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待翊玄回答,便快步走了出去。一切都变了,变得让她始料未及,不知所措。
翊玄摆手,仆人们将赏赐放在桌上,悄然退了出去。
“用过膳了么。”沉默了一会儿,翊玄忽然开口。
“没有。”颜霁淡淡地回答。桌上的珠宝是他赏的,她受的,在别人眼里是无边的荣华,偏偏对他们来说轻如鸿毛。
他是千年玄冰,她则无欲无求。
“一起吃吧。”翊玄向外走去,他从来都是惜字如金。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随口说道:“府里新来了誉国的厨子。”他停了一会儿,似是还没说完,但一时找不到其他话说,又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颜霁立在原地,并无回答。誉国的厨子,离了家乡,恐怕也烧不出家乡的风味了吧。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任什么都无法替代。沉默片刻,翊玄负起手,转身走远,颜霁跟了上去。这才是他们的常态,两人朝夕相处,和孤身一人没有分别。
似乎誉国的厨子手艺不错,或者是翊章王想换换口味,反正从此他的膳食里多了几道誉国菜。颜霁也不再侍立一旁,奉命坐下和他一起用膳,这渐渐地成了惯例,仆人们也见怪不怪。
本来王妃和世子就住在西院,和东院如同两座府邸,很少往来,王爷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也不觉有什么别扭。
和太子打了一架之后,翊章王的府邸就更加清净了,他除了上朝几乎从不出门,有时书也读得无趣了,便命颜霁陪他对弈,甚至出去逛庙会,踏雪骑马。
颜霁只要跟在后面,不需多言。因为无论在多么热闹的地方,他的身影都显得那么孤独,常常陷入深切的沉默。和杜绍敬畏的那个谈笑间风云变幻的王爷不同,和翊伦面前那个唇枪舌剑毫不留情的王爷也不同,在颜霁眼中,他是寡言的,带着谁也无法捉摸的忧伤,封闭在自己的世界。
这天又是无所事事,翊章王出来听戏。翊国的曲艺盛行,京城更是名伶荟萃,戏园有专门为皇亲国戚准备的雅间,舒适宽敞,与外界隔绝。
“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台上水袖一甩,缓慢的行板响起,诉说着离人哀愁的思念。
颜霁坐在桌旁,另一边是翊玄。她的手蓦地抓紧了裙摆,心中一阵剧痛碾过,苦涩久久翻涌。台上唱的,正是破镜重圆的故事。
南朝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嫁给江南才子徐德言为妻,然而随着陈国为隋文帝所灭,乐昌被掳北上。临别之际,她将自己的梳妆铜镜摔成两半,与驸马徐德言各执一边,约定以后每年的上元节,在长安沿街叫卖铜镜,直到两半镜子拼在一处,夫妻便可重逢。
乐昌后来被赐予丞相杨素为妾,倍受宠爱,却始终对自己的夫君念念不忘。每年的上元节,她都命亲信老仆执铜镜沿街叫卖,直到第三年,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另一半铜镜到来,留下了这样一首短诗。
镜与人具去,镜归人未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颜霁望着台上寻寻觅觅的两人,在戏里,他们近在咫尺,在现实中,那对男女却远隔天涯。漫长的时光铺就了一条寻寻觅觅的路,谁也不知它通往哪一处地老天荒。
她的手抚上胸口,乔轩羽送的半面铜镜从未离身,那天她决绝地背对着他,临别也没有回头,她以为他总会回来,她以为只要她拒绝,他们的故事就不会完结。他明明说过,若日后走散,凭此镜终会重逢。如今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再也不会和她重逢。
“晓月清霜,残灯孤枕。试问离愁几许,只道分别三载,新人成旧,若问相思又几许,却是三生三世,旧恨如新。”戏子悲切的唱腔让人动容,沉浸在前朝古人的故事中,扼腕叹息。
颜霁转开头,台上华美的灯光太过刺目,不然她眼中为何泛起泪水。“无论我身处何方,我的心都不会变。纵使我死了,此情不灭……”乔轩羽的话言犹在耳,却一语成谶。他永远地离开了,留她一人困在原地,不灭的是孤独。
“破镜重圆。”翊玄喃喃自语,淡漠的目光泛起了一丝涟漪,“他们还是重逢了。”
“那是戏罢了。”颜霁嘴角倔强地一挑,眼中泪水还未流出便已风干。戏里的故事太过美好,而现实则太过丑陋。
翊玄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再计较,转过头去继续看戏。在缠棉悱恻的爱情故事面前,他的轮廓依旧冷峻,任谁的故事,他都是冷眼旁观。
这时包厢外敲门声响起,颜霁浑身一颤,昏暗的灯光下,恍惚又回到九里巷的戏园。誉彻刚刚离去,对面的座位空着,乔轩羽的气息心跳萦绕在周围,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王爷,向大人来问候。”外面的侍卫低声禀报。本来王爷出来看戏,是任何人都不会见的,只是向氏一族太过特殊,在朝中举足轻重,如同无冕之王。这位向子晟又是太子妃的兄长,向氏的继承人。侍卫不敢擅自回绝,还是通传一声比较稳妥。
颜霁微微转头,回忆和现实重叠,让她脑海中一片混沌,下一刻是不是翊玄就要离去,乔轩羽就会到来?
“让他等等。”翊玄稳稳地向后一靠,目不转睛地看着戏。扣在桌边的手指不经意地打着拍子,颇为入神。
颜霁的心里却微微一动,翊国朝中正值风云变幻,向氏此刻来找翊章王,绝对不是问候这么简单。
整场戏看完,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翊玄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任门外候着翊国最有权势的家族。
喜欢相府二小姐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相府二小姐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