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幸进香楼
初春时节还是乍暖还寒,不料今日还阴风阵阵,更让人觉得凄冷寒神,街上行人也瑟瑟缩缩地小跑,虽是集市,街上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边东街口不紧不慢地来了一辆香车,那拉车的黑马是修长高骏,车上的车厢是墨然厚架,枣红绸缎紧紧围厢,厢顶的四角翼然欲飞,四角上还挂着墨绿的绦子,甚是素雅沉静,行人细细慕看,却不知这车里是何许人也,只见车上坐着一名少年,身着鲜亮的绫罗,嘴里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走了一段之后听见车厢里肃声问道:“外面寒天冻地的,何事如此热闹?”
外面的小厮道:“那沈府的女眷被赶出来了,想是被撵去作官妓了,不然则是宫奴。”
车厢里的人又道:“略停一停。”外面的小厮忙喝住马,这里面的人轻掀了一角窗帘,向外悠然眺去。
这车厢里的人原不是别人,是那玉香楼里的鸨儿雪妈妈,雪妈妈虽作了老鸨,却不过三十约莫的花龄,仍是妙姿雅容,别人看来娴静慈善,暗里都给了她个雅号“雪菩萨”。她向外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女眷里的一位姑娘虽换了粗布麻衣,那头上也无半点珠翠,只安安地鬓了一支木钗,虽是如此粗妆,但没绊住她一点儿气质,她满脸愁倦,却气华如兰。
雪妈妈轻轻放下窗帘,心想那姑娘必是这府的小姐了,向小厮问去果不其然。沉沉思索片刻雪妈妈便向小厮道:“回去吩咐李管家托人将这府的小姐买来,再让管家知根知底儿地打听打听这府的事。”小厮便满口应了。雪妈妈心神一凝又道:“驾车吧!”那骏马又飒然走起来。
那一来一往的功夫却是一个月才讨来那府的小姐,这小姐名为沈绿华,这天一个婆婆伴着玉香楼的李管家将那小姐接来,三人从香楼后边的角门进来,那姑娘扶着婆婆的手向前疲倦地走着。此时夕阳欲坠,东边的天幕是暖暖的梨黄色,西边已酡成欲浸鲜血的海棠色,弥弥的祥云和彩霞飘渺在天际。这园子里草木难以计数,乍进眼帘的是靠着粉赭色矮墙的一排柳树,淡淡地摸了一缕绿烟,缥缈不尽,脚下踏着雪白的梨花瓣,那辨不清的五味缕缕入体。
此刻李管家急说:“绿华姑娘快着点儿,不一会儿就黑了。”绿华来不及多看这景色又急走了。只见身旁盈盈舞来一只轻燕,又箭入了青云。绿华心中亦喜亦忧,不知如何是好,想来这不过三个月的岁月却是物是人非了,不觉得想要流泪却又止住,跟着那管家匆匆向一间偏耳房里去。
到了耳房门口,那管家先去里面通了一声,才让绿华进去。绿华轻履慢步,秀颈微沉,面挂淡淡愁倦就进去了,里面早已亮起了数根香烛,香炉里生出的香气隐隐约约地被嗅到,却有药苦,沁入心间另有一种甘甜。绿华心中本是万缕丝线乱成一团,此刻嗅到此香一消刚才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
雪妈妈端坐在绣榻上,见绿华进来她就说:“姑娘坐这儿来,夏梓给姑娘倒茶。”只见一身素衣的女子稳稳端来一钟茶。旁边的婆婆向绿华道:“姑娘这是咱们香楼的雪妈妈,快叫妈妈!”
绿华心想:“这般污秽之地,我可如何是好,难道我要在这里终此一生吗!这又是那门子雪妈妈。”绿华呆口不说,仍低头垂颜。
雪妈妈整理衣装站起来,笑道:“罢,罢,罢!姑娘这一路辛苦,还是早些用饭,好好休息要紧。”说着就向外走。
旁边的婆婆急着说:“姑娘怎这样不知好歹,雪妈妈不知托了几门子官儿,花了多少张票子才将你从军妓营里夺回来,若不是雪妈妈……”说到这儿婆婆停了停,又满脸怨恨道:“若不是妈妈你早就糟蹋完了,那还有这会子喘气的功夫。”说完婆婆也匆匆跟了雪妈妈去。
绿华听了那婆婆的一番话,心中又是慨叹道:“那雪妈妈虽将我从那军妓营中救出,左不过是想利用我招客而已,哪里知晓我的苦楚?我不知家父已流放到何处,亦不知家母又被买卖到哪里去了?我无力解救父母,又怎能苟活于世呢!”心中郁郁生悲哭了起来,此时又听到不远不进的有人叫“姑娘”,不一会儿这声音愈来愈进,进而又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哭泣声喊到:“姑娘,姑娘!”绿华仔细听来像是自己的贴身丫头青蝉的声音,此时真进来一人,绿华抬头一看却真是青蝉。
青蝉见是绿华在屋里哇地一声失声大哭,急跑着扑入了绿华怀抱。绿华见是青蝉来了,心中感到似是见到了几世未见的亲朋,口中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进而又想那命运无常,便哽咽得神摧貌改。两人哭得是鸟惊花残,不忍听去。
至晚间两人才平歇下来,绿华问起她母亲的下落,青蝉道:“自小姐被押去军妓营,小姐的母亲也被押出去了,去向不知,剩下的非亲族女眷又被卖去作官奴。我原也是要去的,后来谁知这玉香楼的雪妈妈怎就赎了我,后来才得知小姐也在这里,雪妈妈找我来陪小姐来了。”
绿华听了青蝉这番话才知道如何是“日久见人心”,心中不胜感激,绿华深怀歉意道:“妹妹以后勿再唤我'小姐'了,我们以后就以姐妹相称,你不顾自己身清明洁来此风尘之所陪我,叫我何以为报!”
青蝉说:“我与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亲如姐妹,我已知足,小姐有难我自当相伴,切勿再说此话。”
青蝉又说:“小姐我们既逃脱了官家的管辖了,我们不如逃了这青楼吧?”
绿华叹道:“我何曾不想,只是这青楼四处有人把管,即使离了这青楼,这整条花街都有那雪妈妈的人,稍微一有动静,她必然先得知,况且她有办法将你我赎出,她官家的道路也是通畅的,我们万不可将她看作一般鸨儿。”
青蝉又道:“那我们如何是好呀?逃也无法逃!”
绿华道:“我何尝不知这风尘之地的厉害,但我们离了这青楼又有何去向,我一个罪臣之女,谁人敢接纳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害我爹爹的人必定还要加罪于我们呢!”
此时两人相识无语,耳房内寂然一片,外面的香楼里却声乐喧天,娇嗔笑语之声不绝。这晚不时有打发来的丫头来询问安好。这绿华那能睡得着,细想后事该如何是好,又忧父母现在何处受苦,该如何解救,思来想去竟一夜没睡。
次日青蝉醒来见绿华仍站于窗前思索,忧心道:“小姐一夜不睡可累么?仔细伤了自己,我们可再从长计仪,何苦这般!”
绿华欣然道:“妹妹,你能有如此心胸,我也省下担虑了,我不碍事!”两人梳洗完毕,那雪妈妈又来了。
昨日绿华没看清那雪妈妈的模样,今早那雪妈妈来时已换了衣装。身着一件雨过天晴的斗篷,恰恰尾至脚底,内里是一件合身夹衣,轻轻的一抹鹅黄色。她轻慢慢地进来,披风上的衣波纹丝不动,雪妈妈没有艳妆,却是另一段风流。漆黑的眉毛如飘然柳叶,丹凤眼凌厉带情,鼻梁细直端秀,细唇皓齿,看去是娴静素雅。
那沈绿华一夜无眠,深深思索,早知前路难卜,虽说青楼是不洁之地,但要好于军妓营,况且在这里还有一线生机,与其和劫数无聊抗衡,倒不如顺水推舟,这也是绿华无奈中的抉择了,绿华因此对雪妈妈和气了许多。
绿华和青蝉都起身让座,雪妈妈见绿华形神安稳就坐下问:“姑娘昨晚休息可好啊?”
绿华答道:“多谢妈妈挂念,昨夜很是安好。只心中愧疚,我不前去问好妈妈,却让妈妈忧心了。”
雪妈妈回道:“姑娘不必此般拘礼,只是还不知姑娘的闺名是什么?昨日忘了问你。”
绿华答道:“小女姓沈,'绿华'是我的闺名。”
雪妈妈嘴角轻扬微微笑道:“好名字,'因缘安期生,邂逅萼绿华'这名字起得妙。”绿华听那雪妈妈居然能吟出这李清照的诗,心中诧异十分。
雪妈妈顿一顿又道:“你我相遇本是邂逅,正合了这句诗了,想是我俩本有缘分的。”绿华听她还能如此释义心中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了,绿华不想让她就如此将心智迷了去,便向雪妈妈道:“小女名讳粗鄙,不配如此妙句,小女身带罪行,怎能与妈妈攀缘。”
雪妈妈听了她的话心想这姑娘果然心明脑清,道:“姑娘既然来了,便是我的女儿,何来罪行之说。”雪妈妈又续道:“姑娘是大家闺秀,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有些事姑娘应该分清。你自是花容月貌,又是洁身自好,若是真入了军妓营,姑娘是活不长久的,到那时你们沈府便真是家破人亡了。我深知你是不愿进烟尘之巷的,但你若逃了这青楼,以你的身份谁敢纳你。你且不如先在此安身要紧,我这玉香楼不比那下等窑子,这里的来客不是王孙贵胄,就是富贾走商,京里的文臣墨客更是常来,你若有心借这等机会解救了你爹娘那才叫孝义,若能结上如意郎君更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绿华此刻心中如澄澄碧水波纹荡荡一般,但又觉淡淡凉意,半苦半喜向雪妈妈说:“难得妈妈为我思虑周全,妈妈的话句句吻合了我昨夜所思,我只慨叹命运至此,造化弄人,我也只能先这样了。”
雪妈妈得意地笑了笑说:“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各管一件事,有办杂事的,有洗衣做饭的,也有专管姐妹们起居的婆婆,你若是做这等下人,不仅辜负了你一身才华,就是千世万世也救不出你家人的,我这楼上还有一间香房,若华姑娘不嫌弃就搬上去,早晚该想着何时见客吧,你身边的青蝉也是我托人买来的,就留与你作伴。”
绿华也被迫至此,所以答应了雪妈妈的希冀。
雪妈妈说完话就起身了走了,绿华望向了窗外希望自己早早解救出父母,青蝉苦着声说:“小姐你是真要……”绿华转向她说:“我们无路可走了,在这青楼之地我还有希望,用我一人之身能救出父母,我也算不枉为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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