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出逃受阻
而宁绾朱问起墨菊,因何混入这常府,墨菊倒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宁绾朱晓得她或有难言之隐,但想到燕十九等人既然能遣墨菊进来此间,大约已经察觉了长春侯府的些许端倪,因此未必便全无准备。
于是两人便低声地计议着,如何出去。宁绾朱听墨菊细说了常府内今日盘查守卫之紧密,猜想大约京中变乱恐怕便在这几日,心里越发着急,免不了愁容满面。
这时墨菊一咬牙,说:“小姐,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明日丑时三刻,我过来,与你对调了衣衫,你就顶了我的名号出府去。我当时是冒了李家的名进来的,外头还有一个老娘,原先说好了每隔三日出去照看一下就回来,明日正好是时机。”
宁绾朱忙道:“那怎么行?我走之后,他们发现了你,又怎生是好?”
墨菊丝毫不放在心上,说:“这有什么,这儿毕竟都是内宅女人家,有我这一身功夫在此,有谁能拿我怎么样?”
宁绾朱素来了解墨菊,此女一向心细谨慎,极少说这样拿大的话,知道墨菊这是在宽自己的心,不免握紧了墨菊的双手,说:“真是难为你了,你放心,一旦我出去,我一定给次回和你那位燕十九送信,好教他们赶紧也将你给救出来。”
墨菊微笑,说:“小姐,你早先受惊了,我去给您安排些吃食,您早点歇息。”
宁绾朱想了想,却摇头,问墨菊:“饭食什么的,都不必忙,只是你能不能给我找一块上好的白绢出来,最好大一些,一两丈见方的都行。”
墨菊奇道:“这是为什么?”
宁绾朱叹道:“万一事有不谐,那便只能以身示警了。若是人不能说话了,至少留下些东西还能传递消息的。”
墨菊听宁绾朱出此“不吉”之言,晓得她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微微一笑,竟也不相劝,只说:“婢子定不辱命,小姐稍候,我去去就来。”
也不知道墨菊是从哪里找的,她当真便找了一块一丈见方的白绢出来,送到了佛堂里。进来的时候,宁绾朱正在对着那幅观音像祷祝,那枝紫檀木的烙笔,被宁绾朱供在佛前。宁绾朱口中喃喃祷祝良久,终于起身,从墨菊手中接过了那幅白绢,心中大致构图,当下便将那块白绢裁出一块,回头说:“墨菊,辛苦你了!”
墨菊退去之后,宁绾朱凝神静思,前后竟尔思索了一个时辰。待到一切主意已定,宁绾朱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必定是她此生所做的最为复杂,也是可以左右许多人命运的画作。于是她凝神片刻,终于提起笔,在那白绢上点下了第一笔。
早年间,南阳烙画只限于木板、树皮、葫芦等材质上烙绘,除了表面会被烙制变色之外,根据材质,更能产生凹凸感,颇有些浮雕的感觉。然而在丝绢上烙绘,则全然不同。丝绢极薄,烙笔的温度稍稍高一点,或者是用笔的力道稍重,绢立即便会焦黑;然而温度过低了,烙笔在绢上又烙不上痕迹,因此能够作丝绢烙画之人,便少之又少。
但是丝绢烙画有一项好处,就是那丝绢就如一张宣纸,烙笔绘于其上便也如在宣纸上渲染一样,能够以深浅、浓淡、虚实等手法表现文人画中所能表现的一切主题。
只是烙画讲究落笔无悔,一旦一笔点错,整幅便全毁,更何况宁绾朱这幅烙画,与她以往所有的作品都有所不同,暗藏玄机。因此宁绾朱绘制起来,极为小心,几乎每一笔都要在心中细细想过,有了把握之后,才落到那白绢上。如此一来,没过多时,宁绾朱的额上便渗出了细细的一点点汗珠,实在也不晓得是因为她身旁这个炭盆过热了,还是她太过紧张与专心的缘故。
宁绾朱便一直这么凝神作画。墨菊中途来看过一次,送来了一些饭食,可是宁绾朱浑然不觉,她眼中便只有眼前的这幅图景。墨菊看着,摇了摇头,自去佛堂前头守住门户,免得闲人过来打扰了宁绾朱。
这一夜,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都是不眠之夜——宁络紫自然是气得睡不着觉;而常世宁则在外书房里长吁短叹,他急于想要知道宁绾朱的答案,可是又担心,答案若是不尽如人意,倒还不如不知。
长春侯府外,宁家人正在为了宁绾朱的失踪,动用了一切力量寻找着;五城兵马司里,向着汉王的“内应”与忠于天子的“帝党”,也是各怀心思;而在那禁卫森严的皇城之中,金銮殿之上,新帝永昌却立在阶前,一人背着手静静思索——眼看已经是四更天时分了,永昌突然转身,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他似乎决心已下,快步往御书房过去,头也不回,却在吩咐身边的那一名宫监,道:“传朕的旨意,宣夏相到御书房来,就说朕意已决,最迟后日,朕便要御驾亲征。”
永昌忍到此时,已经实为不易。他明知道汉王那十万大军里头有不少水分,至少有五六成都是乌合之众,可是南下狙击的军队,却不晓得是碍于以往汉王的赫赫威名,还是要在这叔侄之争中显得谦恭礼让,总之明明是如狼似虎的精锐之师,在汉王的大军面前,却始终如大家闺秀一样,羞羞答答,躲躲闪闪——战线胶着,战况不容乐观。
而永昌自己,自小就羡慕皇祖父,甚至是开国先祖那样的马上天子——论文韬武略,他又哪里比父祖们差了?只消带上当年从西北回来的那一队精锐之师,尽遣耿、于等精兵良将,他永昌未必便得向亲叔父低头。想到这里,永昌自觉心意已决,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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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绾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抽了一块帕子出来,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她看着面前整整一幅全然绘在白绢上的烙画,这是她此生所作,最大的一幅,也是最为精致的一幅烙画。此画空前,而且估计也要绝后了。
宁绾朱等那枝烙笔被烧红的笔头渐渐冷却,便再度将烙笔拿起来,藏在自己袖中。她不由得又想起这枝烙笔上曾经附着着的那个灵魂,杜老汉的女儿杜若,为了抗拒盗匪的侵犯,一把将这柄烙笔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一击毙命——而她自己,到了最后一刻,也会将这柄烙笔刺入自己的心脏,以希望能以自己的鲜血,换来将自己以生命画就的最后一幅作品送出长春侯府的机会。
到了约定的时刻,墨菊按时赶了来,带来了一套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仆妇衣衫,一脸歉意地对宁绾朱说:“小姐,实在是委屈了您了。”宁绾朱便将自己外头穿的外裳解下,钗环都一一卸下。而墨菊则赶紧帮着宁绾朱将她的发髻都打散,梳成一个寻常仆妇惯常梳着的云髻。
墨菊替宁绾朱装扮完,抬头看看,说:“好了,”话刚出口,便发现不对——宁绾朱虽然一身的仆妇打扮,可是还是难掩眉宇之间的高华气象,再加上她耳上一对明珠耳坠,将她的面色衬得如玉色一般。
墨菊赶紧伸手去帮宁绾朱卸那对耳坠,一边说:“小姐,您回头千万地低着头点儿,尽量学着我的口音一些,免得叫人看出了破绽。”
“什么破绽啊!”一个骄矜的女声从外头传进来,“我的好姐姐哟,是常府哪里对您招待不周,竟然逼得您换了这身打扮,怎么,想要混出府去寻我姐夫不成?”
宁绾朱与墨菊两人齐齐变色,那声音就是宁络紫。没想到,她竟然踩着这么个节骨眼儿,赶到这院儿里来了。
“还有,这不是姐姐您先前的丫头么?是墨字辈儿里的哪个来着?妹妹我可记不大清了。只是,这邓国公府的丫鬟,竟然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成了亲,然后跑到我长春侯府里了?”宁络紫扶着一个小丫头缓缓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一行人来势汹汹,其意不善。
墨菊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原先以为混入长春侯府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对方只怕早就将她认了出来了,她想到这里,便对宁绾朱说:“小姐,我在前头打头阵,你跟在我后头走。”
谁知道宁络紫轻轻地一击掌,提气高声喝道:“怎么,侯府的侍卫,都是吃素的不成?”
话音刚落,佛堂所在的小院周围,围墙上翻出一排手持弓箭的侍卫,箭尖都指向院中的墨菊与宁绾朱二人。
墨菊长叹一声,晓得再也出不去了,回头对宁绾朱凄然道:“小姐,婢子考虑得不周,连累夫人了。”
宁绾朱神色丝毫不变,她很是镇静地拍了拍墨菊的肩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暂忍一时,这长春侯府定然不会长久的。”然而宁绾朱的右手,已经在袖中紧紧握住了那只紫檀木的烙笔——若是真的要她一死,才能将消息送出去的话,那她为了身边的那些人的生命,她也会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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