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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解语非花 暮雨歇 4918 2021-04-02 20:18

  第23章

  “离魂者,魂离身留。中毒者昏睡两日,醒后全然听命于所见第一人,不言不语,不喜不怒,失心智,丧本心。若无解药,百日后亡。”

  “此毒最凶狠处,在于中毒者内心明明对发生的一切全然知晓,却无能为力,不受控制。仿佛抽离了魂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如行尸走肉般生活。”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刘大娘和阿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抢夺着桌上那道红烧鲫鱼。

  “此毒本不应随意拿来用在一个被俘的轩楚士兵身上,除非……他还有别的身份。”

  我夹了两三颗饭粒到嘴里,食不知味。

  眼前的阿落虽然一身布衣,但是那孤傲清绝的面容,近日越来越在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疏离气质,还有这举箸进食间的一派从容优雅,当真非普通人可比。

  “瓶内的确是离魂的解药,此药极难配制,本应藏于晋谅皇宫大内……”

  我搁下了手里的筷子,支着下巴沉思。

  “方才为他把脉,离魂之毒已然除去一分,理应恢复一丝清明,但看阿落的神态,仍显混沌,此中蹊跷,小语千万留意。”凌谦临走时,压低声音嘱咐我。

  我从桌上撤回手,扶额长叹:你是不是落到我身上的大麻烦呢?

  嫌疑人阿落正夹了块肥肥美美的鱼肉欲往嘴里送,我一叹气,那块鱼肉从筷子上一个鲤鱼跃龙门落进他碗里,他抬头看我一眼,闷声伴着鱼肉咽下一口饭。

  “咳咳咳——”他的俊脸忽然扭曲,面色痛苦起来。

  我严肃的思考,在被鱼刺卡了喉咙的阿落那绵延不绝、内力深厚的咳嗽声中,烟消云散。

  后几日,我按凌谦的吩咐每日给阿落服药。虽然他仍然是不言不语,不喜不怒,但是一双黑眸逐渐拢回了焦距,凝回了光华,看上去有那么点活人的气息了。

  我和阿落两个病号在古槐村休养生息;轩楚和晋谅两个邻国在边境停兵休憩。

  听说咱轩楚的定南王神灵庇佑,在冀城独挑晋谅五万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就退敌解围。

  我微眯了眼睛靠向身后的褥子,悠哉游哉地点头。

  听说晋谅国君突然病危,太子监国,不得已撤回屯兵轩楚的大军,暂时休战。

  刘大娘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一个劲地猛咳。

  听说晋谅的平王在冀城军帐内遭定南王纵火夜袭,伤重不治,晋谅举国哀悼。

  刚从外进屋的阿落顿住脚步,冷漠地看向正播报新闻的落霞。

  落霞不负众望地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调转话头:“对了,老爷夫人今日不知为何,遣散了府上所有的下人,每人都还给了不少银子呢。”

  我原地一跳:“多少?”

  落霞点点头:“少则八十两,多则一百两。”

  我原地两跳:“这么多?!”我那一毛不拔的葛朗台爹爹,改行当散财老子了?

  我再也坐不下去,把落霞推到阿落跟前嘱咐她好好照顾,便甩下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落霞和低头凝望我的阿落,夺门而出。

  屋前怒放的桃花,盛开了不知谁人的韶华。

  一瘸一跷地迈进离开大半年的家,迎面就被老泪纵横而出的吴伯扶了一把。

  “小姐怎么在这当口回来了?”吴伯泪眼婆娑,悲喜交集。

  爹见我,不喜反怒:“不在外游历,那么急着回来做什么?”

  我满怀急切遭此棒喝,一个金鸡独立支撑不住,就摇摇欲坠了下来:“晋谅大军压境,语儿担心爹娘安危,这才不远千里而回,爹爹怎么责怪起我来了……”声音越来越低,眼眶越来越湿,我终于和吴伯一样,泪眼婆娑起来。

  娘埋怨了爹一眼,伸手扶我,“多事之秋,你爹也是担心则乱,口不择言。语儿如此记挂我们,爹娘又怎么舍得责怪你呢?”

  “娘——”我扑到娘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脸庞。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娘温暖的手掌抚上我脸颊,怜爱地拭去我的泪珠。

  “在爹娘跟前,再大不还都是小孩子嘛!”我嘟嘴,抱紧娘撒娇,闪着泪光仰头,我笑。

  那个边城雪夜的噩梦,我怕。

  “爹娘为何把家中下人都遣走了?”回到屋内安顿好,我忍不住发问。

  “早走早散,免得到时受累。”爹皱眉敛色,远眺窗外,轻声道。

  “语儿也是,原本就该和岚儿一起,远远避开这是是非非的。这时候回来,可要和爹娘一起受累了。”娘也一脸沉重,面带忧色。

  “受累?”

  爹不语,娘蹙眉。

  半晌,爹悠悠叹口气:“有些事情,语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半晌,娘缓缓补上句:“过不了多少时候,语儿也自然会知道了。”

  我耳际嗡嗡作响,一个童稚的声音哼起轻快的歌谣:“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放弃追根究底的念头,我只得貌似安生地和爹娘过起没有下人的三口之家温馨生活。我做饭,娘浣衣;我刷地,娘拂尘,至于爹——闲来捧书,忙来作画,不闲不忙时背手独立中庭——看红日初升,看日上三竿,看日暮晚霞,看月上柳梢,看月满中天,看残月破晓。

  其实,就是整天对着大门口——发呆。

  这日子,波诡云谲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我竟没有勇气,去证实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

  我回府后的第三天,一早推开府门,迎面撞见在门口等候已久的落霞。

  根据凌谦的诊断,这几天余毒应该除清的阿落,在前一天夜里,突然不辞而别。

  “这是他留在房里的东西。”她摊开手,一页薄纸,一方小盒。

  不用打开盒子我也能认出那是盒珠粉。

  严墨送我的珠粉,一路伴我的珠粉,我不知何时弄丢的珠粉。

  我抚过盒盖,朴素的纹路里嵌进了一丝田野间泥土青草的味道。

  展开那一页纸,上面只两字——再会。

  耳畔仿佛遥遥传来一个银甲般清远低沉的男声——再会。

  一缕微风拂过手中的纸,一声轻叹拨开记忆的弦。

  我和阿落,是不是在更久以前曾见过?

  阿落何去我无从知晓,姑姑何从我亦无处打听。

  腿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揣着师傅的信来到城西密林。

  孤山鸟飞绝,幽径人踪灭。大门上孤孤单单一块许府的匾额,暮春余晖里独自萧条。

  “这差事耽搁不得,我信不过他人,只有丫头你能去!”师傅的嘱托,言犹在耳。

  握信的指尖微凉,温暖的五月,我眼前却茫然一片,漫天霜降。

  恍惚间回城,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急促的一队马蹄声忽然从身后响起,行人商贩纷纷躲闪至路侧,却有一个孩童,仍浑然不觉地蹲在地上捡拾布偶。

  眼看那孩童就要落到其中一匹高头大马蹄下,我不假思索地掠身而出,却在看清马上之人时,迟疑不前。

  这扬起尘土滚滚的马队,正是在邺梁郊外下药抓了我们的那批晋谅平王手下。不回晋谅为他们的王爷奔丧,为何还留在这里行色匆匆?

  此时又忽有一蒙面白衣男子自我身后跃出,稳稳抱住孩童,一个漂亮的旋身避开马蹄,利落的身手引得四周一片叫好声。

  待那马队绝尘而去,我捡起孩童落在地上的布偶上前,那年轻男子在孩童家人“多谢少侠”的感激声中,已扯下面罩,眉目间尽是笑意。

  确定了来者何人,我在一边小声嘀咕:“见义勇为还花样频出,招摇。”

  那“少侠”转头见是我,反唇相讥:“失魂落魄还见义勇为,鲁莽。”

  我扬起手里的布偶:“救人技术不过关。”

  他一把抢过塞到孩童手上,甩了甩临时充当面罩的一方巾子:“应变速度不够快。”

  孩童的家人对我俩热火朝天的抬杠目瞪口呆。

  “旧友重逢,几句闲聊。”我与他相视一笑。

  那笑容便驱散了萦绕我半天的茫然恍惚,换作一片轻松澄明。

  仿佛从遥远的记忆的河里,飘下几瓣落花,荡荡漾漾开来,圈出愉快的惊喜。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小语说什么?”严墨转身,刚才对被救的男孩一家的笑容还没撤回,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温暖的橘黄色。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念出声来。

  从记忆里抽回,我微笑:“我是想问,严墨哥哥怎么会在这里的?”

  严墨一脸戏谑的笑:“早就在了,一进城就看见满大街的人群里,混进了个梦游的,自顾不暇,还想逞能救人。”

  我止笑,慷慨激昂:“那叫见义勇为!”

  “步子都迈不稳了,还勇为呢?有勇无谋!”

  我大窘,口不择言,“我那是身残志坚!”

  “还志坚呢,也不晓得伪装一下,差点就被平王的人马认出来。”他敲了敲我的脑袋,笑意更甚,“你这里,可真是残了。”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你才脑残呢!”我暴跳如雷,捋起袖子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据严墨说,他这次从天凌到邺梁来,是为了替沉疴多年的父亲求医问药。本来是兴高采烈地来取救命良药,结果那宝药“灵碧芝”,遭到了宵小惦记,让他扑了个空,有些郁闷。

  我正想问他名医有没有寻到,瞥见路边一个十多岁的乞儿,习惯性地掏出钱币上前,伸到一半的手却被严墨拦了下来。

  “挡住我做什么?”看着蓬头垢面的小乞儿对我手上的铜钱露出比见到亲娘还亲切的目光,我不满地想要拍开挡住我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却不依不饶,反手抢过我手上的铜钱,得意地在乞儿面前晃了晃:“想要这铜钱?”

  乞儿头点得跟筛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足够买上好几顿包子的铜钱,急得恨不得问候严墨亲娘。

  “多大了?怎么会行乞的?”严墨像审讯犯人。

  十二岁的小乞儿一五一十地回答,他本住在轩楚西面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子里,晋谅破村之后一路投靠邺梁亲友不得,只好行乞为生。

  “有没有想过,在邺梁找份谋生的活计?”

  “年纪小,力气少,试了半个多月,没人肯收。”乞儿说得无奈。

  严墨把铜钱放到乞儿手里,换了一脸正色:“酒楼小厮,跑腿小二,有劳有得,体体面面,再不用风餐露宿,可愿意?”

  乞儿起先是一脸不可置信,随后激动地从地上蹦起来,又一下跪到地上,对着严墨三叩九拜,直叫严墨亲娘:“公子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

  我也会意过来:“严墨哥哥刚才是想说我授人以鱼?”

  严墨扶起仍碎碎念叨着他亲娘的乞儿,朝我欣慰点头:“赠水止渴,不如掘井庇人。”

  “可是这天下那么多人,你一人之力,穷尽其生,能挖几口井?”

  严墨起身,负手傲立,手指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豪气如云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世上,贼盗匪偷遁形,乞丐浪汉匿迹,河清海晏,太平安康!”

  他雄心勃勃的样子虽然耀眼,却令我直觉排斥,出口的话也酸溜溜:“严墨哥哥是不是还想说,幼有所长,壮有所用,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严墨一脸惊喜地回头看我,激动地上前握住我的双手:“这世上,当真有知音!”

  我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要不要考虑再加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严墨嘴角的弧度都快扯到眼睛上去了:“都听小语的。”

  “不切实际!”我暗自使劲,却没能把手从他手掌中抽出,“天下大同,可梦不可得。”

  他牢牢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有梦,有未来。”

  我挣脱不得,使出杀手锏:“安利,纽崔莱。”

  严墨表情一僵,等反应过来时,我早已挣脱他的魔爪。

  他怔怔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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