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城风的身子太虚弱，马车行的极慢，从百兰轩出发穿过柔国再进入阿尔蒙族，已经用去一月有余的时间。

　　看着城风越发苍白的脸和消瘦的身形，我每每心疼的落泪。虽说有天香凝雪续命，可到底受不了这长途颠簸，一月下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差，面色也越来越不好。反是我身上的千年蛊，除了更嗜睡些便没什么发作的迹象。所以常常本是我静静地看着他睡觉，醒来时却是他温柔浅笑的望着我。

　　我一睁眼，便又看见城风斜倚着身子，侧身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一个激灵便清醒了，他身子本就清瘦，此刻侧着身斜倚着矮几定然不舒服。我慌忙起身要扶他躺下，他却摆了摆手将我拥入怀中。

　　我皱了皱眉，嗔道：“这样会累着的！”

　　他浅笑着用手拂上我的脸，将我睡着时弄乱的头发拢在耳后，另一只手轻轻揽在我腰上，随着马车的一晃一晃，在我腰间轻轻摩擦。

　　“就这样看着玉儿，一辈子，也不累。”他轻轻吻上我的额头，我嗅见隐约的梅香，和调养身子的药香。

　　一阵暖意流进心窝，我强抑制着泪坐起来：“傻瓜，就算是为我着想，你这样我看着心疼，明白么？”

　　我扶着他躺下，将滑到他腰际的棉被向上拉了拉，已经入秋，加之北方本就干燥寒冷，我在途中又往车上添了两条被褥。

　　马车里很宽敞，足够二人晚上歇息。我坐在城风身边，将他的头轻轻移到自己腿上，希望他枕着舒服些。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眸，这双眸子里此刻平静安和，没有一丝焦急或恐慌，像三月和煦阳光下的湖水，温暖坦荡，一眼便望到底，从那微波涟漪中只能感到无尽的知足，和安心。

　　我想他与我一样，对这次的雪山之行，并没有多大的执着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对上天让我们相遇，相知，相爱，怀着无尽的感恩。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忽的伸出手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回过神来，嘟着嘴不服气：“只许你看我，倒不许我看你了？”

　　“那不同，我看玉儿时，是趁着玉儿睡着时看，是偷看。可是玉儿是光明正大的看我，在我醒着时看。”他语含戏谑，脑袋还不住乱动，惹得我一阵痒。

　　我有些羞恼，一把抓过他身上的被子捂在他头上，嗔道：“身子刚好些就开始贫嘴，怎么学的跟上官白那厮一样！”

　　“玉儿真是狠心，唔……要谋杀亲夫么？”说着他竟扭头在我腿上轻咬一口，羞得我一下掀开被子，正好看见他苍白着脸坏笑，我怒，低头便要咬回去，哪知方一低头，他便伸出一只手将我的脖子箍住，接着唇上便传来一阵冰凉的撕咬。

　　“唔，你的身子……”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不打紧，”他放开我，紧挨的鼻头相互轻噌，我感觉得到他轻的如羽毛般的呼吸扑在我颊上，我将手放在腿上扶着他的头，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浅啄着他的唇。

　　“玉儿，不要想太多好么？我知道此行十之有九会命丧雪山，但既然我们决定了，便不要去想结果如何，这一路上见你愁眉不展，我才是真正的心疼。”他的眸紧紧锁住我近在咫尺的双眼，我看得见那小心翼翼的呵护与心疼。

　　我轻叹口气，原来他是担心我不开心，才会说那些话逗我。其实自己与他一样，对此行的结果本就不抱太大希望，之所以常常蹙着眉头，也是因着担心他的身子，心里难受罢了。

　　心里一阵疼，本来是自己担心他的身体，到头来却要他费心思安慰我。

　　“其实，能不能找到杨花雪，真的无所谓了。”他轻轻揉着我脑后的黑发，垂眸掩去淡淡的哀伤，浅笑，“玉儿可还记得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死生两忘？”

　　我点头，泪已经止不住的往外盈。

　　“我既已执子之手，又作何关心死生？我想，玉儿也是一样的，对么？”他轻声道。

　　“嗯……嗯……”眼泪终于“吧嗒”一声落下，落在城风的唇角，他扬起嘴角，轻轻一抿，展开一个灿若白莲的笑。

　　我们便相互拥着，静默，听马车轮倾轧树叶传来的“唦唦”声。至少到这一刻为止，我们还拥有着彼此，听得见彼此熟悉的心跳，看得见彼此安心的微笑。

　　“咚咚咚！”

　　车窗外传来轻击声，我整理了面容撩开帘子：“阿海，何事？”

　　阿海便是爹爹派给我的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个，他恭敬道：“小姐，现下已经出了阿尔蒙族族地，若不出意外，晚上天黑时便能到达雪山底下。”

　　“嗯。”我点了点头，朝着外面看一眼道：“在前面茶摊儿那儿停一下，我们坐下歇息歇息，你们骑马赶了一天路，也顺道吃点东西。”

　　“是！”

　　阿海一拱手便打马先去，不到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我便扶着城风下车。

　　“当心，我们下去喝杯茶，整日躺在马车里骨头都要散了，”我拿起手边的厚披风替他裹上，“爹爹说你的身子也要适当活动活动，下去走走吧。”

　　下了车我便扶着城风要走，哪知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雪白的斗篷，替我披在身上。我看了看，正是前日为自己置办的，

　　他将斗篷带子轻轻在我胸前系好，语含嗔怪：“就知道你只顾着我。”

　　我干笑，自己的确是忘了，眼下就要出了中原，北方流动的冷气已经刮得人骨头疼，他这一责备，我才觉得身子确是有些冷。

　　我拿了些银子交给马夫，将他打发走，省的劳累一条人命。又吩咐了阿海去弄些裘袍，越靠近雪山天气越冷，他们只一身单薄的黑衣定是受不住的。其他的人便将马儿牵着喂草去了。

　　扶着城风朝茶摊走，老板远远的就吆喝的招呼。

　　城风忽然停住，我不解的看着他，见他正满脸无奈的看着前边。我朝他的目光看去，待看到那一黑一白两只身影时，先是惊讶，然后气的满脑袋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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