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戏，翊玄才抬了抬手，仆人将门打开。向子晟一进来就躬身一礼，“王爷，许久没上府请安，这厢有礼了。”
“坐吧。”翊玄随口说道，和向子晟的热情相反，他眼都未抬，依旧注视着散场后的台上，几个打杂的正在收拾，戏园里安静得有些冷清。
向子晟微微一笑，并不觉被冷落，捡了个位子坐下，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仆从。
“退下。”翊玄吩咐了一句，众人悄然退出。颜霁也早就站起身来，跟在其他人身后。
“你留下。”背后淡淡的声音响起，就算没有指名道姓，颜霁也知道是在说她。他每次对她说话语气都有些微与众不同，漫不经心，又深思熟虑，冷漠无情，又可以说是宽容平和。她低头走了回来，在翊玄身后站定。结党营私的事，他也想多个人听么？
“这……”向子晟犹疑地看了颜霁一眼，这个女子是谁？一袭宝蓝色衣裙，并不是丫鬟的打扮，却侍立在翊章王身后。
“向大人有事但说无妨。”翊玄这才露出一点点笑意，气氛骤然缓和了下来。
向子晟察言观色，这个开头还不错。他心里不由放松了些，“翊章王好雅兴，来此听戏。不知朝中的传言王爷听说了没有，皇上的传位诏书已经拟好，新年之前新君就要继位。”
“父皇寻仙问道，早有退位之心。”翊玄避重就轻，答得简练。
向子晟眉峰一挑，翊章王倒是稳坐钓台，让向氏干着急。可谁让他们当初选错了主子，挑了翊伦做靠山。现在翊伦目中无人，完全不把向氏当回事，几次当朝和他们分庭抗礼，让人心寒。
“臣知道王爷一向深居简出，远离朝政纷争。但是新君人选关系到国家命脉前途，若是所托非人……”向子晟说着打量了一下翊玄，见他并没有皱眉不悦，便继续说了下去，“太子行事荒诞不经，才德又远远不如王爷，臣实在为王爷感到可惜，为翊国的将来担忧啊。”
向子晟情真意切，说到义愤处，不由想起了向家所托非人的遭遇，依靠东宫，不仅没有飞黄腾达，反而逐渐显露了败势，要不是他们树大根深，步步小心，只怕早已被翊伦扳倒。
翊玄对他的愤然丝毫不感惊讶。朝中官员不比百姓，对政事的任何一句议论都可以引起波澜，何况是新君的册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向氏有胆量说，“太子若有什么不妥，需要如向氏这样的重臣尽心辅佐才是。”
“王爷，事已至此，子晟也不绕弯子了。”向子晟离座起身，决然跪倒，“向氏愿保王爷登基，成千秋基业，万死不辞。”
他说得诚恳，雄心壮志气势恢弘。翊玄却不为所动，“本王若要自立为君，已有邬氏，要向氏做什么？”他声音不大，却言辞犀利，这是利益的交换，彼此不讲任何情面。
颜霁袖中双手交握，掌心不觉有了汗意，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皇帝宝座的魔力，没有什么人能够抗拒，只不过是有些人隐藏得比较好罢了。
“就凭向氏掌握京畿五城兵马，三十万护龙军。”向子晟抬起头，目光坚定而自信，护龙军，自古驻扎在京城周围，在紧急的情况下可直接进京勤王。不过到了今天，护龙军不仅可以保护皇上，也渐渐有了拥立新君的力量。
这是一个诱人的筹码，谁也不能否定它的价值。
翊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如漂浮在水面上碎冰，尽管摇曳着，依旧寒冷，“向卿请起。”他站起身来，弯腰扶起了向子晟，一桩判定天下的买卖，有时就这么简单。
颜霁垂首站在一旁，又将是一场动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欲念永远无法被一一满足，所以才有了这动荡的尘世，如奔流不息的江海，呼啸向前，汹涌着不会停息的纷争割据。
然而此次，她不会再卷入风口浪尖，她想撷取的只有一瓢，就是这个男人的命。
戏园短暂的相聚后，翊玄和向氏又有了几次密谈，每次颜霁都在场，她似乎成了他出府的名义。与她去酒庄品尝佳酿，去雅韵馆听琴，甚至陪她去成衣坊挑衣服。他的品味很好，目光独特，能从纷繁的衣裙中挑出最适合她的，品评也常常一语中的，让人无法推翻。他对她的了解，甚至甚于她自己。
若不是翊玄每次都会和向氏的人碰面，颜霁几乎真的要相信他是出来散心的了。他的伪装一丝不苟，恐怕能瞒过最老练的眼线。
逐渐转入了隆冬，新君册立之事已成定局，翊玄和向氏的计划也万无一失。新年当日，翊皇将颁布传位圣旨，太子翊伦便可顺利登基，而登基这天恰恰是京城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因为在此之前，太子一定会提防着翊章王，以免他争夺皇位，然而一旦诏书公诸于众，就成了谁也不能推翻的事实，若不是走投无路，不会有哪个皇子王爷愿意背弑君篡位的罪名。所以新君登基，就意味着翊章王的放弃。况且那一天是新年，京城和宫里都大肆庆祝，没人有心情去警戒。
可是翊伦不会想到，名垂青史与遗臭万年对翊章王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
“主人，明天还是我去为好。”新旧交替的前夜，阿寂站在廊下，目露关切。
“你无法自由出入王府，若是强行出去，会令人生疑。”颜霁摇了摇头，继而安慰地对她笑笑，“放心，我的骑射不会输给你。别忘了，我还用赛马救过你一命。”乔轩羽教给她的东西，没想到最后用来为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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