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我猛然跳后一步，惊惶道：“别过来！”那银丝还在极快地从镯子里抽出，我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让它停下，只徒劳的伸直了手臂，想让这镯子距自己、距离戈都远一点。

　　离戈立时发现了蹊跷，越过我直视在离放怀中诡异而笑的芷虹，可那纤细的引线仍转个不停，似要从手镯中抽尽。

　　“铛——”

　　“啊——”

　　一声清脆的金戈击玉声伴着一声惨痛的女声呐喊，眼前一片目不暇接，却见我手腕上的镯子已被一柄利刃一击为二，重重落在砖石地面上；而身后的芷虹正痛苦地捂着手腕，金色的天子剑刺穿她的手腕没入其后的皑皑白雪中，那枚和我一样的镯子碎如粉末，沾着她的血迹，浅翠鲜红洒在白雪砖地上，怵目惊心。

　　我抬头搜寻砍去我手上镯子的利刃来源，却赫然在离戈身后的玄衣甲士中发现一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他向我微微点头，又立刻正色垂首，与身边其他甲士毫无二致。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有人禀告，废太子的另一支队伍，从北侧崇光门趁乱混入。

　　那是，严墨混入宫中的队伍！

　　周围的侍卫一哄而上，转眼就把离放和正倒在他怀里的芷虹生生擒住。

　　天子剑被离戈一把而起，在他手中甩出一个鸢飞龙吟的剑花，他翻腕转向，剑锋直指牢牢护住芷虹的离放。

　　离放毫不畏惧，仍然口气强硬道：“杀了我，你将日日遭受断影死士的折磨，监国铜契的秘密，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你若真的能拿出监国铜契，我尚能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可是，”离戈又迫近一步，刀锋直指离放面门，“你拿得出吗？”

　　一语惊醒，我猛然出声：“慢着！”

　　离戈停下手中动作看我：“他二人几番欲置你于死地，你却还要替他们求情？”

　　“真龙天子自当一言九鼎，皇上刚才的话，可能作得了数？”

　　他眸色难辨的看我，又望了眼身后黑压压跪拜的将士，虽已察觉蹊跷，却碍于场上众人，只得微微颔首。

　　我立刻俯身而拜：“谢皇上不杀之恩！”我将一直贴身而藏的铜契取出，双手捧过头顶，“监国铜契在此，断影死士从此归属皇上亲卫，请皇上履行承诺！”

　　出乎意料的，眼看着可以亲自掌控断影死士，离戈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喜悦，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眸子深不可测，似在酝酿一场滔天风暴：“你在逼我！你为了这两个欲除你除我后快的人，竟然逼我！”

　　“身为天子，不可失信于天下！”

　　“好，很好！”第一次，离戈把如此寒冷的语调用在我身上，他冷言对向离放和芷虹，目光却牢牢锁住我，“从此刻起，朕给你们五日时间，天涯海角随你们去，五日若是仍被四处搜捕的御林卫找到，那是你们命中注定！”

　　“谢皇上恩典！”他用“朕”来自称，我心知，这已是离戈最后的让步。

　　御林卫松开对他二人的钳制，离放却突然起身，傲气道：“我是父皇敕封的太子，是晋谅的储君，你假意的怜悯和施舍，我不屑！”

　　我大惊，转身还要劝他，却只见他与芷虹彼此对视颔首后，忽然一把擒住近在咫尺的我，他二人双双冲开众人包围，使出轻功掠身离开。这须臾之间的变故，竟让御林卫反应不及，坐视我们远离太极殿前的广场。

　　他们带着我逃进了皇宫西苑的紫霄阁，那本是坐落于御花园西苑的一处偏静院落，自大行皇帝病重后本久无人居，此刻我们的突然闯入，却是打破了这份宁静。

　　御林卫尚未追至，离放点了一处宫灯，将受伤的芷虹略作安顿，她替离放，问出了一个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看向离放：“对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对你——”再转向芷虹，“是因为我从没有恨过你，人各有命，身不由己，我只希望我的芷虹姐，能抛弃过往，就此安安顺顺地活着。”

　　芷虹用她没有受伤的手牢牢握住我的，哽咽道：“语儿丫头，你可知，夜宴那日你遇袭中的毒，凌谦并没有彻底解开的能力啊……”

　　我先是一愣，随即释然：“那么，我就等着芷虹姐留着这条命，为我解毒了。”

　　这淡淡一句话，让芷虹再度流下泪来。

　　而离放，在知道所托之人是他的父皇后，也禁不住淌下一滴男儿泪。

　　他们本萌生双双赴死的意愿，此刻听到我转达了大行皇帝的嘱托，离放不禁有些动容，我趁机再劝，却被芷虹当头棒喝：“语儿，天大地大，怀着这满腔的仇恨，我们能逃到哪儿去？你难道真的以为离戈，他会就此放过我们？”

　　我垂眸不语，看离戈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到底是我老头子看上的徒弟，还算明白事理！”

　　我们不约而同望向声音的来源，那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双绿豆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芷虹，正是失踪多日的仲景老人！

　　“你是何……”离放的“人”字还没出口，脖子上就多了枚银针。

　　“老头子说话最讨厌别人插嘴！”仲景老人撇了撇嘴，眼见芷虹正欲开口，冷不防给她也送去一枚银针。

　　他捋着胡须，炯炯有神地看着彼此对视口不能言的两人：“放心，老头子我没想害你们，我说着你们听着，我坐着你们站着，往后跟着老头子我回了神医门，我闲着你们忙着，天天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我，知道了吗？”

　　我忍不住插嘴：“恕晚辈愚钝，前辈如此行事，到底是——意欲何为？。”

　　仲景老人拍了下脑脑门，“哟”了一声：“瞧我，光顾着聊天都忘了正经事儿了。难得寻到个学医问药的好苗子，又欠了她娘一条性命，老头子我可舍不得她就此毁了，特地拨一下冗，过来掺和一下。”

　　“前辈是说，芷虹是你口中那个重伤不治的复仇师妹的女儿？”

　　仲景老人笑眯眯地点头：“要不是老头子我趁着夜色在外面布下迷阵，那个新皇帝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追来？”

　　没想到芷虹的父母，一个朝堂一个武林，都曾是显赫一时的人物。

　　有橐橐靴声和杂乱脚步直入内室，我警戒性地向门口打量，却见烛光照亮的分明是两个熟悉的脸庞。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落霞小跑几步到我跟前，上上下下对我一番查探，确定我没事，才安下心来。

　　她的身边，严墨一边脱去身上伪装的玄衣铁甲，一边急促而道：“小语，仲景老人是想让他、她、还有你，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离戈率众人赶到紫霄阁时，阁楼早已烈焰冲天，整座三层锦绣楼阁都被火舌吞噬，滚滚热浪令人近身不得，我和严墨即使是立于远处，那映红天空的火光，仍令人不由心惊。

　　芷虹和离放已随仲景老人先行离开，我脚伤不便，走了一段，严墨便将我扶至一处僻静宫殿的廊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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