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常世宁的酸话，定国公世子于啸天此时却丝毫不以为意。耿琮既然以真实的本领胜了他，他对耿琮便唯有佩服，皇上不管擢耿琮升什么官职，他都绝无二话。

　　常世宁打错了算盘，便有些恹恹地，跟在耿于两人身后去觐见圣上。

　　皇帝见到耿琮等一众勋贵子弟，就先噼里啪啦开始数落起耿琮，将他刚刚在场上的表现贬得一无是处。不熟悉这位九五之尊性子的，将皇上这番数落当了真的，都觉得耿琮只怕是到手的执金吾统领就要飞了。

　　唯有极亲近皇上的几位臣子、内侍，以及皇长孙永昌殿下，才晓得耿琮甚得圣心，因此才会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最后该有的赏赐，只怕都有。

　　果然，皇上最后清了清嗓子，道：“次回，此前朕答应过一众子弟的，秋狩大比，夺魁之人，便赐执金吾统领一职。朕命你这就回京，将锦衣亲卫京畿使的职务都交接了。”竟是急不可耐，非逼着耿琮马上入宫述职才好。

　　周围一众人等这才明白，原来皇上“器重”人才，竟然是这么个“器重”法。

　　永昌急忙拦住，道：“皇祖父，您让次回现在就回京，没有您的旨意，他将锦衣亲卫京畿使的职务交给谁呀！”

　　皇上一瞪眼睛，他早先将耿琮调入京中，放在锦衣亲卫京畿使的位置上其实就是暂放一放，早就等着这天将耿琮提上来做执金吾统领的。眼下他若要再指个人去锦衣亲卫，一时还真没什么人选。

　　“皇祖父，这回西山秋狩演武，众子弟的表现，可比三年之前好多了。不若您在其他名次靠前的人之中，再挑几个合适的，放到合适的职位上去，免得大家说您太抠门了，大伙儿这么卖力地练武，只是空练练，不能派用场，那三年之后只怕演武又不好看了。”永昌继续插话。

　　皇上却觉得永昌这话甚合他的心意，当下便指着耿琮身后的于啸天道：“你，你是于家的老二吧！”

　　于啸天是先皇后的亲侄子。皇上与先皇后于氏伉俪情深，即便是于皇后薨逝这几年，皇上都再不曾有重立新后的打算。而定国公府于家，一直圣眷不衰，于家几个子弟，在皇上面前，也是极脸熟的。

　　皇上见于啸天上前叩见，便道：“次回挪出来的这个位置，你有没有兴趣？”

　　于啸天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皇上，臣正想向皇上请求，臣想去西北历练。”他说着抬头看看耿琮，道：“耿小公爷在西北能历练出这么一身本事，臣羡慕不已，因此臣也想去西北，练好一身本事，以报效国家。”

　　皇上立马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这于啸天的母亲，超品的国公夫人，最是个难缠的主儿。如果于啸天被派去了西北，那自己耳边，恐怕就再也没有清净了。可是于啸天这样当众求恳，几乎可以说是京中一众勋贵子弟的楷模。皇上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终于道：“也好，那我便指你个执金吾副统领的职务，与次回两人，相互扶持，一同执掌执金吾。眼下西北暂时无事，一旦有事，朕便第一个点你上战场。”这是皇上一时情急，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于啸天不疑有诈，大喜，叩谢皇恩。

　　皇上高高地端坐在观礼台上，偷偷地抹了一把汗。

　　他便将视线移向了跪在两人身后的常世宁——“你是长春侯的独子？”

　　常世宁唯唯地应了。

　　“刚才我看了你演武，总体来说不错，可是机变有余，失于不够沉稳，基础还要再练。”皇上这些考语虽然说得客气，可是众人听得出来，皇上对这常世宁，与对耿琮和于啸天，亲疏之际，显然不同。

　　永昌在旁冷眼旁观，当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耿琮当年在西北，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伴随在圣驾之侧。皇上几乎是看着耿琮长大成人的，当日西北军情最为紧急的时候，耿琮还曾挺身救驾——

　　因此，常世宁与耿琮一比较，就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勋贵子弟了，皇上对他并不在意。

　　“世宁，锦衣亲卫的京畿使，官位虽然不高，但是做的却都是实打实的事情，你有兴趣么？”皇上说到最好，还是要把耿琮身上领的那个差事交给旁的人，好让他赶紧爽爽快快地去执掌执金吾。

　　常世宁此刻俯身跪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有些难抑心中的激动。他一直想得那个锦衣亲卫指挥使的位子，因为那个位置对心底那份宏图大业是最为有用的。可是指挥使不是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资历可以染指的。所以退而求其次，能当上锦衣亲卫京畿使，先将锦衣亲卫的这种事务与门道都熟悉起来，再想办法做上指挥使，便要容易的多。

　　这样的好事，抛到了常世宁面前，常世宁哪有不答应的？

　　可是正当他喜孜孜地开口准备应承的那当儿，永昌突然在旁边嬉皮笑脸地开口，对皇上言道：“皇祖父，京里这么多官职，哪个都可以派给这些子弟。可是昔日曾有言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眼下这些小子们还都一个个打着光棍，皇祖父怎么不多为我宫里的几个小姑姑考虑考虑，点点鸳鸯谱，也好教他们尽心尽力地为皇上尽忠啊！”

　　永昌口中的“小姑姑”，便是永安、永平、安成等几位年幼的公主，都是皇上身边的嫔妃所出，年纪比永昌还小，但近来也纷纷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惫懒的神态，原本有些不大稳重，可是皇上因他惦记着天家的骨肉，又是出于一片赤诚，所以丝毫不着恼，反而很高兴地将座下的子弟们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永昌提起这茬儿，其实完全没有给常世宁找茬的意思，他却是一味想帮耿琮——如今耿琮已经彻底与邓国公夫妇撕破脸，如果耿琮尚了公主，入公主府，虽然于将来前途可能稍稍有碍，但是一来能与邓国公夫妇保持点距离，省得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来有公主护着，邓国公夫妇也没法成日里找耿琮的麻烦。

　　但是一听见永昌提起尚公主这茬儿，座下跪着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是苦了脸。尚公主有尚公主的各种规矩，驸马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可偏生皇上听起永昌说这话，已经起了相女婿的心思，一个个看过去，只觉得一个个都好，登时便忘了要派职位给一众子弟的事情，反而和颜悦色地问起面前的小伙子们，年庚几何，以及家中有没有给他们安排婚事。

　　常世宁心中满满地是恼意。

　　皇上最后便起身，道：“也罢，你们几个，莫要怪朕。朕不是不想做这月老，只是这宫中公主们的婚事，还有城中大臣勋贵家适龄的小姐，要是问起朕来，还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这赐婚联姻之事，等回城问过宫中几位公主的生母，再叫宫中张贵妃主持，替朕在京中替你们寻摸寻摸。”

　　张贵妃就是那位英国公张府出身的贵妃，是张博瞻张博易两兄弟的亲姑姑。先皇后殁后，后位虚悬，张贵妃一直摄六宫事，是后宫之中实际上的掌权人，其余妃嫔，要么家世背景份位不如张贵妃，要么年纪还轻压不住事儿，所以皇上一直倚重这位贵妃，连带对英国公府也颇为重视。

　　座下之人，反应各异，有些子弟因家中已经给定下了婚事，懊丧地跟什么似的；然而那些还未定亲的，不少人面上露出惴惴不安的意思，但心里却都是挺期待的。

　　唯独耿琮，神色不变，他甫遭大变，心中哪里有心思多想自己的事情。永昌却一味想帮他，道：“也不晓得咱们今日这位夺了执金吾统领的耿次回，将来能娶得了哪家的名媛淑女？”

　　一句话提醒了皇上。耿琮从军数年，在京中的时日极少，而邓国公耿亦冼与这个嗣子的感情淡漠，只怕不会在耿琮的婚事上精心。当下他马上便生出了爱护小辈的心思，便问耿琮心中，什么样的女子，才是他的“阴丽华”。

　　耿琮见皇上亲自过问，连忙叩首，道：“微臣如今满脑子都是领任新职的事情，唯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于妻室之事么，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件事情微臣还真的没有想过。”

　　永昌这会儿在皇上背后，龇牙咧嘴地向耿琮做鬼脸。他觉得哪怕耿琮这会儿给点暗示，能让皇上金口玉言定下来尚公主，尚哪一位公主定不下来倒没啥事儿，反正有他这个皇长孙能在六宫之内游说，耿琮还不是想尚哪位公主，便尚哪位？到时候，便不用再担心那邓国公夫妇在耿琮的婚事上做手脚了。

　　耿琮望向永昌的目光，又是感激，又是有些无奈。

　　世人皆云娶妻当娶阴丽华，可是他耿琮，只要想到将来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笑看山间风云的那个人，便自然而然有一双柔美的杏眼，出现在自己心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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