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昏帐，香椒氤氲袅袅，初春第一缕阳光流进鹅黄暖帐，极尽的慵懒暧昧。香炉中不知焚的是什么，空气令人闻着便情醉，果然附和这醉生梦死的云雨之地。

　　慵懒的倚在塌边，芊芊玉指抚弄着手中的紫砂茶杯，妈妈请人送来的贡茶果然不错。似是想起什么，我缓缓睁开眼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某处，我厌恶的看着床上的人，我第一个客人。

　　“阿絮！送客！”我懒懒唤一声，起身径自回去落雁阁。

　　这几日除过如花偶尔来冷言热讽几句，这院子也没有别的人来。我从不许那些肮脏的男人踏入落雁阁一步，这个妈妈是知道的，所以接客时都是命阿絮来唤我，绝不会放外面的人进来。

　　那如花越是来闹，我便笑意越盛，从她的怒火中我便了解自己在这京都中如日中天的“声誉”了。

　　整个院子已经人山人海，翩翩公子有，市井恶俗有，耄耋老者有，乳臭小儿有。男人们偎红倚翠色`欲横流，女人们极尽媚态骚首弄姿，还真是一派的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整个阁楼被铺天盖地的红绸映的宛若焰火，更是趁出了赤裸裸的人欲。来这里的男人们可以完完全全的“坦诚”，不需要平日道貌岸然的做作，这里的女人给他们最大的满足感，无论是男人的自尊还是男人的生理需求，这里宛若他们的天堂。

　　高轩暖阁，丝竹满楼，金缕飘若仙风，凤眸媚态勾人心魂，枕香楼的姑娘果然个个天姿国色，不似庸脂俗粉。今日我才看见这京都第一妓坊的风华。

　　我一袭白衣从楼上缓步而下，一水的薄纱，无任何点缀，纵是腰间也只用一段雪白的绸缎轻系成结，如瀑长发顺背流下，荡在腰间，宛若刚刚出浴的仙子，发间还飘着淡淡泉香。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腰间一只祥云玉佩，上好的血玉石。

　　众人齐吸一口气，整个院坊顿时惊得落针可闻。我宛若神袛般落在众人面前，似与这庸俗靡靡之地格格不入，然似火丹唇与眉心一点朱砂却比身后的红缎更魅惑人心。

　　我施施然走到舞台中央，俯身一个轻礼，便坐在上好的金丝楠木古筝前，雪白纤柔的素指，轻轻抚上琴弦，一举一动都含情，令人挪不开眼，直怕那凝水的肌肤被生硬的弦给划破。

　　传来窃窃惊叹声，我似无意抬头，只见众人眉眼间的惊愕，还未缓过神来。

　　我掩嘴轻笑，剪水双眸波光流转，已收去方才的冷清孤傲，处处含情。

　　“真是天人啊！人间竟有这般仙子似地人儿，严某算是白活一生了！”人群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侧目寻去，水蓝锦袍加身，翠玉束发，一个算得玉树临风的少年，此刻正直直的望着我，啧啧赞叹。

　　我嘴角含笑，手下一动，清脆出尘的筝音响起，飘然出尘间却又有一缕几不可见的哀伤，明明如此潇洒的曲子，却失了它应有的心境。只是那飘忽不定的凄凉与无奈却更拨动人心，淡淡的苦涩涌上心头。

　　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我低头清唱。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罢，台下寂寂无声。许久似有人轻叹，有人低头沉思。犹记得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时是在香月楼，那袭白，那双眼，就那么灼了我半日，从此便有了这恩怨缠绵的以后。“只是姑娘可能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香月楼。”这句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第二次弹这首曲子，怕最是无奈的时候了。为了他心甘情愿做一枚棋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欲挑起天下战乱。若是没有那次，或许便不会伤害到茗殇了吧？

　　这次，却又是在这妓馆里，不同的是不再是客。想来每次弹这首曲子，周遭的环境都那么奇异，令人难有那份心境。

　　似乎一切都发端于此曲，我默了默，轻叹一口气，起身离去。

　　“如玉姑娘！如玉姑娘！”

　　身后传来呼叫声，整个院子顿时喧嚣贯耳，我却头也不回的离去。

　　“大家稍安勿躁！如玉姑娘今儿个累了，需要休息，谢谢各位公子捧场……”

　　“如玉姑娘！如玉姑娘留步啊！”又是方才那个声音响起，“还请妈妈让严某与如玉姑娘小叙一会儿，严某万分仰慕如玉姑娘的才德与仙姿，望妈妈成全！啊，妈妈你看……够吗？还请妈妈成全！”那人似是激动得紧，话语都乱了。

　　身后已乱作一团，我加紧脚步进了阁楼，嘴角却绽出一抹冷笑。

　　“妈妈！我也有，也请妈妈安排如玉姑娘与在下一聚！”

　　“我也有！我也有！”

　　“还有我！”

　　众人争先恐后，我站在窗前，望着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举着一叠叠银票买我一夜温存，冷冷的笑了。

　　头有些痛，轻轻合上窗户，朝身后道：“阿絮，再去妈妈那拿些茶叶来，客人们很爱喝呢！”望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我补充道：“别忘了去药铺再抓些药来。”

　　“哎！”阿絮正在小心翼翼的清洗昨夜用罢的紫砂茶杯，“知道了，只是前几日不是才抓了几副么，姑娘若是身子不适，阿絮这就去请大夫来瞧瞧，莫要自己吃坏了身子！”

　　望着她关怀备至的面容，我走过去坐下笑了笑：“无大碍，自小身子弱，家里给找的偏方，很是管用呢！莫让我这点小事儿牵挂他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妈妈看着也不简单，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抓药的事。

　　阿絮也很是聪明懂事，轻叹口气说：“好吧，姑娘可要照顾好自己，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要心疼！”临走前仍回头补充道：“姑娘若是有不舒服千万告诉阿絮，莫要瞒着我们才好！”

　　我点头，笑望着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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