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来了！”

　　“快快，快关门！”

　　“快点，传我命令，多嘴者杀！”

　　是夜，京城吴府，匆匆忙忙将风尘仆仆的吴三桂扶进里屋，吴襄惊得连忙吩咐道。

　　“这个节骨眼上，你……”

　　关上门，又屏退了下人，吴襄还是警觉地没有多说。

　　“舅父他……被金兵……”

　　吴三桂没日没夜地抄小路往回赶，又要防备着洪承畴和多尔衮的追兵，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我知道！”

　　没等吴三桂说完，吴襄立即打断道。随即，更是小心翼翼地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轻轻地走到一边的壁画边上，伸手掀开画卷，在墙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吱呀……”

　　另一边发出轻微的声响，顿时，原本完整的书架从中间裂开，缓慢地朝两边移去。书架中间，霎时透出一个幽黑的口子。

　　“进来！”

　　吴襄那眼神示意吴三桂，又拿了一边的烛台点亮了朝着里边走去。

　　“吱……”

　　等到吴三桂刚一进去，也不知吴襄触又动了何处的机关，那豁开的口子悠悠地关闭。

　　“哔哔啵啵……”

　　一时间，吴襄就已经熟练地用手中烛台的灯火点亮了整个密室。一个个烛台在燃烧下发出点点声响，穿过一条十米左右的甬道，吴三桂这才随着吴襄进到最里边的密室。

　　从不曾进来过的吴三桂心中一惊，却是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眼这屋子。约莫四十余平的大小，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华丽的布置。

　　一边放着两张大床，是最普通的那种农家的木板床，除了大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床上堆满了被褥垫子，数量奇多，质量倒还算上层；床边更有一堆的桌椅，看样子是特制，刚好能塞到床底下的高度，极大的节省了空间。

　　屋子的另一半则像是一个压缩型的仓库。其中一半用各种容器里装满了水、酒还有干粮，蔬菜，水果等等食物；另一边则是挂满了大量的刀枪剑戟等各式武器；除此之外，还分出一小部分放了些书籍。

　　“这是……”

　　吴三桂望着吴襄的眼神里满是惊愕。

　　“活命！”吴襄面色严肃道。

　　“活命？”吴三桂越发不解地望着吴襄。

　　“唉……”吴襄看着吴三桂还是不懂，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完全从吴三桂突然回来的震惊中舒缓过来，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道你擅离职守，私自潜逃回来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父亲大人请放心！”

　　吴三桂听着吴襄的叹息，连忙躬身行礼道：“孩儿此次回来只有我吴家军中几个高级将领知道。这一路孩儿也是小心翼翼地乔装打扮，并不曾惊动他人，父亲不必忧虑！”

　　“没惊动他人？”吴襄看着吴三桂还是这般莽撞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可知道皇上在吴府外边安插了多少人监视！”吴襄震怒道。

　　“孩儿注意到了！”吴三桂更加恭敬地跪下道：“孩儿在府外徘徊了两日才寻得机会避开他们进来的，请父亲大人放心！”

　　“唉……”

　　听说吴三桂竟在自家门外徘徊两日，又看到自己儿子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眼就能想象他付出的艰辛。

　　原本还欲说些什么，吴襄终是不忍心道：“你就先在这屋里歇下吧，有事儿明日再说！”

　　“谢父亲大人！”吴三桂感激道。

　　“但是，父亲，孩儿有事现在不得不说！”慢慢起身，吴三桂认真道。

　　“如果是关于你舅父的……”

　　吴襄扫了一眼吴三桂，冷声道：“就不必多说了！”

　　“父亲！”吴三桂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

　　两家一向交好，尤其是昔日还在边关时，吴家得以升迁，很大部分也是多多倚赖了舅父祖大寿的提拔。更不说他现在手中这支所谓的“关宁铁骑”，其实很大部分还都是沿袭了舅父的带兵方式。

　　“好了！”吴襄更加严厉道：“你好好养精蓄锐，待到明日我再寻了机会让你出去！”

　　“可是……”吴三桂真是想不明白他那一向重情重义的父亲何以突然变得如此冷血。

　　想他千里迢迢赶回来，为了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他甚至小心到提前写信告知都不敢。一路千辛万苦地回来，又是两天两夜趴在后院外围林子里的大树上，一分一秒都不敢合眼地注视着那些个监视者的动静儿。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进到家里，如今却换来父亲这般语气。再一想到舅父祖大寿寄来的密函，吴三桂终是心有不甘。

　　“明天一离开，你立马给我回到军中去！”

　　吴襄也看出吴三桂的不甘，更加厉声叮嘱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给我好好地，决不能有什么冲动之举！”

　　“可是……”

　　吴三桂还想说什么，却被吴襄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父亲！”

　　就在吴襄就要转身离开时，倔强的吴三桂到底狠心道：“请恕孩儿不能从命！”

　　“你……”

　　转身看着吴三桂那样坚定不移的表情，吴襄气得脸都绿了。

　　“孩儿明日一早就去向皇上请命！”吴三桂更加绝然道：“孩儿自愿领兵与胡虏决一死战，绝不叫后金的铁骑践踏我大明的山河！”

　　“你敢！”

　　吴襄气得喘气不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不准去！”吴襄怒吼道。

　　“为什么！”吴三桂也愠怒了，但是忌惮着尊长的身份，吴三桂到底还是压制住了些怒气。

　　“告诉你不准去就是不准去！”吴襄也是气得蛮横道：“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行！”

　　如此强制的命令让一身血气方刚的吴三桂更加不能理解了，心中的反叛也就更加强烈。

　　顾不得父子间的礼仪，吴三桂昂首挺胸地站到吴襄面前，大声道：“而今大明将领个个只求功名利禄，视百姓如草芥，视战争为儿戏，更不把军士的性命当回事儿！若不是他们的胡作非为、愚昧贪婪，我大明军队又怎会被胡虏鞑子打得节节败退，我大明的子民又怎么会任由后金蛮子践踏奴役，我大明的疆域又怎么会寸寸丧失进那些个建真野人的手里？”

　　“那也不许去！”

　　吴襄自知吴三桂言之有理，却还是严厉呵斥道：“那也不关你的事！这大明的江上他朱家都管不住，更轮不到你来插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父亲……”

　　吴三桂没有想到竟然从自己最尊敬的父亲口中说出这么天理不容的话来，除了震惊更有痛心。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

　　其实，看到自己儿子眼中渐渐流露出的不可思议的痛心还有失望的样子，吴襄的心中又哪里好受。但是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却还有更多的思虑，尤其，是在这一切正常的道德、伦理和秩序都支离破碎的乱世。

　　“总之……”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吴襄越发严厉道：“你要敢去，就不是我吴襄的儿子！”

　　“父亲……”

　　这么*裸的威胁，这么严重的恐吓，吴三桂怔怔地看着一脸肃穆表情的吴襄，愕然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舅父……”

　　吴襄犹豫再三，又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到底是咬牙道：“祖大寿已经投降了后金！”

　　“怎么……可能……”

　　吴三桂的表情已经出离了震惊……

　　怎么可能？这是在袁督师的事情以后，舅父第二次背叛了大明啊！第一次还情有可原，但如今，又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皇上宽恕他的罪行？即使这一切都是*不得已，即使这一切都非他本意？

　　忠士守节气，君王死社稷！

　　这一来，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自己儿子面如死灰的样子，吴襄又何尝不能理解这一切对于他这个热血沸腾、壮志凌云地想要驰骋沙场、为国捐躯的儿子是多么沉重的刺激。

　　但是，此刻的他，由不得吴三桂还沉溺在一个热血少年的情绪里。

　　“不止府外的暗卫，皇上现在越来越不信任我吴家！”

　　吴襄没有给吴三桂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这密室，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难道皇上他……”

　　吴三桂的话卡在一半，他是真的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结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到最后他也要做一个叛臣贼子？

　　“目前还不至于……”吴襄摇了摇头道：“所以，你擅自回京之事更加不能泄露出去！”

　　“孩儿……鲁莽了……”吴三桂不由得怔怔道。

　　“算了！”吴襄这才软下语气道：“你也累了，先歇着吧！以后时局更加复杂，还不知道最后会落得怎样的收场呢！”

　　“难道孩儿回来这段时间……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听着吴襄的感叹，吴三桂警觉地瞬间变了脸色。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吴襄叹气道：“不过与你，怎不知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了！”

　　“还请父亲明示！”这一次，吴三桂的语气无比的谦恭。

　　“后金威胁要兵围京城！”吴襄看着吴三桂徐徐道：“皇上无计可施，下令召回洪承畴。如此一来，他该没有多余的经历来追究你擅离职守之事；但是，他若是回京来当面参你一本，只怕我吴家更是似无葬身之地！”

　　“这……”

　　吴襄所言句句在理，吴三桂也止不住心中一颤，更加后悔自己的鲁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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