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今昔成影(2)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落雁阁,拌着满院的芳香。
我微微眯着眼,全身都蹲在晨曦里,睫毛将太阳模糊成好几个幻影。身旁的阿絮已经不在了,只有茗殇均匀的呼吸吐在空气里,宁静祥和。
我起身看了一眼茗殇,大夫说他最早也要今晚才能醒。昨天晚上将他托给阿絮,希望漫染带他回轩辕国,只要他安全回去应该就不会卷进这场风雨了吧。
前几日打算要走的时候,不曾想过会留恋这个地方,现在倒有些舍不得了。心里如翻了五味瓶,不知是苦涩还是喜悦,昔日的城风现在已经是皇上,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不适应,而他还有一个皇后,算来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了,这么一想竟觉得自己倒像是老爷家的小妾了。
面前的一切都是未知,我压下心里隐隐的惶恐。
犹豫了一瞬,还是叫来阿絮将唯一的行李,那套紫砂茶杯扔了。
这套紫砂茶杯是我第一次进宫时托人烧制的,当时想着与心爱的人赌书泼茶应该是件很美的事,只是现在它已经沾上了这里的污秽,不要也罢。
宫里来接我的人还没有来,我穿戴好便去找妈妈和如意告别。
阿絮领着我出了落雁阁,只是这次走的路线与上次有些微不同,本有些不解,不过转瞬便了然,南萧夜闯落雁阁城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枕香楼依旧笙歌艳舞,旖旎生香。
如意从院子里跑来,蓬松的云鬓上钗饰都没有插好,跑了几步跌落在地上。
“玉儿你怎么突然要走啊?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她捡了头钗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脸颊因为跑得急泛起一片红晕。
我笑着拿过她手里的钗子,帮她别在匆匆绾好的斜髻上。
“做什么跑的这么急,我又不是说走就走,总得准备个一时三刻,这不是专程来找你们道别了么?”
如意整理好衣襟,拉着我进了屋,妈妈正坐在房里喝茶,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许苍白。
“玉儿你是要离开去哪儿?我记得你说自己没有亲人了啊?呀,你不会是找到那个负心汉了吧?怎么样,他是不是早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了?我就说男人这东西没一个靠谱的吧!”
如意拉着我的手呱唧呱唧个不停,脸上一会儿怜惜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泪眼婆娑的模样。
我笑道:“你个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如何回答的来?你放心,以后玉儿得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胡话,这地方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
如意没好气的白我一眼,抿一口茶,继续叨叨絮絮。
妈妈一直端着茶不语,只静静的看着我们二人,我看她似乎心情好像不太好,于是想和如意尽快道别。
我掏出手帕一边抹她脸上的泪一边道:“好啦好啦,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矫情了,老大不小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仔细被别人瞧去坏了你如意的‘名声’!”
“呜呜呜……还不兴人家矫情一回啊,以后想矫情都没地儿矫情了!”
如意胡乱的抹一把脸,本来就没有上匀称的胭脂被泪水这么一糊,整个像一只大花猫:“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啊,以后枕香楼就是你的家,受了委屈活不下去了,或者再遇到一两个负心汉,你就回来找我!”说着她一顿,想了想道:“呀,以后你走了咱枕香楼不是没头牌了么,看来还得我如意撑场面了,唉!”
我无语凝噎。
忽然她又是一声惊叫:“呀呀,玉儿,该不是衙门来拿你吧?要是因为如花的死官府要抓你,我去给你作证,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可千万不要承认啊!”
我望天,好好地道别气氛被她弄得……
掏出自己这段时间的积蓄,我将她拖到门口挤出几行泪:“你不要再瞎想了,以后我们定然还有机会见面,你也是,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整天跟着他们打架遛狗斗鸡什么的,你毕竟是个女人,如果唐家三少爷真心喜欢你要赎你,你就好好跟他回去相夫教子,他们家那个不讲理的婆婆想也斗不过你。至于玉儿你就放心好了,绝对会顽强的活着,你快些回去吧,这些钱你拿着,好生照顾自己!”
如意却怎么也不肯要,泪眼婆娑的抱住我,鼻涕眼泪在我胸前擦干净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叹口气,目送她离开关好门。
虽然方才的眼泪是挤出来的,但绝对不假,这整个枕香楼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没有阴谋,也无关身份。
妈妈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手中的茶已经凉透,没有丝毫热气。
窗外吹来一阵清风,撩起她额前的乱发,白皙的面孔在阳光下更显苍白,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全没有那日在街上初遇的风情与泼辣。
我关好门在她旁边坐下,帮她换了杯热茶:“妈妈今日脸色不太好,身子不舒服吗?”
她没有说话,只望着手中的茶发呆。
我默了默又道:“玉儿是向您辞别的,已经酉时了,想必宫里的人就要来了,这段时间多亏妈妈照顾,如果……玉儿得空儿会回来看妈妈的。”
既然她是城风的人,我也没有必要兜着揣着,索性说明了,只是她依旧不说话。
我有些尴尬,看了看她叹口气,站起来道:“那玉儿这就走了!”
放下茶才走到门口,她终于开口。
“慢着!”
我转身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神情有些恍惚。
我复又坐下。
“帮我好好照顾他……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虽有疑惑我还是点头,想了想又喃喃道:“只是他身边还有皇后,玉儿此行也不知是对是错。”
“哼,你大可不必管她,如果皇上真在乎她也就不会接你进宫了!”
她冷哼一声,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可是袭家的势力……”
想到自己孤身入宫,那皇后又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若她稍微有别的心思,我便无异于羊入虎口。
“正因为袭家渐渐坐大,所以你更应该进宫帮他。”
她面色冷了几分,语气郑重:“袭家现在已经独揽一半军权,不管袭宣平会不会有二心,后宫大权决不能落在袭采石手上,否则后患无穷!你很聪明,有你在皇上身边我也好放心些。记住,决不能让袭采石先怀上皇上的孩子。”
心里咯噔凉了一半,原来她的目的在此。
自古至今,外戚便是皇权最大的隐患,虽说袭家现在还不至于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日渐强大,根基日稳绝不是好事。她能想到这点并防患于未然,着实让我意外。
但我至今都对袭家不甚了解,除了从外人口中得知一点消息外,甚至还不曾见过袭宣平,袭采石也总共就见了两面而已,第一次是在王府,第二次便是他的大婚。虽然心里对她有恨,但若要我害她……而且我对袭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我不悦道:“袭家人为天羽国出生入死,这样防着他未免太让人心寒了吧!”
她冷冷看我一眼:“自古功高盖主者不赏,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极盛而衰,将他们捧到最耀眼的位置,待利用完后再狠狠摔下来,”我嘲讽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们的下场定也会像十几年前的言家吧?”
她手中的茶忽的一抖,洒了出来,面色也忽的煞白。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不明所以,继续道:“言家几代忠良却因为十中有一的一次战败,惨遭灭门!”
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白皙的脸比方才又惨白几分,眼中竟生出几分痛色,手发狠的攥住茶杯,隐隐颤抖。
好半响她嘴角抹出一丝笑:“是啊,就像当年的言家,一百多条人命旦夕间便没了!为帝王出生入死几代人,白骨埋尽了山头,拼死保卫着他的百姓和国土,到头来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世上最无情的便是帝王,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将他逼上这个位置呢?!哈哈哈……我究竟是对是错……是对是错?”
说着她竟大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手中的茶洒满了衣袖,神色落寞的像秋尽的黄叶,唯一清明的便是眼底幽幽的恨意。
她似是喃喃着说:“可是谁又知道言家并不是因为那场战败才落得如此下场,更不是因为什么功高盖主,却是因为……因为……”
我本想凝神细听,她却忽然住口,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我心下诧异,自己完全是无意提到言家的,可是看她此时无比悲戚的样子,却让我想起了漫染!
难道她也是容家人么?我转瞬一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容家当年一百多口,除了极不相干的几个奴仆侍女或流放边疆,或充做军妓,到现在就算没有死也不可能回来,而如果是寻仇的下人,绝不可能有她这般仇恨凄厉的目光。
而跟容家有亲缘关系的人,除了漫染和无剑侥幸逃生,根本无一活口。
抛开这些不说,最重要的是她是城风的人。若果她是容家人应该仇恨天羽才对,就算不至于像漫染那样心心念念报仇,也绝不会帮仇人密谋皇位。
再加上那天晚上我虽未听完整他们的对话,可那种温柔,甚至宠爱的语气,我推想她与城风的关系绝不寻常。
我越来越疑惑,却是不好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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