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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解语非花 暮雨歇 5436 2021-04-02 20:18

  第58章

  跟随我来到普隐寺的赵公公早就率领一种御林卫候在一旁,他上前跪拜道,太子殿下让我即刻回宫,准备大行皇帝的丧仪。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芷虹:这个早就想要破釜沉舟的刚烈女子,眼下听到皇上驾崩乱了她原本和知命侯定下的计划,该不会临时起意,架着我冲进宫里实行“自杀式爆炸袭击”吧?

  果然,只听芷虹向着随侍的范府家丁话中有话地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告诉我父亲,我先不回府,稍后与他直接在宫中见面。”她搀过我的手,衣袖遮住了她正用力而掐的动作,“语儿丫头方才在山道上崴了脚行路不便,身边又没有一个婢女使唤,这回宫的一路上我多照应照应她。”

  “那便有劳范小姐了。”赵公公语罢,示意我们坐上刚准备好的一架周身裹素的辇乘。

  来的时候,离戈还准我骑马而行,憋屈许久的佐罗畅快地一路驰骋,马踏飞燕地奔向隐隐青山;

  回的时候,高敞的辇乘装饰华美,御林侍卫一路开道,在沉沉古钟声中风驰电掣般驶向重重庙堂。

  我和芷虹静默坐于车内,时间在车轮的飞转绰绰而过,我没有向车外重剑佩甲的御林侍卫揭发芷虹的身份。

  我要是说了,芷虹,连带与她同谋的知命侯离放,便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被离戈一箭毙命的南林藩王,于晋谅,是必须剿灭的叛贼;于芷虹,却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她由此生恨,本是人之常情。向来是知易行难,所谓家国大义,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心中芥蒂,跨过那道坎?

  我首先打破了沉寂:“宫里戒备森严,此刻离戈身边定是重重护卫,你若想谋害于他,简直难如登天。”

  “不趁此新旧更迭朝纲未稳之际殊死一搏,离放,就再无翻身可能。”

  我正色对视死死掐住我手腕的芷虹,缓缓而道:“你和离放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终能重逢,你若搏输了,你会死,离放,也会死。”她为报杀父之仇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离放的生死,是芷虹现在,唯一的弱点。

  芷虹眼中划过一丝轻柔,却立刻回复强硬:“我志在千里的父王不会允许自己最骄傲的女儿如此懦弱,离放身上流淌着的皇室血液不会允许他甘心如蝼蚁般蛰伏余生,我们绝不会卑微地匍匐于地上苟延残喘,即使玉石俱焚,也定要博它一个轰轰烈烈!”

  她的脸上焕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神彩,我不禁呼吸一滞,猛然发现:她柳叶似的眉梢,其实英气地笔挺在高拢的眉骨上;她灵秀的鹅蛋脸,其实有着骄傲的颧骨;她那总是泛着笑意的杏眸,其实不羁地略略上扬,我竟然,一直都视而不见。

  我用尚有自由的另一只手抱住她,低叹了声:“芷虹姐。”

  她的身子立刻僵住。

  “你孤身赴险,离放必然忧心如焚。死去元知万事空,你和离放刚刚才再见,本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相携相守,相知相伴,一辈子红袖添香,一辈子策马西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对面的人儿一日一日的见,年年岁岁,长长久久。你怎么忍心,让离放抱憾终身,漫漫长夜独卧冰阶冷殿?”

  “够了!”她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满腔的激动,“不要再试图巧言令色,我知你个性爽直伶俐,你若安安分分,念在旧日姐妹一场,我自会留你一条性命!”

  我倒向车壁,悠悠道:“也许离放心中所想,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我低估了芷虹的执着和倔强,低估了家世血统所赋予她的天生的骄傲,她脸上神色几番变化,终是闭了眼睛,任那晶莹的泪珠划破脸颊,又趁我不防猛力扭伤我的脚腕。

  “为什么语儿丫头,偏是那天杀的离戈的妃子?”她面色晦暗地望着我忍痛不吭的脸。

  为什么你们,偏要拼个鱼死网破?

  辇乘在宫内长驱直入,素衣素袍的宫人奔忙着撤下筹备太子大婚的彩账红绸,纷纷换上素白宫灯,致哀的灵幡猎猎响动,太极殿前,大行皇帝的后宫妃嫔、幼子皇女齐集殿外,缟素号恸,一片哀婉。

  芷虹看似搀扶实则钳制地把我从辇乘上扶了下来,早就候着的落霞和秋水立刻上前,一个为我披上麻衣麻绖,一个想从芷虹手上接手扶我。

  有古怪至极的表情从芷虹脸上蔓延开来,她一把挡开秋水递上来的手,转身架着我踏上殿前玉阶,眼中肃杀冷冽,竟让秋水噤立当场,呆呆地忘了反应。

  “小姐,还有头上的白麻未戴!”未觉有异的落霞提着一条白麻,噔噔噔地跟了上来,待她追上我们,三人都已经站在太极殿内了。

  我使劲地回掐住芷虹扣住我手腕的手,用只有我们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再不收手,我只能叫来殿外侍卫了!”

  “你若敢多吐一个字,我就立刻开启镯上机关,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凑近我,咬牙切齿。

  僵持间,却有我极熟悉的声音自内殿传出:“语儿,过来看看父皇。”

  高敞的大殿内不见侍卫宫娥的人影,唯有素白玄黑的挽幛低垂飘荡,佛师法会道场的诵音渺渺入耳,一炉紫烟袅袅散开,那个素冠麻衣的挺直背影,正跪在内殿东厢龙床宝榻前。

  夜幕缓至,松鹤镂花宫灯却尚未点起,内殿晦暗难辨,芷虹扶着我步步趋近,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格外突兀。我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提点长跪不起,丝毫没有回头迹象的离戈。再三犹豫后,我握紧刚才更衣时趁机藏起的发簪,猛力向芷虹腰间刺去。

  却不知芷虹早有防范,一手挡开我的袭击,另一手作势欲夺我手中的簪子,我从不知她竟是习武之人,争执间,一道掌风袭过面门,我只顾躲闪,手中一松,簪子已被芷虹夺去。

  此时我们与内殿只隔一道挽幛,身着明衣明裳,方巾覆面的大行皇帝安卧于龙榻上,离戈仍是静静地跪于榻前,一动不动。

  耳边风声激鸣,待我回神,却只见一道金芒如闪电般划破沉腻的空气,电光火石间,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簪没入离戈后胸,鲜血蜿蜒而下,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太子殿下!”

  “离戈!”

  和落霞同时失声高呼的我奇迹般地摆脱了芷虹的钳制,一步一歪地冲上前去,那个曾经舍身护我的人,如今却因我妇人之仁的犹豫而惨遭毒手!

  落霞不知何时越过了扭伤脚行动不便的我,抢先一步拖住正软软倒地的离戈,面色悲伤至极,却又突然苍白得可怕。

  我瘸行至他身后,颤抖着抚上他宽阔的后背,他的伤口血流如注,我的眼泪汹涌而下,却是喉头梗塞,难言一句。

  “殿……殿下!”落霞在离戈身侧,定定望着他的脸庞,表情骇然。

  我绕到离戈身前,立时明白落霞惊骇的原因。

  身后的芷虹爆发出凄厉的尖笑,贯穿檐牙高啄的大殿:“离戈,你也有今日!”她点燃一截火药投向窗外,那药石立刻盘旋而上殿顶天空,燃成一个大大的火焰型记号,“父王,女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未——必!”离戈的声音从大殿另一端响起,如凿开冰穴的银锹,冷、硬、狠、绝。而眼前这个血流不止的人,根本只是个替身!

  无数的侍卫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入,盏盏宫灯被次第点燃,方才还死沉昏暗的大殿,一时间灯光敞亮,恍如白昼。素冠麻衣却遮不住一身王者豪气的离戈在众将士的簇拥下沉着而来,正对已被团团围住的芷虹。

  他嘴角噙着冷笑,一字一顿:“芷琅郡主,本王已等你多时!”

  离戈没有和我说实话,宫宴遇袭后他就已发现了范府的蹊跷,他放我孤身去普隐寺,料想芷虹会寻机而动,本是做好了应对之策,不想皇上突然驾崩,倒让他把计划提前了。

  御林军撤去大半,只余小队擒芷虹于堂下,我被落霞扶至一旁看治脚伤,离戈则举杯安然坐在殿中央的御座上,正用茶盖拨开杯内的浮沫,氤氲的雾气遮去他明暗不定的面容,更让这大殿再度回复诡异的寂静。

  他是真的掌控了一切,就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离放入网了。

  一个御林军卫急驰而报:“废太子率一众反贼正在南面承天门强攻不下!”

  御座上的人波澜不兴地开口:“放他进来。”

  片刻后,第二名御林军卫入殿禀报:“废太子过了承天门,正向神宗门而来。”

  “吩咐八城兵马司领军,依计行事。”

  忽而又有一人来秉:“报!废太子的另一路人马自北面崇光门趁乱混入宫中!”

  离戈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再探!”

  我心中驶过千念:严墨一旦被救出,脱离终山御林卫的监视后,他的人马自然能上前接应,理应摆脱追随芷虹的南林残党,断不会如此昏聩地自投罗网,那么长驱直入的废太子,莫非真的是潜入京师后消失多日的离放?

  那么严墨,你又去了哪里呢?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当第四个御林军卫入内报称离放已通过神宗门进入皇宫内廷时,离戈陡然站起,铮然吐出两字:“披甲!”

  八城兵马司领军的儿子曾是离放的伴读,为他偷来了老子的宫门钥匙和调军虎符,离放自以为掌握了宫城的军卫,皇宫禁军跟着离放前行至半路却猛然倒戈,斩尽乱党,生擒住他,剿送到太极殿前,眼看着高冠佩甲的离戈完好无缺地从殿内徐步而出,离放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败在他的手中。

  “父皇尸骨未寒,二弟不在终山准备父皇大殓丧仪,却提剑佩甲杀到这宫中来,终山皇陵的峰峦松涛,洗不去二弟的满身戾气吗?”

  我跟在离戈身后心不由松下一口气:听离戈的话,他应是并未发现曾经守在终山皇陵的知命侯,其实是严墨假扮。

  却又更加揪心:大行皇帝还躺在龙榻尚未入殓,他当日的殷殷嘱托言犹在耳,看离戈的神情,他显然是对离放动了杀机。

  离放衣衫污浊,伤痕处处,脸上沾了血污,发丝早已散乱,神色却异常淡定自若,独那浓眉凤眸,深不可测:“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吗?”

  离戈显然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住。

  “四年前,南林藩王叛乱,你请旨平叛,却狠绝异常地赶尽杀绝,整座王府尸横遍地,又放火烧了三天三夜,到最后满目焦黑,断壁残垣,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首!”

  离戈不假思索,铿铿道:“斩草,必须除根!”

  “那火灭了,却烧在我心上,燎原遍野,不灭不熄!”离放提高了声音,额上青筋毕现,几乎是嘶吼着出口,“我要继承帝位,我要扫御四合,我要把你渐丰的羽翼一根根拔光,去祭奠她在天之灵!”

  雪后的夜,空气异常的冰寒,离放压抑着悲痛的声音传到太极殿前的照壁,回声荡荡,压迫着层层环绕的御林军,往日骁勇的将士们此刻噤若寒蝉,诺大的广场更是落叶可闻。

  “放——”这一声不确定的呼喊,让眼眸充血的怒狮一下子寻回了理智,却在看清来人的同时,再度失控地身形一滞。

  我对他们的故事知之甚少,离戈对他们的故事一无所知,满场的御林军卫更不会明白,为何一个正要被押入天牢的女刺客会和闯宫不成的废太子同时挣脱身上的钳制,绝望相拥。

  雪,又悄然飘落,北风卷着漫天飞雪呼啸而至,上千甲士持剑列队,雪满剑鞘,一片铁甲寒光映白深宫广殿,不可思议的目光聚焦在场中人身上,那是一对仿佛矗立了千年万年的雕塑,正如潜伏在地面深处的熔岩,寻到一个裂缝,滚烫地流淌而出,融化了落在他们身上的雪花,温暖了两颗同样在冷寂寒夜渐渐下坠的心灵,那烈焰的温度,炙烤着我的眼,灼烧着我的心。

  聪明如离戈,显然通过芷虹的身份和离放的话语寻找到了原因。他高擎天子剑,一步一步缓缓向仍紧紧相拥的两人靠近,离放把芷虹护在身后,慨然与他相对。

  我急忙让落霞扶着我上前,用身体挡住身后两人,以最郑重的皇室礼节向他叩拜,高喊道:“臣妾恭迎太子殿下承嗣皇位,真龙天子临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闯宫的胜负显而易见,但离戈需要有人替他喊出这第一声“万岁”。

  一声起,声声应,铁甲划地,上千甲士在风雪中次第跪拜,高呼“吾皇万岁!”,刀剑浴血的战士一声呼喊,煌煌隆隆响彻天际,撼动整座皇宫,经久不息的回声,沉沉荡荡,让这白雪皑皑的天地都肃然失色。

  离戈灼灼望我,眼中倏忽闪过一道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傲然俯视匍匐于他身下的芸芸苍生,陡然拔剑出鞘,一剑寒光照九州,那是天子之剑,洞穿阴霾浓云,直刺浩渺寰宇,金芒破空,在这苍茫雪夜熠熠生辉,彪榜着一个新的时代,就此诞生。

  我仍俯身跪拜在地上,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会说臣妾没有立场,臣妾知道皇上会告诉臣妾他们十恶不赦,但是臣妾还是恳求皇上,不要血洗在这太极殿外!大行皇帝尚未入殓,还请皇上为了大行皇帝,为了明日的即位,少生杀戮!”

  我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仿如洞穿我一般,自我头顶穿透而下。我顶着头皮还想再劝,却赫然惊见支在地上的手腕间,那个芷虹亲手为我带上的手镯,正诡异地划开一道裂缝,一根银丝自内穿出,极快地飞旋缠绕,像是蓄势待发的弹簧引线,只等最后一刻,便是动天恸地的玉石俱焚。

  离戈就贴身在我面前,离放和芷虹就在我身后一步之遥,之前她距我太远无法操控,可是现在,我怎么竟忘了这个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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