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离戈肯定是在我们嬉闹的时候就已经到花园里了,显然应该听到我们的对话,可他此刻却恍若未闻,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来,随意地挥了挥手止住了回过神来欲行礼的芷虹和落霞。站在距我不远的阳光下,看向我的目光专注而深沉:“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我有没有看错?他对着我说这话的时候,怎么好像从他的唇畔,还浮现出一丝笑意?
回望在我身后缓缓阖上的朱红宫门,我想起方才出家门的时候,辰铄瞄了离戈一眼,悄悄把我拉到一边:“你进了宫,轩楚那个要和你一起扎走马灯的家伙,怎么办?”我说了句“你以为我会在里面待一辈子?”,异常慷慨地踏上马车,这外面的大千世界,我总要回去,也总能回去的。
拜身边的太子所赐,我异常高调地坐车在皇宫里长驱直入,马儿跑得欢快,宫人聊的畅怀,不消片刻外廷内宫都得到了未来太子妃入宫的消息,奔波劳碌的宫女太监们,不忘在百忙之中拨一个冗,在马车经过身边时伸长脖子窥探,随后交头接耳,分享偷窥所得。
我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深宫红墙,锁了多少人的心思,偶尔的一粒小石子投进深潭,竟也能被不知厌倦的小鱼们捧上水面,久不沉底。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离戈的兴致好像很高,每经过一座宫殿都要向我一通解释,皇帝早朝的勤政殿、平时起居的乾清宫、参见大臣的上书房,那一座座高大巍峨的宫殿,明黄色的琉璃瓦顶在正午的阳光下泛出灼人的冷光。
“还有这坤宁宫,是历代皇后所居,以后你便在那儿,在我身边,看我开疆破土,我们执手相携,君临天下。”
我连眼皮都没睁一下,淡淡开口:“我累了。”
他丝毫不见扫兴,竟然理所当然地说道:“靠着我歇会吧,今日确实累着你了。”
靠,这人如此适应角色,这么快就入戏了!
这么敬业的演员,也只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才培养的出来,为了他的雄图霸业,真是委屈他如此和我搭戏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铮铮铁骨的,不理睬他,自顾自抓了个靠垫垫在背后,猫进马车一角。
没想到他竟然不依不饶地跟过来,掰过我靠在马车壁上的脑袋枕在他的肩上,顺手揽过我的腰,往他怀里带了带。
“为何瘦了这么许多?送去的那些补药,都吃了吗?”
你屠夫吗?称斤掐两这么在行?
不过,我可不是那待宰的羔羊。
所以我在他怀里死命地挣扎,他忽然沉着嗓子说了句“别动!”,我骤然停住,马车内外涌动着异乎寻常的气息,里面的我闹不明白,但是外面的绝对是杀气!
不知是谁叫了声“护驾!”,立时就传来了金戈交击的打斗声。来人似乎武艺卓绝,百里挑一的大内侍卫们不一会儿就被他收拾不少,金属声渐渐零落,距离马车又近了一分。
“待在这里,我护着你。”离戈紧紧抱了我一下,提剑而出。
隔着车帘的缝隙向外看,竟然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孤身而来,此刻车外已倒了满地的侍卫,他与离戈互有攻守,本来应该还占了半分优势,但那黑衣人似乎是怕被认出身手,有意保留了自己的功夫,才没能从离戈处占到便宜。两人交锋数十招,次次都是有惊无险,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我只顾着细探黑衣人的身手,不知不觉间掀开了车帘,和蒙面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的离戈似乎有些分神,不时用眼神示意我躲回到马车里。黑衣人见状,攻势愈发凌烈起来,瞅准时机向他前胸刺去,被离戈险险地躲开,本该收势转身的黑衣人却丝毫没有减速,顺着惯性举剑向我刺来。我大骇,但那黑衣人速度奇快,根本不给我反应之机,离戈已被他甩至身后,鞭长莫及,脸上涌出痛彻心扉的绝望之色。我瞠大眼睛动弹不得,那黑衣人却在长剑距我近在咫尺时,似是看清了我的相貌,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剑尖一挑,借势刺向他人。
错过了一剑毙命的最佳时机,又不知为何放弃了拿我做要挟的机会,更多的大内侍卫已从四面八方涌来,牢牢地把他围困住,黑衣人虽然大势已去,但他应对从容,招式丝毫不见凌乱,我还想继续看他如何脱身,被一人猛然间扯回座位搂住,我紧紧地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见他狂乱的心跳声,他开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答应我,无论何时,都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我脑子里想的,却是那黑衣人的招式,怎么看得这么眼熟?
在离戈把我搂得几乎窒息的时间里,那黑衣人也不再多做困兽之斗,已经突出重围,迅速地遁离了。而经过这突然出现的刺客一闹,离戈自然没了领我参观晋谅皇宫的兴致,马车一路驶进东宫,他安排我在一座偏殿住下,美其名曰:今日天色已晚,出宫多有不便。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悬得老高的太阳,默念十遍“小不忍则乱大谋”后,忍下了挥他一拳的冲动。
离戈安顿好我便匆匆查探刺客来历去了。折腾了一天的我原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没想到却是沾枕就睡,后来听落霞说,是太子殿下临走时特地吩咐下来,那几个鎏金雕花的熏炉里,加了安神助眠的香料。
这香料助眠效果不错,却丝毫没有安神的功效。那夜我整晚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风沙漫天,孤城危立,城楼下的沙场血流成河,断肢残骸比比皆是,我远远地看见一个身披甲胄的身影,在冲天的火光中孤军奋战,突然一支银色的箭簇风驰电掣般袭来,刺穿利甲,自他背后穿胸而过,那甲胄瞬间被鲜血浸染,喷洒出一朵又一朵妖艳的火焰花。即使是在梦里,我仍然能听见自己不由自主的呐喊,感觉到自己的心如坠深渊般的绝望,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散开的血锈气味,梦中的我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以剑支地的摇摇欲坠的身影,那张脸明明那样熟悉,却在我奔涌而出的泪水中那样模糊,怎么都看不真切……我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盯着头顶杏黄色流苏垂幔的寝帐,不知今夕何夕。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急着想让离戈赶紧带我去面见圣上后放我回家。没想到还没出寝殿就被宫女拦下了,说是边关告急,太子殿下连夜整军出发,临走时特地吩咐,让我好好在宫里待着,等他归来。
我冷冷一笑,边上的宫女哆嗦了一排,才下旨逼婚,就要马不停蹄地把我往望夫石的方向培养了么?简直是缘木求鱼!
我胸前的紫玉又变得滚烫起来,灼热我的胸口,燃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跟着大军去边境一回。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却是非常肯定,梦里的城楼和沙场如此真实,梦里的那支寒箭如此耸人,好像如果不去,便会终生遗憾似的。
所以我开始低头嘤嘤啜泣,在宫女手忙脚乱的惶恐不安里娇羞无限地道上一句:“我要去寻他,都别拦着我。”
三又三分之一个时辰之后,整个皇宫的宫女太监中都在流传最新的宫廷八卦,有好事者记录如下:未来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情根深种,不愿独守空闺当那望夫石,顾不上久病初愈身子羸弱,泪眼婆娑地立志要千里寻夫,此等深情,感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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