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上上下下重新打量我一遍，目含探究，似是从未见过般。也是，任谁绑了这么个绝色天香的人儿，听话到这样也会怀疑。若是寻常女子，此时定要寻死寻活上吊喝药，如今眼前这位却想尽办法要争那头牌，这是何道理？

　　她眉头微皱，深深望我一眼，道：“能告诉我是为何么？”

　　我默了默，道：“不能。”

　　看她瞬变的脸我忙继续道：“妈妈莫急，”我站起来走至她身旁，“但玉儿可以保证绝不会连累枕香楼，对妈妈只利无害。”

　　“既是如此便罢了！”半响她才道，“看玉儿也像是有故事的人，否则寻常清白女子哪个愿意涉足这种污秽的地方？只是妈妈这儿都是些可怜女子，莫要带累她们。”

　　“绝不会。”我感激的看着她，随即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不知看向何处：“只是想试试一个人的心意罢了！”

　　“那好，打今起你便化名如玉，琴舞要勤练些好，想来这枕香楼头牌也该换换了，这些年如花那丫头惯得越发娇肆了！”

　　“如玉谢过妈妈。”

　　晚风淡荡，夜凉似水，一袭的月华撒了一地的清凉。我时常想，世上最孤寂的便是执守四季昼伏夜出的明月了吧？明明皎洁清美如斯，却只能在万物沉寂睡梦中时，悄然绽放自己的美，自己的思念，无声无息。

　　可是月儿你思念的是谁呢？我撑着下巴定定的望着那轮半盈的月，似是看到了一个凄美婀娜的身姿，正舞着长袖莲步急趋，忧伤隐隐的眸透着光亮，舞了千年也不肯停罢。

　　打小儿便羡慕嫦娥仙子，时常想自己若能像她一样，住在晶莹洁美的广寒宫，俯瞰着苍生，一舞便是千年，那该有多幸福！

　　然，现在抬头，看到的却总是哀婉凄绝的眸，到底那时还不懂爱，不懂思念一个人的悲哀。

　　“如玉妹妹这是在念谁呢，不过妹妹须知道既来了这种地方，念着谁也没用了。”身后传来娇软的女子声，温细妩媚的喉线直教人能酥了去。

　　“务须如花姐姐提醒，如玉自是知道，否则也不会借月抒怀了。”我头也不回的冷冷道。

　　“哼！”身后传来冷哼声，只听得她一声叹，自己斟了杯茶坐下，纤长的玉指一圈一圈摩挲着杯口。

　　我回身坐到她旁边，拉过一条薄毯自顾盖上也不管她。月华明亮了整个阁楼，朱红的栏杆蒙上低沉的血色，邪魅诱惑。

　　“妹妹好福气，这落雁阁妈妈都不曾让我住过，现在竟腾给了你，看来妈妈真是疼妹妹啊！”她打量着四周，目中羡慕嫉妒交替。

　　落雁阁位于枕香楼后院，是整个院坊唯一僻静之地，即使夜晚也听不见前院的靡靡之音。但我更满意落雁阁的装潢陈置，不同于金碧辉煌奢靡娇侈的前院，而是清静雅致，书香满屋。屋内一壁的红木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大俗大雅的皆有，墙上更是挂满了临摹的名家字画。一室的芬芳，书香夹着花香，隐隐入鼻。我最喜的还是那露天的阳台，夜夜都能凭栏赏月，静享夜的优美。

　　这样的布置若是搁在书香门第也罢，却是在这样的胭脂柳巷，隐隐透着股怪异。千万别说什么妈妈品位高雅之类的俗话，我是绝不信的。自我第一眼见到她，便觉得她不简单。妩媚的眸中有一种蠢蠢欲动的隐忍，那是整个枕香楼也装不下的欲望。

　　可这些于我都没有关系，因为我看的出来她是真心真意待我的。许是我让她想起了什么人罢，这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撕心裂肺的前尘过往，她既可以对我这样包容，我也无需去探究她什么。

　　“如花姐今夜怎么得空来我这落雁阁？莫不是就为了恭喜妹妹？如花姐还真是大度，还是姐姐那头牌的位子占得实在太久了，自个儿也觉得烦了？”

　　我故意道，自是看到我这模样，那如花便耍起嫉妒的小女人性子不屑与我为伍，在我宣布伟大的志向后更是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见面都不带搭理，今日还寻上门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忍下怒火道：“妹妹这是暗讽我年老色衰了么？”

　　“不敢，如花姐姐不要对号入座才好。”知道便好，说出来实在太笨了，我暗笑。

　　“你！”她终于动怒，火气缭绕的双眸似要凌迟了我，“若不是妈妈命我来传述指教你房中之术，你以为我愿意踏足你这破地方？”

　　脸刷的绯红，茶僵在手中，抬眼望一眼她，却见她说的分外顺口，似是没有丝毫不妥，我暗暗惊奇，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女人，脸皮真不是盖得！

　　“哦？如此是我错过如花姐的好意了！”我佯装赔笑，一脸诚恳道：“替我谢过妈妈，不过如玉既在妈妈面前打了保票，这些便不用劳烦姐姐了！不过如玉的琴舞还望如花姐能不吝指教，好早日替了如花姐，让如花姐早日歇着，静享天伦！”

　　感觉到一股杀气，如花的脸上乍青乍白，脸肌攒动，最终归结为绿色。她咬牙切齿道：“这是如玉妹妹说的啊，妹妹既有这本事，姐姐也乐得偷闲呢！我这就回去回复妈妈，妹妹早些歇着，明日便要接生意了，今个儿可是最后一晚的踏实觉！”

　　说罢拂袖离去，望着她妖艳婀娜的背影，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寂月皎皎，明透如水，仰头望着经轮千年的寒月，夜渐渐明朗，迎着黎明的浑浊，高低逶迤的阁楼屋顶渐渐清晰，一夜未眠。

　　约摸已经辰时，初沸的水壶在静晓中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这泡茶的水是妈妈命人在附近的山泉中取得，茶也是极品的贡茶香山眉峰，至于从何而来我便不得而知了。

　　初沸的泉水浇淋在精巧的紫砂壶身上，发出淡淡清香，令人情醉心往，捻起一杯，闭上眼轻嗅，茶的香韵在紫砂中缱倦盘旋，融合的越发沁人心脾，抿一口，唇含微涩，齿间却留香。

　　轻叹一口气，天已亮透。

　　为了你我牺牲这么多，你要对得起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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