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林蕴衣毫不迟疑地否决,“暂不说此事没有十足证据,难让陛下相信。而且,若是淑妃娘娘尚在,也不会愿意让公主重回陛下身边的……”
曹芳华听得也是一声长叹。是啊,当初天子不仅将独孤一族屠戮殆尽,在淑妃产下死婴后便直接将其赐死。若是淑妃娘娘在天有灵,恐怕也是狠毒了天子的吧。
“若她真是公主,那与太子岂不是兄妹至亲?”曹芳华陡然想起近日宫中流言,心下一阵慌乱:“他们该不会……”
林蕴衣摆了摆手,“太子殿下是咱们看着大的,他的做事为人你还不清楚?就如上次墨鸢那个丫头一样,殿下既将她如此招摇地摆于众人面前,显然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也就只有李绣姝那种蠢材才会当一回事。”说罢,便不屑地冷哼了声。
曹芳华点头称是,但又不免担忧道:“可他们这样朝夕相对的,太子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有个万一,岂不遭世人诟骂?”
“你说的也不全无道理。”林蕴衣沉思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会继续派人去宫外寻找当年与我一同在淑妃娘娘跟前侍奉的女官,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确认下公主的身份。再者,咱们也得好好盯着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做出有违伦常的事。”
天子果然沉疴复发,卧病不起,接连罢朝了三日。太子也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在榻前亲自侍奉,事亲至孝。
眼见祭天大典一天天临近,但天子的病情却毫无起色,可急坏了御前的太医与布置祭天仪式的一干官吏。
故而,当连璧在东宫见到江陵时颇是意外。
“江太医。”连璧上前朝他行礼。
江陵却如做贼似的四下打量,低声询问:“这会儿,他不在吧?”
连璧知道他指得是祁珣,点头道:“殿下在御前侍奉汤药,已三日未回宫了。”
“甚好!”江陵即刻便来了精神,直了直腰板,从袖中取出那本《杂病要略》递给连璧,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是顺道来还书,并借书的。”
连璧记起曾在蘅芜殿中与他提起过,《杂病要略》的原本在崇文殿的藏书阁,想来此次他是来“占便宜”的。
“如此,江太医便随我来吧。”连璧笑笑,就不知待会江陵得如何应对云岫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了。
果然,云岫那本就毫无表情的脸,在听完江陵的话后又沉了三分。
“藏书阁的书从不外借,大人若想翻看,奴婢可为您誊抄一份。”
云岫那硬邦邦且毫无商量的语气,令江陵顿时又气又恼,“你家主子都对我毕恭毕敬有求必应的,别说是本书了,就算是我想要整个藏书阁,他都眼睛不带眨的!”
“鸿渐,我可没说过要把藏书阁给你。”温沉如水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门外传来,犹带着戏弄的笑意。
连璧循声望去,那袭玄衣正正走入门前的日光中,双眸熠熠,纵是三夜不眠不休也不见丝毫疲累。
众人皆被突然出现的祁珣惊着,纷纷行礼:“殿下。”
祁珣看着一副上当受骗模样的江陵,忍着笑朝云岫偏头询问,“他要的是哪本书?”
云岫不急不忙地从不远处的一抬书架上取出一本薄册,递至祁珣面前:“回殿下,是这本。”
祁珣一面接过那本封皮泛黄的书册,一边朝左右吩咐道:“父皇近日龙体欠佳,孤正想与江太医请教些许。你们且都退下。”
“是。”众人应声纷纷从藏书阁中退出,连璧是最后一个,深深看了眼脸色不悦的江陵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祁珣,默默地将殿门安然合上。
“直说吧,我可没工夫与你绕弯子。”江陵不看祁珣一眼,随意拣了张椅子就近坐下,神色不耐。
祁珣闲闲地翻了翻手中的书册,低低地笑了声,便将书册朝江陵的反方向随手一扔。
“哎!”江陵一见,瞬时就从座位上弹起,箭一般地背朝地面俯冲了老远,才将那本即将坠地的书册看看救下。
看看自己视若瑰宝的奇书竟被如此弃如敝履,江陵登时火冒三丈,还半躺在地上便指着祁珣地鼻子大骂:“你疯了!你想要整我,也无需作践他物!”
祁珣俯身着横眉冷对的江陵,似笑非笑道:“我一贯如此,你不知道?”
“你!”江陵被他气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甚是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书册,但一咬牙还是将它放置于一旁的桌案上,拂袖欲走。
“就走?这书你不要了么?”祁珣的声音追上来,江陵咬牙切齿地回道:“路人尚不受嗟来之食。你的东西,我不要,也要不起!”
“如果我只是要你参与此次的祭天大典,便将这书赠你,你可愿意?”祁珣继续利诱道。
江陵脚步一滞,皱眉回头道:“祭天?你这回又想搞什么名堂?”
“这你无须知道,”祁珣慢慢走近江陵,将那本书册递至他面前,笑得意味深长:“我只是在那天,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大夫而已。”
连璧候在藏书阁门外,因挨得较近,开始还能听到里头江陵中气十足的骂声,但渐渐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杳不可闻。
流莺站在云岫身后一边朝门缝处探头探脑,一边朝连璧挤眉弄眼,满脸的好奇。
连璧想起之前,流莺曾在她面前提过的对太子暗藏多年的少女心思,一时忍俊不禁,浮想联翩。
若是流莺的心思被太子知晓了,也不知冷情如冰山的太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太子虽有着足以揉碎阖宫少女芳心的俊颜,但恐怕一直以来所见的,都是他人唯唯诺诺的行礼和跪拜。孤身站于高处,时日久了,应该也会寂寞的吧。
连璧思及此处,心中不禁莫名有些惺惺之感。自从姐姐们去世后,在被章岘带入勤文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因为身份卑贱而被孤立。虽然独往独来倒也自在,但每每听到他人的欢声笑语时,心里不是没有落寞的。直到芷兰和夏初的出现,她的阴暗人生里才重现了阳光。
江太医对于太子,应该也如芷兰对于她,是阳光般的存在吧。二人间也许因为什么误会,导致江太医每每对着太子都是恶言相向。但即便如此,连璧也看得出,太子一直都在试图将江太医拉回身边,便是希望身旁有人陪伴着吧。
待面色如常的祁珣与若有所思的江陵从门后一前一后步出,连璧看向祁珣的目光不由得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我,我先回了。”江陵看了祁珣一眼,又朝连璧微微颔首,将手中的书册别在身后,也顾不上奚落云岫一番,便步履匆匆而去。
“随孤回承恩殿,孤有事要交代你。”不等连璧开口询问,祁珣的声音便已传至耳畔。
“是。”即便她如今已是一宫掌事,但在他面前仍只是卑贱如草的奴婢,“奴婢遵命。”
承恩殿是太子寝宫,而祁珣素来不喜旁人碰触他的东西,故而能出入承恩殿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侍奉多年的近侍宫人。
随行的宫人皆自觉地在门外止步,只有连璧一人跟着祁珣进入寝殿。
“明日禁宫应就会送来祭天所需的物件,你仔细清检好,再挑拣几个得力些的宫婢内侍,三日后随孤一同去北郊圜丘。”祁珣絮絮说着,语气中外露出鲜有的疲倦。
所吩咐之事皆在连璧的意料之中,“是,奴婢自会尽心。”
祁珣垂眸扫了眼姿态恭谨面容沉静言语老练的连璧,心里突然生出了些促狭的心思。
“孤乏了,想午憩半刻。”
连璧想到他这几日都在御前伺候,自是疲倦的,也未多谢地开口:“是,奴婢这就去唤人进来服侍殿下。”
“何必如此麻烦,”祁珣挑眉瞅着有些不解的连璧,温沉如水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慵懒与暧昧,“你过来,替孤宽衣。”
连璧愣了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祁珣所指何意,霎时心跳如鼓,手脚无措。
“为孤宽衣。”祁珣有些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但望着连璧那愈来愈红的耳后根,眼中的兴味也是愈来愈浓。
“是、是。”连璧讷讷应道,手脚僵硬地上前。
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的任何吩咐,她都无法拒绝。即便他口中说得不是“宽衣”而是“侍寝”,她也得感恩戴德地回“是”。
连璧深呼了一口气,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虽然她在勤文院中,不曾学过如何服侍他人,但纵是太子衣裳华贵繁复,想来也是与平日里自己更换衣物差不离的吧。
她一边竭力令自己心无旁骛,一边踩上面前章纹精美的波斯毛毯。她没料到脚下的毛毯竟是如此的厚实松软,原本就僵硬微颤的双脚顿时不稳,身子一歪就斜斜地朝一侧倒去。
天旋地转下,连璧只觉得腰间一紧,不等她有所反应察觉,就见太子那双幽深若寒渊的眸子出现在咫尺之外。她的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卡在了咽喉里,在男子铺天盖地的气息中,几欲忘了呼吸。
祁珣戏谑地注视着怀中人儿几欲滴血的脸颊,笑得暧昧至极:“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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