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标是我,对吗?”青鸟蓦地一笑,笑得那样冰冷,整个人像浸泡在无尽的悲伤中。
自己果然逃不脱命运的摆布,自己始终是连累了他人。
“青鸟,长律他是为了保护你,他知道你肯定是会去见夜湛然的,所以才想让你远离这一切,他是为了你好。他其实对你并非无情。”
“若我没猜错,上次长亭送别,那杯酒便是下了忘忧蛊吧。”
聿千骥无声的点头,长律算准了自己爱青鸟的心意,笃定自己不会泄露他的计划,可是自己终究是破了这个局。
“千骥,你来不仅仅是告诉我这个消息吧,你会帮我的,对吗?”青鸟静静地望着聿千骥,无情也好,有情也罢,萧长律对她的心究竟如何,她要自己去印证。
聿千骥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锦盒,锦盒内一朵紫蓝色的冰花绽放的极是妖冶,苦笑着说“忘忧蛊虽然无解,但这梦昙花可以令其沉睡,只是过程极其痛苦,若是内力不足,很可能会在与忘忧蛊的冲击之下经脉尽断而死。”
青鸟微微一笑,直接捻起梦昙花,用掌心的温度化开裹着梦昙花的一层薄冰,刚欲送入口中,手腕却被聿千骥死死拉住,她抬头静静的望向聿千骥,迎上他伤痛的目光,心神一震。
“你为长律吃苦受罪,这么做实在是太傻了。”
“我喜欢他,所以心甘情愿为他吃苦受罪,为自己喜欢的人犯傻,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千骥,今夜过后,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可以做到无怨无悔。”
青鸟含笑咽下那朵紫蓝色的梦昙花,微凉的酸涩感在口中蔓延,医人性命天下难寻的梦昙花也许今夜会变成一味毒药,一味深入骨髓的情毒。
聿千骥的眼中沁出高山冰原一般的苍凉,她终究是没有选择自己,痛楚似蔓草疯狂的将一颗心缠绕,却只能淡漠的一笑,竭尽全力帮她达成心愿。
秋风萧瑟,寒意浓重,隐隐带了层雨意,青鸟盯着一盏烛火发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可以听到风划过耳际撩起裙角的窸窣清响。
朱红色的门扉敞开,寒风鱼贯而入,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青鸟转头看着门口,看见萧长律正静静地站着,墨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晦暗的光芒,他仍穿着昨夜那件湖蓝色的长袍,温润如玉。
“要走了吗?”萧长律轻轻的说。
青鸟点点头,笑得苦涩,淡淡的说“我该走了。”
“这个季节的狄柔,气候寒冷,你去了要记得多添几件衣服,不过我相信千骥会照顾好你的。”萧长律独自走到桌前,斟了一杯热茶,冲着青鸟温柔的一笑,说“以茶代酒,为你践行,希望你以后一切平安。”
青鸟看着青瓷茶杯,温热的茶水冒着腾腾的热气,白烟袅袅,她当然没有放过萧长律刚才的小动作,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缓缓接过茶杯,抬眸深深凝视着他温柔的笑意,他的温柔背后是否藏着难以言喻的心酸。
“我会的,谢谢你的关心。”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笑着说出这简短的一句话。
萧长律看着茶盏贴近青鸟蜜色的唇,暗绿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滑入她的喉咙,脸色苍白,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进血肉,一颗心似在淌血,当他亲手将忘忧蛊融入那杯茶时,她就不属于他了。
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她。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越发迷离,脑海中那些过往的画面,似在褪去鲜活的颜色,变得灰暗浅淡,茶杯坠地,碎片与茶水散落,沉重的身体紧贴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脸颊似有冰凉的泪珠滴落,青鸟仰头望着萧长律,他眼角的泪沿着耳廓连成丝丝细线。
“萧长律,你对我做了什么?”
“臭丫头,好好睡吧,睡醒了,你就会忘记玉黎城的一切,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过得恣意潇洒。”
“可我不想忘记,萧长律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也好。”青鸟头倚在他的胸膛,耳畔是他富有韵律的心跳声。
“臭丫头,我……我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夜湛然拿救长信的解药逼我交出你,可是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你,所以我要送你走,要让你忘了玉黎城的一切,这样即使你知道长信是间接因你中毒,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萧长律的下颚抵在青鸟乌黑的秀发,声音沉痛,双臂紧紧环着青鸟。
“萧长律,遇见你,我不后悔。”青鸟微微一笑,喘息着说,声音渐渐消失在窗外的疾风中。
夜色苍莽,寒星冷月凄迷。
萧长律将青鸟抱上马车,将她放在软塌之上,手拂过她鬓间的碎发,看着她恬淡的睡容,温柔的一笑,低头小心翼翼在她额间印上一吻,眼中似有冰凉的水雾氤氲,今夜过后,他便再不能拥她入怀,凝视着她,余生经年,只能靠回忆存活。
萧长律转身下了马车,看着聿千骥,苦笑道“照顾好她,以后她就交给你了。”
“你真舍得把她让给我?”
“舍得是因为我知道你更适合她,你能给她想要的生活,护她一世周全。”萧长律扭头望着马车,黑暗中他冷峻的容颜惨淡无光,深邃的眼眸中满是伤痛。
他怎会舍得让她在其他男人的面前欢笑,怎么舍得……心像被挖空了一角,缺失的那个窟窿血肉模糊,永难愈合。
“我们三人都是傻子,傻得无可救药。”聿千骥惘然的一笑。
萧长律傻,所以宁愿痛彻心扉,遗憾一世,也要送走青鸟,选择让她遗忘,护她一世周全。
自己也傻,所以放弃今生唯一有可能陪伴青鸟的机会,帮她演完这场戏,独自咽下苦果,却还要笑着诉说放手的甜蜜。
青鸟更傻,抛了性命,只为长律一句真心话。
他们三人到底谁更傻?
“快走吧。”萧长律转过身不去看马车,低声命令。
身后悠长的叹息和辘辘的车马嘈杂声忽远忽近,忽强忽弱,逐渐远去,再也寻不回。
是夜,无数盏莲花灯顺着宫内御河飘入岚晴江,宛若三月艳丽的桃花,映红了岚晴江青碧色的江水,越飘越远,光芒渐渐消失,隐没在不知名的远方。
萧长律凭栏远眺,眼角似有点点晶莹,倔强的不肯垂坠。七夕乞巧那夜,她曾说她的愿望太多,几盏莲花灯怕是无法尽数实现,今夜他放了一河的莲花灯,只盼着她日后事事顺遂。
信步走进明心阁,一桌一几都是她的身影在流连。
她好像从未远去,只是躲了起来,等着自己去寻找,可惜,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是自己弄丢了她。
静静的坐在床沿,手拂过她睡过的织花绣锦枕,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肌肤,如兰的吐息萦绕在鼻尖,心一点点沉入黑暗,身体冷的仿佛置于数九寒天。
“皇上,姑娘临走之前留下了几样东西,说给您。”朝歌静静地走进来,恭敬的行礼道。
萧长律扫了眼锦兰色的盒子和用白色绡纱包裹着的东西,一挥衣袖,缓缓的说“下去吧。”
声音沙哑疲惫,仿佛断了弦的琴,悲伤的无法自已。
锦兰色的盒子很大,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犹豫了许久,颤抖着打开,那滴困在眼角的清泪倏地滑落。
手中的梨花步摇,轻轻摇晃,珠玉相碰,发出珊珊的清鸣,他一直以为她不在意,所以从不佩戴。水蓝色的广袖留仙千叶裙,被叠的整整齐齐,依稀可以看见她着这身衣裙时清丽的笑颜。
又颤抖着手掀开白色绡纱,青竹纸伞上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却不知去了何处?
自己赠与她的东西,也就这几样了,而她却如此珍视。
目光移向一张淡青色的花笺,轻轻拾起,娟秀的蝇头小楷字字宛如一把箭矢,一颗心瞬间满是伤痕。
生为飞鸟,万难折翼,江山美人,连理无欢。
原来她也是爱着自己的,她一直等自己一句回应。她原来早就下定决心带着这份她与他都没敢说出口的爱恋远走天涯,她太聪明,也太了解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自己是放不下天璇的一切,随她逍遥江湖去的,所以才在离开之后让朝歌送上这些物件。
恍恍惚惚间,仿佛又看到她笑着对自己说,“萧长律,我愿意让你保护。”
黑暗的夜似乎长的没有尽头,看不到黎明也看不到未来。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马车中,青鸟蜷成一团躺在软塌上,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额头,几缕碎发贴在鬓边,脸色惨白的好像森然的白骨骷髅。
萧长律坐在塌边,看着她嘴角渐渐渗出血丝的咬痕,满目凄楚,深吸口气,含泪道“青鸟,疼就喊出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会笑话你的。”
仿佛全身骨节被一节一节的拆掉,每一寸肌肤都似乎有无数只虫豸啃食,意识在剧痛的折磨下越发薄弱,却死撑着一口气,不喊一声痛,青鸟双手环住自己,蜷了蜷身体,闭着眼呻吟一声,摇了摇头。
眼泪簌簌落下,聿千骥伸手去抚摸青鸟的脸颊,颤声说“青鸟,求你了,喊出来吧,哪怕你是把我当做长律也好,哪怕你只愿意将自己的脆弱只给他一人看也好。”
冰凉的液滴划过脸颊,青鸟睁开迷蒙的眼,忍着痛伸手去擦聿千骥腮边的泪,喘息着说“千骥,别哭,我没事。你看,我被自己喜欢的人抛弃了都没哭,别哭别哭。”
泪水似乎因为青鸟的抚摸越来越多,聿千骥揽她入怀,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哽咽地说“青鸟,你忘了长律吧,我可以像他一样爱你,甚至更多,青鸟,我爱你。”
只要解掉梦昙花的药性,她就不必忍受如此痛苦。忘了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他再也做不到看着她痛苦挣扎无能为力。
青鸟心中一震,手附上聿千骥的背,喃喃道“千骥,对不起。这一生我可以忘记任何人,唯独他我要记到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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