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在痛苦中挣扎了三天三夜,晕死过去又被痛醒,醒来时正对上聿千骥一双赤红的眼,想起他的坦白,终究是心存感激与愧疚的,如果他没有帮她的话,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忘记一切。
挣扎着起身,聿千骥连忙塞了一个软枕在她身后,扶着她靠在软枕上面,一阵的沉默。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青鸟掀开车帘,看着与玉黎城完全不一样的景色,轻轻的说。
一句话说完,顿时感觉头晕目眩,积蓄不多的力气瞬间消散。
“这里是天璇治下的一处小镇,名唤永川,离边境还有七八日的路程。”
青鸟微微一笑,说“还有七八日就好,够我养好身体了。”
“青鸟,一定要去吗?”聿千骥淡淡的问。
青鸟扭头望向聿千骥,轻叹一口气说“我不得不去,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打算找人代替我去见夜湛然,趁机偷取解药吧。”
聿千骥点点头,缓缓的说“长信所中的跗骨毒与噬血蛊需要天元皇室独有的寒暖玉髓才能去除,夜湛然打着为爱妃爱子医病的幌子,派林逸前来请神医青霂伸以援手,实则是为了逼你现身,长律打算找人假扮你,命段轻鸿与宫中禁军护送你去天元,以此取得寒暖玉髓。”
“傻瓜。”青鸟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就不怕夜湛然识破他的计谋,或者段轻鸿他们失败了,若真是如此,死的可不只是段轻鸿,萧长信这些人了,夜湛然很可能以此为借口,挥师天璇,为了自己他居然如此不顾及大局。
“你打算如何?”
“随行的护卫中肯定有他的眼线,我要走的话也一定要出了天璇之后才不引人注目。”
“你是打算混入长律派往天元的队伍?”
青鸟扭头望着聿千骥,轻轻地笑着说“听说千骥你的易容术不错,不知我可不可以偷师一二。”
“何必偷师,只要你想要的,我必倾其所有。”聿千骥深深凝视着青鸟,脉脉的说。
做不到相依相伴,学不会放手遗忘,我这一生能献给你的只有无怨无悔的守护。
“千骥,我这一生欠你良多,可我只能负了你。”青鸟深深凝视着聿千骥,幽幽的说。
她再傻,再迟钝,也能明白千骥之前说的那些话,可她的心里已经被萧长律挤满了,没有一丝空隙,满满的都他一个人的影子
“你没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只需要记得,无论未来如何,我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如果伤心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愿意去做那个抚平你心上伤痕的人,期限是我的一辈子。”
聿千骥握住青鸟的一只柔夷,轻轻的在青鸟耳畔低语,像是情人之间的温软呢喃。
青鸟一怔,双眸中似有水雾氤氲,反握住聿千骥微微冰凉的手掌,笑着点头说“好啊,不过你到时可不许嫌我烦。”
“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
皇宫,紫霄殿,十月秋深,殿内点着描金错彩的瑞脑貔貅火炉,烧红的炭火不时蹦出几点火星,阳光丝丝缕缕的透过窗棂,明亮与温暖笼罩着偌大的宫殿,可这暖意和光明似被吞没般,驱不散紫霄殿的阴霾与寒冷。
三天,她已离开三天了。
手中素白色的绢纸上,散着清香的凝香墨已经被汗水洇湿,看不清字迹。聿千骥随行的队伍中,他不知安排了多少眼线,一日一日的向他汇报关于她的消息。
萧长律无力的瘫坐在龙椅上,全身的力气似被掏空,眼神空洞绝望。她已经醒了,在睡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醒了,醒来之后,一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该忘得不该忘得全都忘了。
此刻她在天边,此刻她在自己心头,岁岁牵挂,相思种满天涯路。
似有推门声突兀的响起,寒风顺着开启的门扉鱼贯而入,突然觉得冷,那一夜,她等在门外时,可曾受凉?他不敢唤她进殿,其实是在害怕,怕多见她一面,就多一分不舍。她在殿外站一刻钟,他的心就痛一刻钟,有很多次想要纵容自己的私欲,到最后都无奈的夭折。
他不是不想回头去挽留她,只是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朝歌轻轻的走进来,却没有下拜,淡淡的说“见过皇上。”
“虽然不完全像她,但勉强也有七八分相似了。”萧长律微微皱眉,淡淡的说“朝歌,此次你乔装神医青霂前往天元是为了寒暖玉髓,不成功便成仁,你可懂得?”
“奴婢明白,定不负皇上之托。”
“朕会派段将军和朕的贴身影卫护送你前往天元,这几日你务必要将青鸟的一言一行研习到位,成败在此一举,记住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入皇陵盗取寒暖玉髓。”
寒暖玉髓是天元皇室维持历代君主尸身不腐的至宝,自然是存于皇陵之中,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朝歌微微一笑,轻轻说“皇上,恕奴婢死罪,皇上之所以不出兵天元执意送走姑娘后施以偷梁换柱之计,不过是因为一旦天元、天璇开战,必是旷日持久,临江王他也是必死无疑,可若是计划失败,奴婢必将自戕于天元,如此我天璇便有理由出兵天元,请皇上允准。”
“你倒是看的透彻。”萧长律扫了一眼站在下方的朝歌,淡淡的说。
无论他送去天元的这个青霂是真是假,世人都会相信他送去的青霂是真的,那场时疫中,还是有很多人见过她的相貌,而且他还刻意将她的画像流传出去,只要天元与天璇的百姓信了,夜湛然的怀疑便是无稽之谈。到时民愤众怒之下,即使是两国撕破和平协议,再起战火,自己也是正义的一方。
“奴婢只是以一个女子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情,皇上您选择护住姑娘便护不住王爷,二者只能选其一。”朝歌微微不忍,语有凝滞。
“江山在握能如何,朕连心爱的女子都得不到,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萧长律抚着额角,声音喑哑。
朝歌心头猛地一酸,心里难受的仿佛有万把利刃疯狂的绞动,置身在这黑暗的皇宫,无情则刚强,深情则不寿,姑娘与皇上只能叹一句有缘无分。
萧长律的视线移向桌案上那张淡青色的花笺,久久不能回神,沉默了半晌,惘然的一笑道“我欲与卿长相依,奈何世事多风霜。”
偌大的宫殿中,炉内的炭火已经烧成了灰,冰冷的气息悠长回荡,回忆依旧,万事皆休。
世间爱憎离别,不过落花情,流水意,到底是流水惜落花,还是落花眷流水?错错对对,纠纠缠缠,韶华辗转成殇,白发偷换青丝。
这一生,流水终究是放走落花,空留落花余香添新恨,错过了山水共徜徉的天涯相随。
寒冬将近,湖面已然结了一层薄冰,天空却是蓝的无一丝杂质,仿佛一方蓝色的丝巾,柔柔的拂过脸颊。
青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面前平静的湖水发呆,离开玉黎城多日,很快就会到达天璇的边境,他离她越来越远。
随行队伍中的那些眼线,她不是不知道,她要走必要避开萧长律的眼线,等到了天璇境外再走,才不会引人怀疑,若是贸然出现在天璇境内,难免会有暴露的风险。
肩头忽的一重,纯白色的狐裘将寒意阻隔,耳畔传来飘忽的笑语。
“你在想什么?肯定不是在想我。”
青鸟扭头冲聿千骥一笑,点点头说“你这自问自答的很欢快啊。”
“让我猜猜你在想谁,肯定是萧长律那个家伙。”聿千骥平静的笑着说,只有在提到萧长律时,青鸟才会流露出一丝情绪。
她最近安分的可怕,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基本都待在马车中,大部分时候都望着窗外发呆,他当然知道她在望着什么,她的目光似乎永远凝固在那座城中的那个人身上。
青鸟叹了一口气,撇撇嘴说“千骥,我算是尝到思念的滋味了,你说,萧长律他有什么好的,脾气差,还动不动就要杀几个人,我怎么就栽在他身上了呢?”
聿千骥看着青鸟愁闷的抱怨,苦笑道“我温柔多金,英俊潇洒,不爱杀人只会救人,你怎么就没栽在我身上?”
青鸟一愣,盯着聿千骥的眼睛讪讪的一笑,义愤填膺道“我真是眼瞎了。”
可是眼睛瞎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别人的脸了,能记着的脸也就只有萧长律一个人的了。
她这一辈子只能当个瞎子了。
聿千骥暖暖的一笑,说“眼睛白长这么大了。”
不知为何,青鸟从聿千骥暖暖的笑容中竟看出了丝丝苍凉的苦涩,轻轻说“我的确是暴殄天物。”
聿千骥轻轻一笑,歪着头盯着青鸟,然后突然胡搅蛮缠一般将头靠在青鸟肩头,像个孩子一样,耍无赖般的说“所以你要补偿我,你的肩膀我要靠一辈子。”
青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雪白色的狐裘分出一半盖在聿千骥身上,浅笑着说“好,我补偿你,别说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我都把我的肩膀借给你靠。”
她永远给不了聿千骥满意的回答,但她愿意永远做他的依靠。
有些情虽没有结果,但不一定要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喜欢江山折腰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江山折腰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