉想编点流言出来,也是不行。
这小怜一心惦着耿玉给的好处,想怨妇似的****倚门相望,然而这么多日子过去,耿琮一点儿音讯也无,小怜几乎已经绝望了,今日是庄子上杜氏提了一句,说是有外客,叫庄子上的女眷都不要到前头去。而小怜不信邪,在院中转啊转啊转了好久,竟真叫她见到了耿琮真人。
一听耿琮这么问,小怜连忙做出一番凄婉欲绝的样子,双目含泪,对着耿琮就跪了下去,道:“恩公,小女家中已经没有别人了,如今小女是孑然一身,唯一遗憾的是恩公救命之恩未报,每每思及,痛心无已,求……求恩公,”说到这里,小怜已经声带哽咽,一颗晶莹的泪珠已然挂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求恩公准小怜做个烧饭生火的奴婢,服侍恩公,以报此恩。”
眼前的小怜,说到最后,声泪俱下,所谓唱念做打俱佳,也不过如此。宁绾朱听到此处,却忍不住面上有些僵硬,索性将这场面都交给了耿琮,让他来对付。
果然耿琮咳嗽了一声,道:“什么救命之恩,你当日街面上遇险,也是我属下的马匹造成,我当日提缰不及,所以才误伤到你。此后医馆诊治,以及这些日子收留你养伤,供你吃用的,都是宁家人。所以,你的救命恩人,实在是这位宁家小姐,在下不敢居功。”一个皮球,由朝宁绾朱踢了回去。宁绾朱忍不住,嘟着嘴朝耿琮直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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