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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解语非花 暮雨歇 4549 2021-04-02 20:18

  第53章

  我发誓,如果我早知道他的这个出去走走指的是在秋高气爽的日子一路逛到阴冷天牢里,我绝对宁愿猫在刚被他躺过的软榻上哪都不去!

  从天凌“引渡”回晋谅的离放没有被离戈立即处死,此刻正关押在天牢最深处的水牢里。

  他披发散乱,衣衫半敞,胸部以下都泡在一潭死水中,双手被铁链固定住,暗室唯一的光线从我和离戈身后小小气窗投射下来,沉沉黑水添几道惨白波光,随着离放肆意摆动未被束缚的双腿搅动的水纹,一圈一圈涌动着,诡异而幽深。

  离放听得动静,抬头随意甩开落在额际的湿发,眉宇间说不出的从容随然,仿佛此刻他不是在暗室水牢,而是泡在温泉澡堂一般。

  “皇兄携美出游,怎的有心思上我这儿来了?”他的目光游曵在离戈紧握住我的大手上,又看向离戈,竟是潇洒一笑,随性地让我几乎以为这不是那个差点将我生吞活剥的暴戾离放。

  离戈四下打量了番暗无天日的牢房,也是一脸的轻松:“二弟在这儿似乎过得不错。”

  “垂死之人,总要把一切看开些,成王败寇,我心服口服。”离放又是咧嘴一笑,憨真地令人心下生诧。

  “没想到,在这水牢里泡了几日,竟治好了二弟暴戾的性子。”

  离放脸上笑意不减,感慨道:“如今每日回忆这前二十载过往,步步行差踏错,竟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说到这儿,他忽然抬眸,火辣辣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朝我射来,“说起这春秋大梦,自是少不了连小姐一份功劳,那日你我春风一度,被翻红浪,温香软玉在怀,自那一别,离放我实在是夜夜难忘。”

  我脸色陡变,离戈脸上的冷笑也瞬间褪去,指节咯咯作响:“此生蒙上天眷顾,令我得遇语儿,她注定与我相随相伴,你再如何从中挑拨中伤,语儿也永远是我的正妃,岂能容得你诋毁半分!若不是还顾念手足亲情,我早已将你一剑毙命!”

  我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个因激动和愤怒而额上青筋毕现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他说,我永远是他的正妃;他说,我注定和他相随相伴。

  他为什么,就不能少一些执着?日后我离他而去时,该伤他多重!

  离放见离戈一手扶过我肩头,几乎将我整个搂入怀中,也是面露惊诧,目光定定地看向我俩,随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凄怆的大笑:“哈哈哈——皇兄是在顾念手足亲情,还是在忌惮先祖的遗训?”他的目光停留在已因他的羞辱之言脸色惨白的我身上,乌黑的瞳仁深如大海,暗潮涌动,泛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个离放被引渡回来之后,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离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离戈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了区区一个祖训!来人,大刑伺候!”

  离放被人架到了刑房,离戈接过狱卒递上的特制皮鞭,沾了水,挣了一挣,顺贴其上的倒刺根根涨开,如同一个变细变软的狼牙棒,光是看着就觉得惊心动魄。离放四肢被锢,身体软软地靠在刑架上,身形看上去比在冀城时瘦削几分,气势却丝毫不减,冷眼笑睨道:“皇兄,你若就此把我打死了,祖训庇佑下的断影死士群龙无首,难保不会像幽灵一般,夜夜前来向你索命!”

  “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看你几时将令牌交出!”

  不及离戈挥鞭想向,我已先他一步而出挡住他甩开皮鞭的手臂。离戈意外地看向我:“语儿?”

  同样诧异不已的还有我自己,刚才的动作仿佛是下意识间做出,我怎会有这样的反应?

  “……呃……既然是报仇,我想,自己动手。”我避开正用滚烫的目光灼烤着我的离放,向离戈正色道。

  离戈敛去怒气,上下审视我一番,冷峻的下巴勾起了一道温暖的弧度,眸现欣赏之色。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多么不安。以我的性子,我一直以为再见离放时定会毫不犹豫地掴他一掌,再拳脚相加或是破口大骂一通。而今他毫无还击之力地站在我面前,我却鬼使神差地因他火热的目光犹豫起来。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能得连小姐这么打是疼骂是爱得照拂一番,我离放艳福不浅!”

  我张口欲骂,抬头对上他的眼眸,竟差点被他双眸中的赤忱坦荡吸进去,仿佛这暗室里的空气都粘稠着一片哀伤,让人怎么都骂不出口来。

  离戈在身后疑惑地发问:“语儿?”

  我走到离放面前,闭眼吸气,高高举起手中皮鞭,风声过耳,长鞭舞下。

  耳边,却忽然春风拂面而来一句深情的孟浪之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怔住,已挥动的长鞭却没有停下,“啪”得一声,离放的肩膀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毫不在意地瞄了眼肩头的鞭痕,对上我的眼睛,眼眸中掀起小小的波澜,竟是不怒反笑!

  手中长鞭被离戈一把夺过,“啪啪啪”几声,离放衣襟敞开的前胸在一瞬间又留下数道血印,长鞭离开时勾动扎进他皮肉的倒刺,只几下就已经血肉模糊,鲜红的血丝顺着他光洁紧实的胸膛蜿蜒而下,我看得触目惊心,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天牢太闷了,我头晕得很,能不能早些出去?”我扯住离戈的手臂,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天牢。

  更想从这个令我捉摸不透的人身边,落荒而逃开。

  踏出天牢大门,抬头看见阳光,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向离戈抱怨再也不要踏进那压抑逼仄的天牢一步。

  离戈一笑而道:“那便不去了。离放那个畜生,也活不了多久!”

  我讥诮道:“明明是太子殿下的宏图霸业留不了这个废太子,何必要用报仇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为稳固帝位,我尚可留他一命,关他一辈子便罢;但是他冒犯了你,我便绝不能容他于世!你道我冠冕堂皇,我却是真心实意。”离戈捧起我的双手护在胸前,语气诚恳至极。

  我仰头看他,正午的阳光将他脸上的轮廓镶上一圈金边,小小的我躲在他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里,却在他深邃的瞳仁中无处遁形。

  “若茜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声呼唤,真是来得刚刚好!

  如果说荀若茜和我对话时是清冷似初融的冰山,那和离戈说话时就绝对是温柔似缠绵的温泉。那柔弱的声音配上扶风弱柳的美人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

  我抽开被离戈护在掌中的手,转身大刺刺地向她问好:“荀小姐好啊,几日不见,愈发轻灵脱俗了。”

  她一双只盯着离戈打量的美眸总算是用余光照顾到了我,客套地行了个礼。

  离戈悄悄在我一手用力捏了下,对荀若茜客气浅笑道:“这些日子让荀小姐常常进宫帮衬,辛苦了!”

  “回殿下的话,若茜不苦,若茜只要一想到连小姐……呃,是太子妃日后穿上绣着若茜一份心意的火红嫁衣,再多的苦,也是甜的。”

  那荀若茜满心痴恋地又向离戈诉了几句衷肠,才恋恋不舍的地离开,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我看了都有些感动。可看身边的离戈,早就隐去了客套的笑容,目光高深莫测。

  见我看他,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慢慢呈现柔和的轮廓:“荀若茜的绣艺得她母亲真传,巧夺天工独秀于林,我请她来指点宫内绣匠,为你织一件最美的嫁衣。”最后一句话,他一字一顿,饱含深情。

  我忽略离戈话中的情意,望着荀若茜离去的背影说道:“荀小姐知书达礼,绣艺无双,进退有度,又是尚书之女,对你更是痴心一片,太子殿下怎好意思辜负美人恩?”

  “太子妃这是在提前行国母之仪,为本太子物色后宫人选吗?”他豪放的眉梢微挑,紫红色的薄唇勾起一道饶有兴致的弧度,贴近我的声音醇厚低沉。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试着退后一步,却被他圈住,不得不假笑道:“总要偶尔尽一下本分的。”

  “那为何,总不见太子妃履行自己‘最根本’的本分?”离戈寒星般的深眸旋闪着算计的光芒,缓缓俯身,瞅准了还在假笑的我就低下头来。

  这还是在室外,四下随时走动着“装聋作哑”的宫人侍卫,我全身的血液“刷”得一下冲至脑门,连忙偏过头去,越过离戈肩头看到远处走来的人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放声高喊:“赵公公!”

  离戈本就因好事被扰面带不愉,听了赵公公地禀告,更是一脸严肃地甩袖虎步生风而去。我则长吁一口气,慢慢往东宫走。

  刚才那个离放,眼神虽不羁却全无上一次见面的暴戾和狂邪,还似乎在故意激怒我和离戈,出言虽轻佻极尽侮辱之能事,看我的目光却有点……意味深长,像是……

  含情脉脉?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抬头望天,阳光依然刺眼,眼前的草木石径俱是金灿灿一片,我挥去心中因离放那句似曾相识的话带来的异样感觉,扬唇而笑:这里的是是非非,等我离开了,自然就都与我无关,更不能伤我一分了吧。真相有时太过刺痛人心,倒不如做一回鸵鸟,别去追根究底,还能让我日后保存一份美好的回忆,忆起这些人质朴可爱的一面。

  就像这烈日当头,沐浴在阳光下的万物生机勃勃,虽然总有阴影,但人们更愿意亲近那向阳的一面,那是再阴暗的人,心里也存着的良善角落。

  行至一个人烟稀少的转角,有个灰衣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静妃娘娘念的我紧,她出院子不便,要我去看她。小太监足下生风,我跟着他七弯八绕,不知过了几重宫门,转了几个朱漆高墙,廊腰缦回间只觉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陌生,穿行于宫内的宫女侍卫也不见了踪影,我心下叫遭:竟然丝毫不加防备地就被一个小太监唬了过来。

  “请公公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何人要见我?”我停下脚步,冷声问向前面躬身前行的小太监。

  小太监弓着的背僵了一下,转身对我下跪:“太子妃放心,我家主子没有恶意,还请太子妃随奴才前往一看,个中缘由自然知晓。”

  我揣度着此刻距黄昏尚早,虽已不知身在何方,但还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便毫不让步道:“果然不是静妃娘娘找我,麻烦公公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无意搅入后宫争斗,不论她是谁,都大可不必和我套近乎。”

  那小太监闻言竟连连磕头,不多时额头已渗出血迹,声音更是染上几分怆然:“我家主子吩咐过,奴才今日若无法复命,便不必留命在这世上了。奴才虽是贱命一条,还是斗胆恳请太子妃救奴才一命!”

  我心中几分惶惶几分感慨:这皇宫里的奴才,一个个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啊!他们的主子,又何曾好上几分?步步惊心的后宫,绝不是我的归宿!

  终是看不过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我随着小太监继续前行,到了一草径荒芜处停下。站在铺满落叶的石阶下抬头仰望,眼前是一座巍峨孤立的高敞宫殿,斑驳的琉璃瓦顶,蒙尘的重檐雕梁,秋风瑟瑟的角檐下,铁制风铃扯起了断不成章的破败调子,正檐下的金漆匾额已有些年久剥落,上面的三个苍劲大字却还能依稀可辨当年的风采。

  我眯眼细看,那三个字是:太-极-殿。

  忽然想起离戈曾在某次与我一同用膳时说过,他那位一只脚踏进棺材的父皇,已经迁居历代太上皇的寝宫: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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