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旌旗摇晃,鼓声震天。祺水之上,大大小小数十艘船浮在水面,都是前来的各路英雄。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是日,各大门派的英雄豪杰聚集于祺水之上,誓要斩杀桑沉河这一恶鬼。
三十年前,桑家虽然称不上是武林中的望族,却也是颇有名声。桑沉河的爹是扬州盐商起家,与朝廷常有联系。却不知怎么传出消息,桑家假借盐商之名,潜伏于市井,其实行通敌卖国之事。三十年前正值边境骚乱,武林众人对通敌一事异常敏感,当时灵缈掌门人年少气盛,带了好几位灵缈弟子与其他门派的高手,夜袭桑家。一夜之间,杀了桑氏满门四十多口人。
那年桑沉河方五岁,跟了个下人出去玩,很晚才回来。那下人也机灵,回程时远远地看见桑家一片火光,便不敢再近,抱着桑沉河侥幸逃过一命。
事隔不久,才知晓原来通敌卖国的,卖盐的姓商的人家被官府捉拿,绳之于法,才知道通敌卖国的并不是桑家,而是“商”家。灵缈派掌门人愧疚不已,在桑家人墓前横剑自杀,将位传与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慕如玥之父,并嘱咐灵缈中人一定要找到桑家后裔。
无奈桑沉河二十年来一只杳无音讯,直到前些年才突然现身于江湖,并且明目张胆地收罗四方好手。几年来桑沉河势力越发庞大,下手也越发狠辣。连续灭了好几个当年参与灭门的门派。
其实武林中人相互报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那桑沉河越杀越猛,不仅杀了当年灭门的凶手,连人家门派都灭了。甚至发展到最后,连稍微跟那门派有些关系的,都不放过。大有称霸武林之嫌。那灵缈派虽然曾经被人莫名其妙地挑拨离间,伤了元气,究竟根基深厚,桑沉河一时半会动不了。
少林武当等与此事并无瓜葛,却也不好看着桑沉河横行武林,终究派了人参与这中元灭桑会。其他各路豪杰纷纷参与,有的是怕桑沉河算账找到自己头上,有的是想借此机会夺得会主扬名武林。
“清平老尼不在庙里修身养性,也来这里争会主?”一名瞎了一只眼的大汉斜着他唯一的眼睛看着旁边船上的瘦弱尼姑。
那尼姑身材比普通女子更为瘦小,在一群武林豪杰中毫不起眼,只见她双手合十,道:“贫尼并非好胜之人,但桑沉河横行武林,滥杀无辜,我恒山却是不得不管的。”她说这句话时真气充沛,声音似乎不大,可人人耳朵里听得真切,那瞎眼大汉微微一惊,心道这尼姑果然不好惹。
“连山寨的古寨主,莫非你的来意,是为了那会主宝座不成?如是这般,恐怕与桑氏恶徒无异了。”清平师太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阴侧侧的声音接了上去。古寨主说的便是那名瞎眼大汉,古寨主双目圆瞪,身形一动,便向同船的一个穷酸书生抓去:“倒书袋的臭秀才,少跟老子胡说八道!”大会在祺水上,许多武林中人同乘一舟,却相互不识也不足为奇。
那穷酸秀才手持一本论语,见他扑来倒也不慌不忙,抬手就打了古寨主的肩膀一下。他手法极快,古寨主根本看也没看清,就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当下怒吼连连,从后腰拔出一把朴刀,便向那书生砍去。他来势汹汹,刀法严密,那书生适才一下多半靠取巧得胜,如今见他来势凶猛不敢怠慢,两人连过数十招,分不得胜负。
一道紫影掠过人群船间,瞬间分开了两人,待众人细看,才发现那紫影是一名紫衫少女,年龄不过十五六岁。那紫衫少女向众人盈盈一拜,道:“灵缈派第十四代弟子程萱,见过各位前辈。”众人见她年轻尚轻,稚气未脱,却十分可爱。又见她适才功夫极妙,一招便化解了古寨主和穷秀才的争端,心中不禁都暗暗称奇。想那灵缈派年轻一辈的弟子都如此了得,掌门更不知有多大本事了。
程萱向古寨主和那秀才行了个礼:“晚辈适才冒犯了,只是今日目的是那桑氏恶人,咱们切切不可自己先闹了矛盾。古连山古寨主,‘无影秀才’谭先生,晚辈跟你们道歉啦!”
那谭秀才和古连山互看一眼,一来程萱生得娇俏可爱,二来刚才那一手功夫实在叫人乍舌,是以都不好跟这小姑娘为难。谭秀才双手一抱拳道:“古寨主,在下得罪了。”古连山冷哼一声,也回了个礼。
程萱笑道:“对嘛。大家和和气气地做朋友,多好。今日是我家武师兄继任大典,又是选取灭桑会会主的大喜日子,打打杀杀多不好。我先行一步,等会儿看各位前辈在擂台上大展雄风!”
众人见她活泼可爱,都忍不住露出微笑。几个年轻一点的男子,还向她离去的方向不住张望。
程萱回到灵缈派众人中,向武惕若嘻嘻一笑:“武师兄,我事情办的怎么样?”武惕若脸色一沉:“刚才那一招谁教你的?谁教你去的?”程萱满以为武惕若会好好赞赏一番,谁料回来却是如此光景,忍不住小嘴一扁,眼圈一红,便要哭出。
旁边的几个弟子见状不对,急忙上前劝阻。武惕若见程萱将哭未哭,也不好多说,重重叹一口气,便向内庭走去。刚走几步,便听耳边有人道:“我在内室。”武惕若知是虚尘先生,当下举步前往。
果然见虚尘先生身披斗篷,坐在椅上。武惕若已经知道他双足残废,行动不便,须靠轮椅行动。虚尘先生摆摆手,示意物体若不必行礼:“是我教程萱的,也是程萱带我来此的。她道我是一位武学异人,深藏不露。果然是小女孩,满脑子幻想。”武惕若握拳道:“她与此事无关。”
虚尘先生厉声道:“入我灵缈门,都与此事有关。程萱一出手,天下群雄无不震惊一个小字辈弟子有这等能耐。试问日后灵缈号令群雄,谁敢不从?”
武惕若道:“她不过十五岁,基本武功还没练好,若这一击不成,岂不伤于古连山与谭秀才手下?”
虚尘先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走险招,如何能成大事?”他见武惕若一脸不敢苟同,又道:“惕若似乎没有练我给你的那部内功心法。”武惕若冷冷道:“那内功心法并非灵缈心法。”
虚尘先生大笑:“似你这般古板之人,倒是世间少有。灵缈再起为之大,还是你小小的正道为之事大?”他笑声一止,声音突然变冷:“你若当真坚持正道,当时为何不杀虞九止?”武惕若一愣,虽然回到灵缈后,他也将路上如何遇见虞九止,师弟如何被杀,自己又是如何被救一事向虚尘先生说过,但被虞九止所伤终究是因为自己心慈手软所致,不好提及,是以略过不说。虚尘先生竟不知如何知悉此事。
武惕若横剑在手,道:“武惕若对不住灵缈,只好自刎谢罪。”言毕就要横剑自刎。虚尘先生手指一弹,一枚石子正中他手腕,武惕若只觉手腕一软,长剑落地。
虚尘先生叹道:“你是一个好孩子,的确是委屈你了。只是如今,灵缈非你不行。那心法…你不喜欢,不练也罢。世间成者,又有几个靠武功高强取胜?你好好做你的掌门,今日将那会主之位赢回来,最最起码,别让桑沉河毁了灵缈。”
武惕若适才自刎,纯属一时冲动,如今听虚尘提及灵缈,不禁满脸愧色。当下提了长剑,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保住灵缈。”
虚尘先生挥挥手:“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太软了。算了,你去准备一下吧,我也累了。”
武惕若应声退出,知道虚尘先生不喜见外人,当下嘱咐弟子不可擅自进入。待见程萱,也不提虚尘先生一事,只是嘱咐她以后切切不可鲁莽。
程萱先前还满脸不快,见武惕若这般,又展颜笑道:“原来武师兄不是责怪我,是担心我受伤!我就知道,武师兄最喜欢我了”武惕若见她年少烂漫,也不多说,只得笑着敷衍一番。
此时锣鼓大震,掌门继任仪式开始,武惕若整理整理衣服,走出殿外,暂且不表。
“小柔,你说我们这么跑出来,真的没有危险吗?”一艘客船船舱中,传出女子娇弱的声音。那船不大,身形普通,隐匿在众多船中,毫不起眼。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黄衫的少女,正是桑沉河的心头肉,左镜月。“我听人说,表哥把我许给了…许给了施大哥。”左镜月双手抱膝,向旁边一个双髻丫鬟道,“施大哥平时见了我,总是彬彬有礼,可是总是觉得…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那双髻丫鬟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清秀可人,一双眸子水汪汪的,似乎将要滴下泪来。左镜月自顾自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另外一个叫小柔的丫鬟,莫名其妙地告老还乡了。连招呼都没跟我打,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凶狠?让她这么怕我?”
那叫小柔的丫鬟笑笑道:“小姐一点都不可怕。”她笑的时候,眼里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倦意,像是看透了世事一般。
左镜月道:“这次我央你带我偷跑出来,就你我二人,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左镜月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听闻桑沉河等人离开述月庄后,心下好奇便央贴身丫头带她出来走走。那丫头是一年前进庄的,十分聪慧,却见到桑沉河便绕道而走,说是桑沉河太严肃,害怕。左镜月见她聪明体贴,便收在身边做贴身丫鬟。那丫鬟似乎进庄前流落江湖,倒也知道些奇闻异事,时时说与左镜月听,哄她欢喜。
小柔抬眼,轻轻地笑,眉目間带一丝說不出來的滄桑:“谁说就我们两个,姬大爷不也来了吗?”话音刚落,便听舱外有一声叹息:“好伶俐的小丫头。”小柔掀开帘子,道:“姬大爷来了那么久,进来坐坐吧。”
姬裂衣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也不客气,进舱坐下。左镜月俏脸一红,她见姬裂衣次数不多,但传言姬裂衣为她肝肠寸断一事,也是略有耳闻。女子都有种喜欢被人爱慕的虚荣心,这种虚荣来自天性,就算左镜月这等不通世事的人,也不能免俗。
姬裂衣欠欠身子,也算是打了招呼,道:“我若不跟着,小姐出了什么事,不光桑沉河不放过我,施寂岸如今,恐怕也跟我没完没了。”
小柔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倒是左镜月红了双颊,低声道:“我从来不知道施大哥喜欢我呢…”
姬裂衣好脾气地笑笑:“我也不知道。阻挡你,又怕唐突了佳人。不阻挡,就只好做个跟屁虫了。”
小柔轻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反将一军,收买人心。妙。”
左镜月一时没明白:“小柔,你说什么?”
小柔浅浅地笑:“没什么,胡说一句。小姐你放心,你不会嫁给施寂岸的。”
姬裂衣满怀深意地看了一眼小柔:“好聪明的小丫头。”小柔依然没多说什么,靠在舱壁上,轻轻闭目养神,神态说不出的疲倦或者…沧桑。
左镜月笑道:“如果你说不嫁就不嫁,那就好啦!外面吵得厉害,打打杀杀得真无聊。小柔,你唱个曲子给我听听吧。”
小柔也不睁眼,轻轻唱着一首叫《喜相会》的民间小调。姬裂衣微微一愣,用心听着,似乎歌里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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