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连老爹想起仲景老人诊治时白胡子一翘一翘地说着,他新收的徒儿范芷虹当年行刺离戈的利刃啐了南蛮剧毒,自家闺女奋不顾身挡得那一刀本是活不过第二日,也是芷虹那丫头良心未泯,暗里给了入宫行医的凌谦解药,却原来用的是以毒攻毒的狠辣办法,变着法的想整死离戈。语丫头这额上的莲花印记,便是那时种下的另一种南蛮奇毒——濯日红莲。中毒者额上会渐渐长出莲花印记,毒发身亡时便是额上红莲最完整耀眼之时。此毒若要解起来也方便,与人行一趟周公之礼,在满室旖旎的红浪里翻濯一下,这毒便渡到对方身上,当然这过程是不可逆的,不然岂不是渡来渡去没完没了……她算着语儿迟早是离戈的人,这借刀杀人完美的不得了,却没算到这其后一系列变故……如今物是人非,范芷虹闭关神医门忏悔思过没脸出门,只想得出延缓毒性发作之法的凌谦几次飞鸽传书急得跳脚最后逼得亲自回去长跪于山门前三天三夜,那仲景老头才慢慢吞吞地一路游山玩水而来,刚巧赶上语儿还剩最后一口气。
连辰语蹭地一下跳起来大骂仲景老人拿人命随意儿戏,又拍大腿地感慨凌谦这个大哥实在太够意思了,反正失忆时苒苒公主让她扮过他远方表妹,干脆回去真的行了拜兄大礼算了;又揪着被单感慨着女人狠起来实在是恐怖,多亏了当初放了芷虹一马积了阴德才让她忏悔着告诉仲景老人解毒之法云云
连老爹虽然有些汗颜自家闺女感慨错了重点,但见她神色间显然没有询问一夜春宵后被渡上濯日红莲之毒的那个该是怎么个解法的意思,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渐渐地缓了下来。他还记得前日仲景老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一身风尘的齐沫言时那惊悚的话语:“你俩黑灯瞎火干柴烈火星星之火燎原之火那啥啥一下,等语丫头额上的莲花印记完全消失了,她的毒便转移到你身上,老头子我再给你下针下刀油煎火烤慢慢解毒哈~”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另一间隐秘小屋里,仲景老人看着一大排在融铁里滚得通红的金针,手里还拿着几枚,嘿嘿嘿地向屋里某个动弹不得的人影靠近,看见打下手的凌谦正往他嘴里塞一团厚实非常的棉布,皱了眉甩腿挑起一块大小合适的木块入他口中。
“棉布哪够他咬的,塞块木头一会儿才不容易咬穿。”
素来淡定的天凌朝通政史大人吓得硬生生淌下一滴汗来:“师父,他可是天凌的皇上……”
“知道知道,不整死,不搞残,不破相,放心放心……”仲景老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手拍着胸脯保证。
另一手,心狠手辣的在某人被天山寒冰泡了半天的身上种下一堆针孔,霎时屋内就飘散起一股彷如来自野外烧烤的滋滋滋的味道。
通政史大人见此人间惨剧,额头上的汗珠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足足一个半月后,给连辰语画下冶艳桃花的那位才从“定康城”里带着三媒六娉的回来,见了面倒没怎么寻死觅活地激动,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把连辰语一把搂过来抱得快断气了,还痞痞地说上一句:“早知道解个毒这么滋润,那时在崖底就该要了你。”
连辰语本就透不过气来的小脸刹那间红成樱桃,狠狠踩了齐沫言一脚,说了句,“你讨厌啦~”就掩面往屋里逃。
天凌的隆德皇帝向堂上的未来岳父岳母行了大礼,乐滋滋垫了小碎步跟上去。
道貌岸然的堂上众人见俩人一走,淡定而一致地将脚步挪到连辰语的房前,门板窗户房顶墙缝,一个个寻好了有利地形凑上了耳朵。
“咚”得一下像是在里头的两人一块儿撞上了门板,接着耳朵贴着门板的连老爹便清晰地听见了“吧唧”声,许久许久,久到连老爹都担心自个闺女会不会因为这个吻而窒息休克了,隐隐听得女儿气息不稳的声音传来:“便宜都给你占去了,老娘守了两辈子的那片膜啊那一夜啊,竟然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哧溜一下糊里糊涂就过去了,我期待了几十年了积攒了那么多A片漫画就等着这一天好好派上用场的结果啥都没用上,亏死了亏死了……不行我要扳回来……”
“语儿,这还是白天,不用这么心急的……”
“白天怎么了,不就亲个嘴么,吃不了你。”
“我怕我会忍不住吃了你……”
那一刻风中凌乱的连氏夫妇将自己的女儿视为天人,并且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拒绝承认这个天人是他俩某次激情后爱的结晶。
缠绵了很久,缠绵到围观八卦的人群都觉得时间长的令人失去兴趣四下散开了,他们才开始谈论正事。
连辰语觉得自己毒解了后,虽然身体里有些东西失去了,但是另一些东西又隐隐复苏了起来。比如从穿越以来就刻意隐藏难得爆发的彪悍属性,如今是完全释放了出来。又比如一度退缩的对于感情这点儿事儿的信心和直面这个现实世界的勇气。
解毒前她就已经用了穿越过来的这么几年时间接受了这个世界存在的现实法则,解毒后她开始试着适应这些法则,遵循那些公平背后的不公平,平等背后的不平等,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融入这个时间融合的很好,但是仔细回忆她出谷后的种种遭遇,无一不是因为明明心有慧眼识得世间险恶却固执地视而不见,不愿意趟那些个浑水造成的。处处受创之后,她初时对于感情的勇敢也几乎消磨殆尽,差点儿就真的要随着爹娘飘到海上了此残生了。可是在等着齐沫言提亲的那一个多月里她每日无所事事忽然就参悟了:逃避和躲闪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尤其是对于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来说,直面挑战才是新世纪的现代智慧。离戈逼她,她应该明确地斩断他所有的希冀;齐沫言盼她,她应该勇敢地和他一起面对那些身份的转变。只要一颗赤子之心仍在,只要仍存为天地立命、为百姓立心、为万世开太平的情怀,庙堂江湖从来就不是个问题。更何况她选择的那个人,和她一样有一颗仁侠爱民之心呢。
所以当齐沫言听到他的语儿说出“皇后就皇后,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反正都是你的人了,你要是哪一天成了叫饭瓜子,我也就勉为其难跟着做个讨饭婆好了。”那样的话时,结结实实的愣在那里。原本准备了一大摞劝说她入宫的说辞都成了散不出去的棉花,尽数落在自个身上,软绵绵轻飘飘的,让他觉得浮在暖烘烘的空气里觉得自己都快幸福的化成一团棉花糖。
“语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齐沫言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闪着甜滋滋的光芒笑得像个白痴。
连辰语扑哧一笑,补充道:“要真成了叫饭瓜子,你每天收到的铜板还是一样要交到我这个讨饭婆手里的。”
齐沫言仍然傻兮兮地笑着。
连辰语蹙起秀致的眉头,目光隐约有了森冷的趋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难道……莫非……你还想讨好几个娘子进门?”
齐沫言猛得抱起连辰语在房里打转,兴奋地说道:“看过了这样千娇百媚又贴心可人的你,这世上再没有别的女子能入我的眼了。”
被他转得头晕,连辰语娇嗔到:“果然男人都是满嘴的谎话呢,你的母后和苒苒公主,她们不是女子么?”
齐沫言停下来,温柔地挑起她鬓角的一缕散发拢至耳后:“语儿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指哪个意思呢?”
“就是……这个意思……”齐沫言悄悄伸出另一只手,准确的探向连辰语腋下。
连辰语还在说“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忽的就变了声调:“哎哎哎你别挠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啦还不成吗……真的……痒痒……”
两人这么欢快地闹腾着,闹着闹着就倒到了床榻上,连辰语觉察到齐沫言的呼吸有些粗重,伸出手指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深呼吸,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那厢齐沫言脸色都白了几白,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忍得真辛苦……”
连辰语缓下一口气,却一个不查被某人箍到胸前抱住,听他梦呓般的感慨:“真是跟做梦似的,怎么这么简单就把你找回来了,这么简单你就答应了呢?”
连辰语在他怀里惬意地闭上眼睛,气息如兰地往他的心口上吹拂:“离戈回晋谅后还让传说中的皇后连氏卧病深宫中呢,那时在冀城他对我师傅射出那一箭后,我和他是断不会有可能了,这晋谅自然是不能再回去,否则不知何时被他捉了去;躲在天凌么,早晚被你挖出来;一个人去找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孤老,无依无靠的日子想着就有几分过于悲催;跟着爹娘去海上隐居蹭吃蹭喝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却没想到,《孙子兵法》上说了‘五间’,却还应该再加上一个家贼亲间,为了免税优先的海上通商权就把女儿卖了,哎……”
齐沫言的眼眸中光泽潋滟,极其温柔地吻上她光洁如瓷的额头,觉得不论是这解毒的一个月,还是今后每月一次回诊,再多的冰火煎熬都是温暖甜腻的:“我虽不知那兵法上的五间指的是哪几个,但有一个总是要加上的,便是心间——”他握住连辰语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左胸牢牢贴住,“明明长在自己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在为你跳动,不是你派来我这儿的间谍又是什么。”
连辰语伏在他胸口,把手掌张开,那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衫传递到她的五指,又从指间融进她的血液,最后汇入她的心口,扑通、扑通,每一下都隆隆得和着她的心跳,不偏不倚,不快不慢,节奏刚刚好。她便弯了嘴角,一样密密地,牢牢地回抱住他,一辈子都不撒手了。
记忆如细密的阳光一般温暖一般绵长,齐沫言拈着手中的明然花,不知不觉已转入了上书房一侧偏殿前的院子。书声琅琅,菱窗半开,他一眼就看见了屋内那抹倩影。一如这些年来的每一次相聚重逢,隔开千山万水,每一次,他的眼中满满的只有一个她。
只见她拿起一张写有常用单词和汉字解释的巨幅大纸,一个一个地教给大臣们识别,一张学完,她撤下换上另一张,随意地张口就要念,却在手指拂过纸上汉字一撇一捺的尾笔时,略略一顿,脸上现出回忆和思索的神情来。
有人影在窗前折了入屋的光线,她下意识地抬头,凝神的眉宇立刻神采飞扬起来,搁下手中的宣纸迎向来人:“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乔治难得来一趟天凌,想来看看你。”齐沫言握住她的手,侧过来给乔治让出地方。
没想到汉语相当一般的乔治不打招呼却直率地说道:“不是陛下您说要过来的么?”
满屋大臣们的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一个个掩着嘴识趣地告退。
屋内一片安谧宁和,齐沫言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将方才立在窗前时便想说的话道出了口:“语儿,你我永远都不说那个字,好么?”
哪个字呀?
他并不回答,握着她的手却使了力气,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这下连乔治也知道该去外边的园子里逛上一时三刻再回来了。
她的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扫过桌案上的那页宣纸,忽而领悟,继而微笑。
“好。永远永远,都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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