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南阳烙画
直到常世宁走出去良久,一名身着月白衣裙的仆妇走了进来,低着头掩着面孔,低低地对宁绾朱说:“夫人,您若有什么需要的,招呼小的一声便是。”前世里,在家庙中照看宁绾朱的,也是这么一个仆妇,只是前世里的那位仆妇是个哑子,因此宁绾朱的日子便又更加孤寂十分。
此时宁绾朱还兀自沉浸在常世宁对她所说的那一番话里。她从不曾想到这一世里,常世宁对她,竟变成了这样的态度。听见那仆妇说话,宁绾朱便只点点头,淡然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仆妇“嗯”了一声转身出门。宁绾朱只瞟了一眼,突然见到那仆妇的身形十分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佛堂。可是那佛堂之外的小院里,却寂寂无声,一个人影也无。那名仆妇,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宁绾朱有些吃惊,快步走进院儿里。前世里三年的幽囚岁月,几乎令她连这里有几块砖、几片瓦都数得清清楚楚的,这一世再看这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常世宁所说的,右侧那间厢房里,究竟有什么呢?
她虽然迟疑了一下,可是依然抑制不住好奇,推门而入——此处面东,眼下正是黄昏十分,屋里昏昏沉沉,内有一灯如豆。
宁绾朱缓步而入,走了进来,只见屋内墙面四周,一张张、一幅幅,挂的全都是南阳烙画。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再细细看去,此间的每一幅烙画,上头都有一个小小的题款,上面写着“宁二”二字——这“宁二”,便是她宁绾朱自己啊!当初宁家嫡庶互调,她好好的一名二房嫡长,愣是被充作了庶女养着,后来宁绾朱虽得正名,然而作为庶女而幽居庄上的那段岁月,对于宁绾朱来说却是难以忘怀的。因此,她亲自所做,拿出去发卖的烙画画作,便得了署名,叫做“宁二”。
当年确曾有一段时日,宁绾朱也曾听说过,市面上凡是署有“宁二”名号的画作,便被人高价收购了去。她原先只觉得是自己的画作被林建义宁大勇等人想法宣扬了一把,因此才有人买了赏玩,可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被了常世宁全部千方百计购入,全部置于这间厢房之内。
宁绾朱署了“宁二”名字的画作,流传在外的,与南阳她自家的作坊铺子的出产相比,并不很多,但也将这间厢房的四壁挂得满满当当的。宁绾朱细细看去,每一幅烙画之下,都贴着一张小小的字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的,竟然是对自己每一幅画作的评价,或者是观后所感。那笔迹宁绾朱是看熟了的,晓得是常世宁的无疑。她一幅幅地看去,却没有想到,她的画作,竟能令常世宁有这许多的共鸣。
“见之,如欣闻佳讯,畅饮甘露,绾卿如何得此喜气洋洋之妙趣也……”这是评她的一张“喜上眉梢图”,她作此画的时候心情正好,因此整个画里便透着喜气。
“……肃气萧然,暮气顿生……”这时评的《秋江图》,宁绾朱那时心情肃穆,那尖尖的烙笔之下,画出来的秋江,自然充满了“万里悲秋”之感。
她这么一幅幅地看去,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常世宁几乎可以算是自己的一个知音,她每一幅手绘的画作,常世宁都可以将自己的心意、甚至是作画时候的心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宁绾朱素知自己的画作,能叫人印象深刻,一见难忘,却没有想到,如果有人能那样仔细地欣赏自己的烙画,却也能将自己的心情心境也了解得分毫无二,所谓心意相通,感同身受,大约便是如此。
她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一双手,这到底是常世宁真的与自己有夙缘,还是她的画真的能够叫人感同身受?
看到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当年她画来为曹月娥贺新婚的那幅画作上。那幅画倒是附了一篇长长的文字,倒也并不是一味地评述宁绾朱的画作,而是交代了常世宁是如何晓得“宁二”就是宁绾朱的。
当初宁绾朱画了一幅烙画贺曹月娥的新婚。然而她却习惯使然地在上头误署了一个宁二的名号,这一个小小的记号,却别常世宁注意到了。因此常世宁特地要求曹月娥上宁绾朱那里,又讨了宁绾朱的一幅亲笔过来,两下里细细比对,自然确定了“宁二”的身份。在此常世宁也感叹,“世间有女,若能相伴,必得爱重”。宁绾朱对此看得略有几分心惊肉跳,原来这常世宁这一世对自己态度大改,就是因为自己能画得一手烙画的缘故?
可是她再往下看,却看到了一行小字,最后常世宁写道,若是此技能为他所用,便岂不是“心想事成”?
至此,宁绾朱将头转开,低声冷笑——原来如此,想那常世宁心思细密,处处算计,想必她的这一手画技,包括她这个人,在常世宁眼里看来,也是与曹月娥的家世,和宁络紫的钱一样,都是可以为他所用的工具。
不过,既然这样的技能,可能为常世宁所用,宁绾朱想着,又如何不能帮助她一二呢?
想到这里,宁绾朱凝眸沉思起来——照常世宁所说,汉王那头已经起兵反叛,永昌乃是新帝,又是临时从南面匆匆赶来,军中难免力量薄弱,因此就算汉王所起的十万兵丁,其中有一半是乌合之众,便够永昌好好喝一壶的。
然而,汉王与常世宁并未仅仅将眼光放在青州的战场上,汉王更为厉害的一招在于,暗中安排了在京中效忠于他之人,发动兵变,打永昌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这时候永昌想起来御驾亲征,只要他一出京城,常世宁等人背后发动袭击,永昌腹背受敌,再无胜算——汉王登基,得益的只有追随汉王的众党,而如耿琮、宁裕等人,则万无生理。所以,眼下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万万不能够令汉王等人得逞。
然而她该怎么办呢?常世宁说得对,她对汉王的阴谋一无所知,如果她真要示警,又该如何示?宁绾朱冥思苦想一番,再抬头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只是一介妇道人家,但求舍身示警,至于如何查出汉王在京中暗伏的人手,自然是交给他们男人们去处理,只要将锦衣亲卫常世宁,与五城兵马司伍英杰这两个名字递出去,想必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想到这里,宁绾朱霍地站了起来,走出厢房,对外头大声说:“来人!”
刚刚那名仆妇低着头慢慢挪了进来。宁绾朱没顾得上她,便只说:“天气寒冷,替我拢上炭盆。”
那仆妇立时应道:“是!”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气。仆妇立即转身出去,没过多时,便立即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只炭盆进来,说:“想着夫人要用炭盆,我们选了些上好的没有烟气的银炭,请夫人过目!”
宁绾朱实则是为那仆妇的速度感到惊异,她觉出那炭盆的暖意,忍不住伸出手,暖了暖手指,一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自己的面前。
“你……”宁绾朱一阵惊喜,可是没等她将对方的名字叫出口,那仆妇已经打手势请她噤声。
宁绾朱知道此处必定是耳目众多,当下马上也缄口不言,但是双手已经握住了对方的双手,重逢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身边最得用的侍女墨菊。
当时宁绾朱带了文哥儿南归,墨菊因与燕十九有婚约在先,原是禀明了送宁绾朱一程之后便回京备嫁的。墨菊本来坚持要随宁绾朱南归,只说是国丧期间,本也不可能完婚毕姻,可是宁绾朱想着墨菊毕竟终日为自己鞍前马后地忙碌,毕竟要发嫁到燕十九这样的人家里,无论女红还是陪嫁,都要好好准备。于是她还是劝了墨菊留在京城,依附全明旭而居。墨菊当日曾经将宁绾朱送出京城南门,最后两人还是依依惜别,一者回南,一者留在京中。
而宁绾朱此时见到墨菊,而且已是乔装改扮成了常世宁府中的仆妇,不仅如此,看墨菊的神气,更是已经在这常府里逗留了好几日。
两人携手进了佛堂,墨菊将声音压得极低,将她进府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宁绾朱。原来,墨菊竟然是为了替燕十九打探消息,拜托了曹世钧的关系,在几日前冒名顶了常家庄子上另外一名仆妇的名号,混了进常府里来的。当日常府里传来消息,说是要点个手脚勤快的来佛堂服侍。墨菊本不愿去,嫌佛堂没法子打探消息,可是她初来乍到,全无根基,自然被点了来佛堂服侍,她原本正担心,却不防竟见到了宁绾朱。
“夫人,墨菊替您计较一番,一定要救您出去。”墨菊听了宁绾朱被人诳进常府的经历,不由得十分义愤,拍着胸脯保证要替宁绾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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